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救我？”
“你不信？”
“不信！”
“你……这么说话不方便，先进屋吧。”
我和允季一人一条胳膊，把这个所谓的医圣像小鸡仔一样的丢到屋子里。随后，我打量起这间破草房。屋子里的摆设，都极其节俭。一张简单的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整面墙的书柜。我走到书柜前，随手翻阅起来。本草集、药理、百草汇。居然还让我看到了毒草集，我饶有兴趣的翻阅起来。却惹来那人的不满。
“你别动，那些可都是我的宝贝！”
“你的宝贝，能有你的命重要？要知道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小心些，千万别得罪我。否则啊，这些书……以后就可能是别人的了。也许……会被人当做是废纸，撕吧撕吧就都烧了呢。”
我不过是句玩笑话，他的脸都白了。看来这个人，是个书痴。我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把他从地上一把拽了起来。我转转了手腕，只觉得这个人的分量轻得有些离谱。要说一个正常男人的体重，哪怕是再瘦也不该那么轻啊。我伸手比划了一下，他的腰大概只有一尺八，可身高却有一米八。要是有一阵强风过来，他一定会吹出去很远。这到底是因为病，还是本来的底子就差呢？
“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还有，你老是蒙个脸做什么？见不得人么？”
他咬了咬嘴唇，嘟囔了一句。
“拿下来也成，可你们别吓着。”
还能有什么吓得到我的？贞子、伽椰子都见过了！可我真的看见他的脸之后，还是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那张脸很清秀，要说起来甚至还算得上俊美。可右侧脸颊之上，长了一个瘤子。那瘤子上，居然有一张人的脸孔。我记得，以前看动漫的时候，看过所谓的人面疮。那儿会还当是无稽之谈，可没想到今日是真真实实的看见了。
“我几年前，救过一个女子，可那日起，那女子就对我纠缠不休。为了能早日离开那地，我的药计量就稍稍大了一些。原本也不会有什么，可那天早上，她喝了药，就突然吐血不止，随后仅仅两个多时辰，就暴毙了。我查了许久，就是找不到她的死因。灰心之下，我就远走了。大约一个月左右，我的右脸忽然麻痒难止。起初，只是生了一些红色的小疹子，我没当回事，以为是热火虚妄，就服了些凉性的药草和汤剂。可谁知……谁知那红疹越来越大，最后居然变成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瘤子。我通读医书，仔细查看，却无果。有一日，我一觉醒来。脸上的瘤子不仅变大了，还出现了一张隐隐约约的人脸。从那之后，这东西就不断蔓延，我用尽了法子，寻遍了奇人异术，也治不好。人人见了，都害怕，说是诅咒。所以……我就到了这儿，打算避世隐居，直到……直到死去。”
这一刻，我有些佩服这个柔弱的笨蛋。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忍受漫长等待死亡的过程，这个过程会让人失望、痛苦、甚至疯狂。可这个人，却愿意一个人，面对这些随时到来的死亡恐惧。也算是个有骨气、胆识之人。不过……人面疮我只是听说过，却没有亲眼见过，更不知道如何医治。我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这东西现在已经占据了他整个的右脸，若是放任不管，最后大概会长满整张脸。我伸出手指，想摸摸看。却被他一把，给拍掉了。
“别碰……这是何物，至今仍无定论，若是传染……你一个貌美女子……可怎么好。”
“你放心，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不会传染的。我要碰一下才能确定，你别怕。”
听我这么一说，那人的眼里燃起了希望，不过却很是渺茫。他放下了手，闭上眼，任由我伸手触碰。
人面疮是柔软的，那人形的面孔并不是生死的，而是存活着的。我伸手点了点人面疮的嘴，那嘴就一张一合起来。似乎……是在说话，可惜没有声音，我又不懂唇语，只能胡乱的猜测。
它……好像…说饿了。
人面疮……会饿么？
眼下也没法证实，只能让他准备吃食。不一会儿，他就煮了一碗米粥。虽说是米粥，可米粒却没多少。我用小勺子盛了一些，喂到那人面疮的口中。它煞有其事的动着嘴，仿佛在咀嚼。不一会儿，它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之后，又张开了嘴。我很有耐性的喂着，直到一碗米粥全部喂完。别说……这个场景，还真是有几分诡异。
“它……要消失了。”
“恩？！”
允季的提醒之下，我才注意起人面疮的大小。一碗米粥之后，它的体积已经缩小到硬币大小，蜷缩在眼睛下面。随后，它的五官开始逐渐模糊起来，最终一阵青烟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人面疮是人死后，有强烈意念，且心愿未了。此时若是有活物在，就会变成这般附着着离开。若是没有活物，就会变成所谓孤魂野鬼。如今看来，那女子死时，附着到了这个人的身上。而她的遗愿，只怕是吃饱而已。”
“哈？！”
“或许真是如此，那女子死时消瘦得不行，胃口也不好，只出气不进气。也就没怎么吃过东西……竟是因为这般，竟是因为这般。若是我早些明白就好了，也不必如此耽误她。”
我看着他有些哀伤的眉眼，猜想这个死去的女子与他关系非常。不过人已经死了，有些问题不问才是最好的。
“人面疮这东西少有的狠，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好在现在已经解决了，人面疮一消失，那魂魄也就消失了。她应该已经进了轮回道，你不必再挂心了。”
允季淡淡的说着，那判官愣愣的听着，直到最后的最后才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那一笑并不多么倾国倾城。就是很平淡，很随意的一个笑。却让人觉得很舒心，很舒服。
“砰。”
刚才还夸他来着呢，才一会儿就站不住了，我费力的从地上把这个判官拽起来，一把丢到了床上。这个人只怕也没好好吃过东西，也没好好休息过，这会儿事情了了，一放松就睡死过去了。我和允季面面相觑，有些无语。虽然他确是需要休息，可谁知道这一睡要睡多久？万一他这么睡上十天半个月，那宫墙外的野草都长了好几尺了。
“怎么办？他要睡到什么时候？！”
“你若是想要他速醒，将龙魄取出，放在他的额头之上即可。”
“你不早说！”
我拿出龙魄，放在他的额头上。下一刻的场景，就像是在仙境一般。云雾一瞬间从龙魄里散了出来，像是蚕茧一样包裹住了判官。他的身体，开始缓缓漂浮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凹陷的脸颊变得莹润，干枯的皮肤变得润泽，头发重得了光彩。面色开始红润，连身体都开始渐渐恢复起来。等那云雾散开，他缓缓降下的时候，我眼见的就是一个有些清秀的俊朗少年。这一前一后的，简直判若两人。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就醒了过来。我取了镜子，一照之下，他驻足良久，一张嘴巴张得老大，合都合不上。
“这是……我…我好了？我…我好了！！”
他转身，向着我走了几步，就地一跪，砰砰的就磕起头来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磕头，倒是吓了我一跳。
“哎呀！你快起来，你快起来。这会儿你可刚好，别用力过猛，回头又昏死过去了。”
我这么一说，几个人就都笑了。
我见他好得差不多了，就提出要他跟我进宫。
“莫非恩人要救治的，是皇家的人。”
“不错，是皇家的人。便是渊月国的三皇子，还是个孩子。他自幼遭奸人所害，身中剧毒。如今成年，毒性残存。他不能习武，不能骑马，更不可久站、久坐，苦不堪言。”
“若是寻常百姓，我决不推辞。可皇家……实不相瞒，我这一派有规矩。到底能不能救，还要看他自己。”
“这我知道，我也不是来强人所难的。判官之名我早有所耳闻。我相信三皇子，定不会让你袖手旁观的。”
“好，既然如此，我就信恩人一回。明日我就与你们一同进宫。”
“好！”
“不过，我多嘴问一句，恩人与那三皇子……有何关联？”
“恩……这话我此刻不好说，若是你他日救了那三皇子，兴许我就能告诉你了。判官，你知道，人都有秘密。”
“我知道，恩人不说，也自有道理。那我就不再多问了，请恩人回去歇息，明日我会去寻恩人一同上路。”
“好，你可知去何处寻我？”
“请恩人放心，我自有法子。”
离开判官的地盘，我拉着允季去了记忆中的峡谷。两个人站在顶峰，踩着水花，看向万丈深渊。
“慕言，你……需万事小心。”
“我知道，你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