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已经开始放亮，大家才发觉，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了，而摩托车主人也早弃车而逃，只不过他已经没有地方可逃了。
看见已经越来越近的警察，他干脆停止了攀爬，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面无表情地喘着粗气，冷冷地望着他们。
快到近前时，刘秉强看见了那张年轻却倔强的脸，以及那长风衣上斑斑的血渍。
“吴队，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再打电话吧。”
顾军说着，走向了自己的车子。
吴队点点头，回身看了一眼囚车，车窗里那双清秀的眼睛还是那么冷静和从容，他的心不禁颤动了一下。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已经进来十几个小时了，孟知都非常清醒，几乎没有任何困倦，但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似乎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动心了。
“该开始了吧？我们。”
刘秉强比任何时候都想赶快破了这个谜题，心里焦躁，不由问道。
“是啊，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是该好好聊聊了。”
吴队喃喃地说道。
审讯室里，孟知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吴队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孟知，知道为什么抓你吧。”
“知道。”
“说说吧？”
“我杀了他。”
“你杀了谁？”
“一个畜生。”
“名字？”
“戴学明。”
“为什么杀他？”
“他先杀了我姐。”
“你怎么知道他杀你姐了？”
“我就是知道。”
“证据？你有证据吗？”
“不需要证据，就是他干的，除了他没别人了。”
“你怎么这么确信？”
“他祸害了她，出来后还想祸害他，我姐不从，他就杀了她。”
“这是你自己想像出来的，还是你有证据证明？”
“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知道，只有他才会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说？”
“我姐那么好，没人会想害她。就连那个窝囊废也不可能。”
“你说谁？”
“哼，这还猜不到吗，王强呗，他就是个伪君子，知道我姐喜欢他，却不搭理我姐，还不是瞧不起她。”
“为什么瞧不起？”
“哼，你们别这样好吗？其实你们早就知道了我姐的事，也肯定知道王强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要我姐的，不是吗？”
“所以你觉得不会是王强杀了你姐。”
“对，这种人一辈子都是虚伪地活着，自己喜欢的也不会去争取，只会为了家里的面子而活，我永远也不会瞧上这种人的。”
“那你就判断是戴学明干的，对吗？”
“这还用说，肯定是他，只有他才会这么丧心病狂，上次他祸害我姐的时候就是那么下作和无耻，这次被放出来了，肯定还想欺负她，我姐不答应，他就起了杀心，而且下手那么狠，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要杀了他的？”
“怎么想的？我操，那是我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这么欺负吧，上次这个姓戴的也就是没碰上我，要是我当时在，我他妈当时就活剐了他。”
“你对姐姐的事情这么上心。”
吴队的话说不清是一句问话还是一句肯定句。
孟知却忽然笑了：“警察大哥，你们不用老跟我玩文字游戏，其实你们的想法我早猜到了。”
说完，他忽然仰头看了看天花板，惨淡地笑了笑才继续说道：“你们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我和我姐，不，确切地说，是我对我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说到这里，再次停顿，然后慢慢说道：“如果我说我爱上了她，你们一定觉得奇怪和难以接受，哪有弟弟爱上自己的姐姐的？可是，就在我们这个家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从很小的时候起，我们就随着父母的选择走进了同一个家庭，从不懂事到懂事，从懵懵懂懂到情窦初开，从青春期的萌动到年轻人的朝气蓬勃，我们共同经历了这所有的一切，我姐又是那么善良美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就爱上她了，反正从我清楚了这一点以后，就发誓要对她好一辈子，没人疼她我疼她，没人要她我要她，哪怕她出过那样的一件事。”
他忽然又停下了，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继续说：“其实说得更明确一点，好像就是这件事出了以后，我反倒更加地想要保护她，关爱她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又是我的亲人，我必须挺身而出，为她做一切事，只要她开心，只要她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可是谁知道，天有不测，就在我本以为可以顺顺当当地熬过这几年，我也攒够了钱，和爸妈提出来把我姐娶了，就万事大吉的时候，就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说，我怎么可能饶了那混蛋，他就是一个人渣，一个败类，根本不配活着，我杀了他是为民除害。”
他说着，已经义愤难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滞留在姥姥这里，恐怕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吧？”
吴队忽然这样说道。
孟知一下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一声说道：“好，好，好，你们真棒，算是神探了吧，佩服。不错，我是惦记着老太太的房子，要知道这年头在城里买房子是多么不容易，我爸有房，可那是我爸的，我不能要；而我姐是老太太唯一的外孙女，她又那么疼她，将来拆迁分房的时候，肯定少不了我姐的。”
“所以你就想和你姐在一起了，这样房子就肯定有你一份了，对吗？”
“哼，哼，好，警察大哥，你们很ok啊，你们就是这么看问题的吗？你们宁愿相信我只是为了房子，而不是因为感情吗？我那是因为爱，懂吗？我爱她，我爱她才会为她放弃了学业，我爱她才会忍受着所有人的猜疑和闲言碎语，可没想到的是，她突然出了事，不过我仍然爱她，我爱她，对，我不会在乎她经历过的耻辱，我爱她，我才一定要杀了那个混蛋，我早先甚至想过，将来和她一起养活那个孩子，那个小孽种。怎么样，连这些我都能忍受，你们还不相信我对她的感情吗？你们是不是都是冷血动物，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爱上过别人？”
“你杀完人干嘛还跑回来啊，干嘛不远走高飞呢，反正你姐也不在了？”
吴队依旧很冷静地说道。
“说你们不懂你们真心是不懂啊。我，我也是无语了，我，其实就想远远地再看那里一眼，那是我姐消失前我们一起呆过的最后一个地方，我就想去感受一下，看还能不能再感知到她的存在。就是这样。不过，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的。”
他说着，翻了一个白眼，但吴队分明看到，那不屑的神情里在掩饰着怎样一种悲伤。
“孟知，最后一个问题，演唱会那天，你知道你姐跟着王强回城里的事吗？为什么就那天你没有送她？”
孟知怔怔地听完这句问话，迟疑了两秒钟，突然发出哈哈哈哈的大笑声，笑了一会才停下，然后说道：“我说你们这些人，真逗，怎么还问这么没水准的问题。好，我就解释给你们听。”
他忽然端端正正坐好，开始说道：“不错，我知道，我姐一直喜欢的是王强，就连我平日里的无数次暗示她都假装不知道，没关系，我不介意，因为我知道那个小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要我姐的，所以我很放心。至于那天，我早看见我姐一直跟在他身边，演出结束了都不愿意走，肯定就是想和他多呆一会儿，那小子不是一直在城里上大学吗？所以，从演唱会出来看他们往车站走了，我就估计这是要回城里，就想，还是别跟着了，免得我姐不高兴，再说有他一直在身边陪着，我也就不用担心了。所以就没送。怎么样，你们听明白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