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二位,”屋内有声音传出,兄弟二人推门而入,习习幽香入鼻,顿感神清气爽,一道窈窕身影负手而立,虽为女身,却有临渊之势,房内再无他人,不难猜测此女身份,定是青衣少女口中的尊使大人了。
孔植不自禁又摩挲起手指来,脸上满是疑窦之色,待那尊使转过身来,他更是经历了短暂的失神后,方才拱手一礼道:“不知尊使唤我兄弟前来有何吩咐?”
许多钱也随其拱手,尽显呆萌。尊使没有搭理孔植,径自来到许多钱身前,也没有让其免礼的意思,不无威胁地说道:“在本使面前就别装出这副模样,让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两句话。一,佟掌柜是我烟雨楼的人,你需善待;二,我若寻你麻烦,许家决不敢保你。”
许多钱冷汗淋淋,这种压迫感唯有在面对自家老太爷时方才会有,不想今天在一个少女身上也出现了,看来老太爷说得对,天外有天,戒骄戒躁,对这个世界要有所畏惧。
那尊使淡淡地吐了一句“滚吧”,却令许多钱如聆仙音,匆匆退出了厢房。屋内独剩孔植与尊使二人,孔植放下一直作揖的双手,踱步到桌前,入座,捻杯,品茶,动作从容,神情放松至极。尊使柳眉一簇,在其对面坐了下来,同样捻杯品茶,一时无言。
“你能看出来?”尊使浅尝一口清茶,开口问道。
“青儿没告诉过你吗?我有这种能力。”
“说过,我不信,所以就想试试。”
“现在,试过了,我可以走了?”
“不行,我还有问题。”
“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会回答。”
“哦?你哪来的勇气敢这么与我说话?就因为你是青儿的未婚夫?”
“不是,刚刚老四在这里时,你是尊使,现在,你只是我同窗,我何惧之有?”
“昨夜,小刘同学坏了烟雨楼的名声,今早,小许同学坏了佟掌柜的名声,现在,你竟胆敢冒犯本尊使威严,你觉得,本尊使该如何处置你们好呢?”
“不妨就依照你们的规矩,你先划出个道来,只要不过分,我们兄弟接下就是。”
“大哥没当几天,黑话倒学了不少。难得你还懂点分寸,好说,美人佳酿的配方。”
“稍后写给你。”
“美人泉那宅子?”
“地契你随时都可取来。”
“此次对于我们烟雨楼的名声损失不小。”
“三个月内,楚河镇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会闭嘴。”
“你要杀光他们?”
“我又不是狂魔,杀那么多人会遭天谴的,我们兄弟决定将楚河的势力格局重新洗牌。”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志向。”
“见笑了。”
“佟掌柜与许同学的婚事。”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便是好日子,索性稍后便过堂拜天地,你也可以过来热闹热闹。”
“青儿最近在做什么?好久不见了,甚为想念,不知身为兄嫂,她会不会出席今日的婚礼?“
“她尚未过门,待字闺中,此类场合无需抛头露面。”
“不知当着她的面,你是否有底气说出这番话来。”……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半晌,好似认识多年的老友般絮叨。眼看时间不早了,孔植写下配方,起身便欲离去。尊使起身相送,末了仍是问了一句:“青儿的幻颜夹、我的幻颜术配上迷离香,居然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
“蒙的。”
“蒙的?很好的解释。”
“告辞,”孔植拱手作别。
对于楚河镇来说,这是不平凡的一天,烟雨楼佟掌柜辞去掌柜一职,嫁给了楚河书院的一个小胖墩,至于婚礼的排场之大,再次震惊了楚河上下。二人早上定情、午时订婚、午后行媒、傍晚拜堂、入夜洞房,一气呵成,毫不顾忌世俗礼法,这以后的数年乃至数十年,必将成为楚河最奇葩的姻缘。
四方宅内,新布置的婚房灯红烛亮,红被红床、红字红妆,喜庆的气氛极为浓郁。十号学房的同学来了大半,女生们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激动,男生们则唉声叹气,世道不公,恶人当道啊,这样的混球都有了如花美眷,可怜我们这群纯洁的小羊羔啊……
将此间事宜交代给刘、肖二人,孔植静静地离开了庭院,直奔落湖居而去。越是热闹的时候,他越是感觉冷清,青儿,你可知道,此刻,我有多想你……
落湖居内,没有灯光亮起,青儿,你最近去了何处?在做什么?竟连我也不能说么?他没有进屋,绕道而过,沿小路上山,更深露重,未及山腰,衣衫已尽湿。
灌木丛内不时传来几声虫鸣,似是也感受到了秋的凉意,山顶,是青儿最喜欢的地方,凉亭内,空无一人,也不在这里么?留恋了几眼夜色,转身刚欲离去,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呆子,大晚上的来山顶作甚?”
孔植急转过头去,谭青俏生生地站在凉亭内,与她相比,这夜色当真显得黯然许多,她宛若夜空中会发光的精灵,照亮了他的眼睛,猛然间,他感觉自己的心境无比安宁,是因为她,还在。而谭青也清晰无比地看到了他的眼睛,不再为黑痣形成的阵法笼罩,真真切切呈现在她的视线里,“呆子,你的眼睛,好美。”
美不应该用来形容一位男子或者他身上的某个部位,但如果由心爱着自己的女孩说出口来,那便再正常不过了,是的,这一刻,孔植相信,谭青是心爱着自己的。他用明亮的眼眸凝望着她,发现了她的身体似有不妥,双手握着她的皓腕,感受到了她体内那紊乱的脉动,仿佛一下子明白了她为何会消失这么久,“青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避开我的么?”
谭青笑吟吟地凝望着他,玉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眼底泛起无尽怜惜,“呆子,如果我不在了,就别再寻我了,你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的,对不对?”
“青儿……”他很害怕,谭青这样的神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还是习惯于以前那个小恶魔般的谭青,那个张牙舞爪的谭青,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谭青。
“呆子,王师那《石头记》的故事,我们不是一起听的吗?如果我飞天了,那你在这片大陆就找不到我了,对不对?”
“如果你飞天了,我也化作石头,等你!”
“呆子……”谭青泪崩,泪水落在山石上,发出嗞嗞的响声,那是山石因为承受不住她眼泪的温度,冒出缕缕白烟时,发出的惨叫。
“你眼中的此刻的我,是不是一个怪物?如果我是大师兄一般的大妖,你还会要我么?”
“青儿,你眼中的此刻的我,向你保证,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寻你,无论你是怎样的状态,都不是紧要,你只要是青儿,便足够了。”
“呆子……”两片红唇印上一张模糊的脸,摸索着寻到了他的唇,青涩却又霸道地宣示着她的主权,予取予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