讲真归讲真，但是怎么闹，这是一个问题。
听溪郡主是皇室宗亲，代表着朝廷，自然不能跟着卫沐他们胡来，陆浣影这个妮子，内向怕生，说话大声点脸都会红，肯定更没戏。
意思就是只有卫沐和隋易这两条老光棍，要在天歌殿闹事，还必须闹得圣门四殿之人无话可说，这就是极其考脑筋的事情了。
卫沐摩挲着下巴，正坐在位置上琢磨，忽然身体一震，往天歌殿外望去，眼中还没看到什么，但身体抑或说灵魂深处，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股气场，很雄浑，隐隐与他对立。
不用猜，邱画天来了。
同为四相转生之体，白虎在西，苍龙在东，自古以来所说的‘龙争虎斗’便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东龙好争，西虎好斗，比之玄冥冷峻、朱雀暴烈，东西两宿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霸道至极的。
天歌殿外陡然人声熙攘起来，像是滴水进滚油，沸腾不已，殿中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一名紫衣金冠的年轻人在四殿弟子的追捧下，走进殿中。
他嘴角挂着一丝邪魅的弧度，面容白皙俊朗五官明媚清透，表情骄而不狂，目光微转与卫沐的眼神对上，两人互相凝视，一时间天歌殿中的气氛悄然安静，众人的呼吸声都压得极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你好，邱画天，二十一岁，山海上境。”
“你好，卫沐，十六岁，未曾修炼。”
邱画天冷眉峻目笑容微斜，卫沐斯文清朗，彬彬有礼，两人打了个招呼，邱画天到天歌殿首行落座，彼此间便再无交流。
“山海上境。”卫沐心中喃喃，心想五年之后自己能否到达那个境界。
“这个邱画天不行。”隋易在卫沐耳边低声说道，“北漠澹台家那小子今年才十九岁，都已经山海上境了。”
卫沐闻言笑笑，他倒不会这样来贬低对手，玄道一途境界固然很重要，但并不是唯一，说道：“以你御合中境的修为，有自信打赢他吗？”
隋易想了想，说道：“三七开吧，我三他七。”
对自己的评价，隋易倒是客观，没有把自己捧上天，也没把邱画天说得一文不值，不过以御合战山海，隋易敢说三七开，这已经是极为自信，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剑法，十分自信。
毕竟他只有十八岁，而邱画天修炼的是天歌殿正宗道统，镇世级别的功法长天歌。
不久后，圣门四殿参与此次聚会的弟子，全部入座，自天歌殿堂上走上一位老者，褐色长袍绣锦阑，自然是天歌殿的大殿主。
“时逢初雪，三日后便是大秦帝国的迁都庆，我圣门为胧隐万千宗派之首，与大秦互仗互倚，共卫南大陆万里山河亿万生灵，是以每年初雪都要与之同庆，尔等子弟可还记得这初雪祭的由来？”
老者话音沉溺微弱，说出口之后，却能让在场每一个人，听得一字不落，清晰明了，境界自然奇高。场间圣门弟子声音整齐洪亮，答道：“共护我人族河山，誓战妖蛮，永不为奴，生而不忘，死亦铭记！”
晓光殿四人坐在那里，他们都是第一次参加，根本不知道这个口号，这就有点尴尬了。
“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记住我南大陆，与北大陆的蛮族，有不共戴天之深仇。”天歌殿大殿主苍老的声音响起，而后双臂一展，豪气万丈地喊道：“开席！”
这是初雪祭的第一程：妖蛮宴，为了让圣门弟子长记与蛮族之仇，时刻不忘警惕皓月大陆。
大秦立国后的第一年，妖蛮宴便由天歌殿提出，并征得其余三殿殿主同意，在鹤影宫内部已经是一千多年的传统，不过外人很少知晓，卫沐和隋易当然也不知道。
所以当一行行圣奴将餐盘摆放在桌上后，看着那些从未见过，但卖相恶心的肉类，卫沐和隋易同时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由卫沐开口，向天歌殿大殿主问道：“请问先生，这桌上陈放的肉，出自何处。”
老者看着他，问道：“小友是新任的晓光殿殿主吧？”
卫沐颔首答道：“正是晚辈。”
老者将妖蛮宴的来历与卫沐讲述一遍，然后说道：“这桌上的每一盘菜中，都有两样肉，一样是从北方前线运回来的蛮族之肉，另一样自然是妖族之肉。”
“什么！”
卫沐脸色一沉，后方听溪郡主见状，风清云柔的笑容顿时敛去几分，低声提醒他：“卫沐，这是圣门千年的传统，轻阳宫也有类似的做法，不要莽撞。”
另一旁的陆浣影对此，似乎也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小声喊道：“卫沐哥哥，隋易哥哥。”
“这是哪里的道理。”隋易却不管不顾，雁城隋家一向自傲，必然不会流传这种思想，于是他忿忿说道：“铭记异族仇恨，需要用吃人肉这种离经叛道的方法吗？”
“你们也吃过？”卫沐回头问听溪郡主和陆浣影，两名少女都默不作声。
殿堂之上，年迈的天歌殿大殿主，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微凛，问道：“你觉得这是人肉？”
卫沐直视那道强大而寒冷的目光，怡然不惧，说道：“蛮族虽与我族分踞南北大陆，世代侵略战争不断，但那仅仅是民族与信仰有异，本身蛮人也是人类，这一点无可辩驳。”
天歌殿大殿主的脸上，此时笼上了一层寒霜。
到了他这个境界与年岁，基本已经没有太多追求，而颜面几乎是他们唯一在乎的东西，当初妖蛮宴的想法，便是他率先提出。
而今这两名少年人，竟然公开质疑这种做法，无疑是在折损他这位老人的面子，所以在他眼里，卫沐与隋易是两个极其不懂事的后生，问道：“你们这是在批判圣门的传统吗？”
“传统，只是你们四殿的传统。”隋易此时表现得很愤怒，明明是吃人肉，还被他们说得理直气壮。
卫沐则仍然保持着僧人的修养，即便心中十分不忿，但言语间没有太过激的语气，像是讲道理一样，缓缓对天歌殿大殿主，以及场间所有的圣门弟子说道：“传统，有时候未必就是正确的。”
这时天歌殿首座上，邱画天站起身来，对卫沐和隋易说道：“二位一位来自寺院，一位是富家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人族与蛮族的战争，已经付出了无数前线将士的生命与鲜血，此仇之深可比瀚海，仇之高可上天穹。而在北方的雪原群山里，蛮族也时常以我人族之血肉，烹烤油炸，甚至生啖饮血以泄其恨。”
此话一出，在这偌大的天歌殿中，立即引起了四殿弟子的共鸣，纷纷声讨指责卫沐与隋易二人，那般态度仿佛卫沐与隋易，便是北方雪原里的蛮族。
卫沐说道：“我们之所以称雪原之人为蛮族，便是认为他们行事太过古怪无理，茹毛饮血如同兽类，所以骂他们是蛮子。”
“但是。”卫沐一转身环视四座，对所有圣门弟子说道：“既然列位自称为人，自命高尚，是人族最正统的血脉，又因何故，做着这等与蛮子无异，飱食同类的丧心病狂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