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时候，张聪考进了自己一直想去的土木工程。他成绩一直不错，除了高三时候，有一阵子沉迷于古文和书法。
暑假时候，他就去网上下了视频，自己买了笔墨纸砚练字，抄些唐诗。不知不觉抄了厚厚的一沓，也不扔掉，就放在枕头边。枕边还有一本古书，用一个牛皮纸盒装了起来。他到哪儿都带着。
大一开学后，他也搬到了S市最西面的大学城。男孩子行李少，没有多少琐碎的东西，更显得那本古书无比突兀——只是这些年里，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书妖。
他的学校是理工科院校。平日没课的话，他就会散步到不远处的文学院，问高中同学借一张图书卡，泡在对方的图书馆里。
文学院的历史系是招牌，史书类的藏书自然十分浩瀚。有天看得累了，他就拿着古书，走到一个书架前，将它放了上去。
是在一本《史记》和一本《资治通鉴》之间。正好是当年书妖最喜欢窝着的地方。
第二天，他再去图书馆的时候，没有再去那个书架，没有再将古书带走。张聪在文学院的图书馆最后借了一次书，管理员告诉他，两周后归还。而这两周里，他没再去过这个图书馆。
还书日那天，张聪在午休时候过去还书。管理员早就认识他了，问他还要不要借什么书。他往里面望了一眼，却不再说什么，摇了摇头。
也许他在这里住得很舒服。也许过了几年，又会有一个倒霉的学生，在自己学校的图书馆发现一个出来遛弯的书妖。
但，那都是别人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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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聪把书放下，拿回了借书卡，转身就要出去。忽然背后有人说:“你借第七次修订版的《皇明经世文》，还不如陈子龙写的原版好。”
这声音柔柔和和的，挺好听的，挺耳熟的，挺……
他回过头。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站在书架中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警察吗？对，这里是XX大学的图书馆，你们快点过来一下，对对是斗殴，学生斗殴……不对，是殴打。保安？保安拉不住……哎哎别打了要死人了！还打！……警察同志，麻烦你们快一些……好好好！谢谢啊！好！好！”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一起被带派出所去了。
“问你们话呢。哑巴了？谁先动的手？哦，你啊。你不是XX的学生，泡在人家图书馆干啥？还打人？……别给我狡辩。行了，既然这位同学不追究，你就写个千字检讨，我们和你们院方通报一下。年轻人啊，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说啊？啊？动手？暴力能解决问题吗？自己回去，好好反省。”
“哎，这检讨书字写得还不错嘛……啊？你要他的检讨书干啥？……没人让你说话！一边蹲着去！”
半天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公安局。一个黑着脸，一个眨巴着眼睛，一脸小心，手里还拿着三张纸，依稀能见到标题是检讨书。
“……那个……”他咬了几口检讨书，神色变了，“张君……你写的东西挺好吃的……”
张聪走在前面，突然停了下来。这人一个不留神就撞了上去。他看到对方转身，以为自己又要挨打，连忙捂住脸，嘴里拼命把检讨书嚼了下去。
结果等了半天，那人没动手。
“回来了？”张聪打量他，“这衣服哪偷的？”
书妖连忙摇头:“不是偷的！我自己变的……”
“好，和我解释解释。”张聪板着脸，“要是解释不清楚，我就烧了那本破书。”
“那时候，我已经快魂飞魄散了……”书妖吓得低下头，好像也知道自己突然出现实在是有点离奇，就从头开始说，“我附身于那本古书。古书彻底碎散的时候，就是我消失的时候。”
他那时清清楚楚感觉到古书的碎裂。但是它不断碎裂又有人不断将它拼凑起来。书妖的灵力原本极其微弱，反复在濒死与苏醒之间徘徊。就在他即将灵力散尽时，古书终于被拼凑回去了，生死之间，最关键的一丝灵力被留存下来。
可短时间内书妖无力醒来，只能蜷缩在古书里，缓慢地恢复力量。其实早在半年前他就有知觉了，但就是无法突破那个关卡，重新现出人形。然而这一次张聪把他放在书架上就走了，还两周都不来看他，再后来见到张聪来还书，书妖就真的以为那人不要自己了，情急之下，竟然能够脱身而出，重新现形。
——然后就被好好教做人了。
“就是说，我快魂飞魄散的时候，是张君救了我。”若非张君反复修复古书，他本不可能留一丝灵力，再死灰复燃。“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报答……哎，你怎么啦？”他看到张聪本来还是张铁板脸，却忽然哭了，“你别哭呀。我这次肯定不会再走了，你……”
书妖笑笑，踮起脚抱住这个高个子。男孩子长起来和竹子似的，嗖嗖一下就比自己还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