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走了？”
“是啊，人家年纪大了，家里头又来了人，不走难不成在这儿陪着皇后娘娘，一辈子等死么？好了，今日的吃食我放着了，吃干净些，可别让我收拾。”
凰栾愣愣的接过那只破口瓷碗，看着碗里的一小碗米粥。李嬷嬷……也走了，不辞而别。如今，她真的就要成孤家寡人了。这般想，并非是自己哀愁。只是，她的大皇子，她清楚。那孩子眼里，除了皇权、地位，兴许也未必有几分在乎她这个母后。若不是皇后娘娘的名头，这个孩子……只怕会是白养了。
她缓缓坐下，背靠着门，一口一口喝着有股子怪味的米粥。忽然，她听见门外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就留心听了。
“听说了没有，我们的日子怕是就快熬到头了。”
“怎么说？怎么说？难不成……皇后娘娘的幽禁解了？”
“自然不是，她犯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还会安然无恙？是铁证，她和宰相勾结的铁证被找到了。而且，肃王爷大胆之举，已然安抚了百姓们。这案子，就要三司会审了。”
“那……这个皇后娘娘，到头了？”
“那可不，你看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早就烦了。这下子好了，巴不得她快些受审，我们也好离开这个死人地方。我都想好了，总管事的说皇上的御书房缺个奉茶的宫女，等这儿完了，我就去御书房。说不准，皇上看我貌美，还能收了我。改明儿啊，我也做做主子。”
“你个小蹄子，当真不要脸。皇上怎么会看上你这般的粗枝烂叶，也不寻个镜子好好照照，瞧你的德行。”
“哎~你就好了，有了去处。我们……还不晓得会怎样呢。”
“怕什么的，最怕啊，就是皇后娘娘只是被褫夺了称号，那我们这些宫女就还得跟着，这回啊，怕就不是幽禁了。这要是去了冷宫，我们才真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呢。不过嘛……她这回犯的事够大，想来也没人出面维护她。要是被赐死，那咱们才是真的解脱。”
“赐死？！怎么会？就算是皇上对她没有丝毫宠爱了。可不是还有大皇子呢么？不管怎么说，她好歹也是大皇子的生母。大皇子的位份还在，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储君。怎么……怎么着，也不该是赐死吧。”
“你个小丫头，你懂什么。大皇子可还有什么戏？这些天啊，成天在自己宫里饮酒作乐，你见他来瞧过皇后娘娘没有？那啊……也是个没心肝的白眼狼。我可听说了，他在自己宫里，整日闭门不出，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指不定……是想篡位呢。”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
凰栾静静的听着，听到眼底的泪落进了碗里。她只当是不知，一口一口的喝，又酸……又涩。说到底，是她自己的错。她从未教过沧海什么人伦之谊，未曾教过什么孝为先。自沧海懂事起，自己教会的，全都是权谋、诡计。这便是报应吧……是报应。
“娘娘……娘娘。”
细小的声音，传到凰栾的耳朵里。那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凰栾四处看了看，却未曾看到一个人影。难不成是自己待得太久了，听错了？
“娘娘…娘娘……这儿，在这儿。”
凰栾放下手里的瓷碗，循着声音来到一面墙前。声音……像是从墙里发出来的。凰栾伸手，敲了敲、摸了摸。好半天，才摸到一个奇怪的凸起。她轻轻按了一下，只听见石头移动的声响。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道门。而门里，隐隐约约有一点烛光。那烛光忽上忽下，像是在漂浮着。
不知怎么的，凰栾竟有些怕。那烛光渐渐的近了，凰栾的手也死死捏住了衣角。
“娘娘，我的娘娘，是老奴啊，老奴啊。”
烛火照亮了眼前的面容，一瞬间，凰栾再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李嬷嬷，嬷嬷……你没走，你没走。”
“娘娘还在此处，老奴怎会走？快让老奴瞧瞧……娘娘，当真苦了你。这些该死的奴才，竟然一味作践你。瞧瞧，这都瘦成什么样了。这些贱婢，吃穿用度样样克扣，竟成天还想着去攀龙附凤，恬不知耻。”
“罢了，嬷嬷……这宫里的人，可不都是如此。你怎会在此，这……这门是？”
“娘娘，你先跟老奴走，出去之后，老奴再与你细说。”
“走？走去哪儿……我如今这般的模样……还能去哪儿。嬷嬷，我不走，你就让我在这儿，等死吧。”
“娘娘，你跟老奴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凰栾见李嬷嬷这般着急，不禁心里起疑。
“怎么？可是有什么消息？”
李嬷嬷瞧着眼前的人，实在不知该不该说。可若是不说，娘娘的心死了，又怎肯跟着自己离开？
“娘娘，圣旨下了，要三司会审。可娘娘……恕老奴多嘴，这三司会审不过是个过场。皇上，皇上要赐死娘娘啊。”
凰栾……其实早就猜到了结局。可如今真的听别人口里说出来，她的心还是凉了。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这般芳心相许的男人，那个九五之尊，是真的，想要自己的性命了。她还记得，记得自己初次面圣。那时她是个郡主，而皇上却只是个无人在意的皇子。那般小小的、望着雪笑的孩子，印在了她的心里，从此……她心里，就再容不下别人。哪怕肃敬铮待自己那般好，也比不得那个人，比不得那个笑。
而如今，他想要了她的命。若是真的……真的他想要，那给就是了吧。能死在他眼前，或许，能让他此生都记得。记得自己，记得有个女子叫凰栾，曾经是他的后。
“嬷嬷，你走吧。我……哪儿也不去。”
“娘娘！”
“走吧。”
李嬷嬷咬了咬唇，一狠心，还是说了出来。
“娘娘……那个女子…回来了。”
“什么？谁回来了？”
“苏慕言……那个四年前逃离皇宫的苏慕言。她回来了，她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不可能！绝无可能。咒术之力分明伤了她，她又受了伤……怎么可能还活着？！”
“是真的，老奴亲眼所见。那日老奴路过文渊阁，因着一些琐事，和旁人聊了几句。就在此时，见一个人影从门里窜了出来。仔细一看，那人还带着一个女子，那张脸……那张脸分明就是苏慕言啊！”
苏慕言……还活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为什么还活着？她变成了这般的摸样，失了皇上的宠爱，大皇子又是个白养的。如今她就要被赐死，就要成为皇陵之中的一具枯骨。为何？为何她苏慕言还活的好好的。为何还能随意出入皇宫，为何去了文渊阁。
难不成……难道？！
凰栾一把抓住李嬷嬷，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容漏了出来。硬生生的，吓着了李嬷嬷。
“那日……皇上，是不是去了文渊阁？！”
李嬷嬷吓得魂不附体，她的娘娘居然已经变成了这般恐怖的样子。抓着她的手力气极大，指甲又尖。李嬷嬷干咳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才离开娘娘的手。
凰栾愣了一下，将面纱重新遮上，心里苦涩。
“对不住……嬷嬷，我……只是一时情急。”
“娘娘……老奴明白，正如娘娘所想，那日，皇上确实在文渊阁。”
“呵呵…哈哈…哈哈……他们，他们居然……居然又见了。苏慕言！苏慕言！！为什么你要回来！你夺走的，还不够吗？我拜你所赐，成了这般的摸样，你还不罢手嘛？！”
过了好一会儿，凰栾平息了一下，眼底重燃杀意。
“嬷嬷，你带我走，我要离开这儿。”
“好，娘娘，请跟老奴走吧。”
临走之际，凰栾回头，最后瞧了一眼这曾经繁华高贵的皇后寝宫。她记忆里，依旧是那般华贵的模样。苏慕言……你且等着，残生我定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随后，两人就消失在了密道之中。石头的门嘎吱嘎吱的关上，只留下了地上那只破口的瓷碗，碗口上有着几滴殷红的血，像是冬日寒雪之中的红梅一般艳丽妖美。
“什么？！”
“主子。”
“莫修文，你再说一次？！”
“有人给了消息，皇后从后宫里消失了。”
消失了？这怎么可能？！慢着……我冷静的想了一下，忽然觉得，并无不可。她会去哪儿，她能去哪儿？该死的，这个女人必须死，不论她在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她出来。
“大皇子呢？大皇子也不见了？”
“未曾，大皇子还在皇宫之中。”
我呵呵笑了，当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女人。光顾着自己逃命，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不过，我却不得不服。大皇子那般的，带着也是累赘，舍弃才是最明智的方法。
原本，我想知道她在哪儿，是易如反掌。
可如今，却变得困难重重。因为通天阁，忽然……不接生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