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婷与唐浩天走后不久,桃子姐姐便带着一身的疲惫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医院接受治疗,林医生小心翼翼地控住安吉丽娜的脖子,不让她的脖子莫名堵住而威胁到正常呼吸,林医生紧张地带着愤怒的眼神盯着小女孩眼中善良的姐姐,年轻的林医生带着大人的粗声粗气责备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倘若出现了危险,怎么办?”
桃子姐姐便是安吉丽娜,她一直隐瞒医院里的每一个人,只有林医生知道她的具体状况。因为在奶茶店里的过度劳累,已经威胁到了安吉丽娜体内暂稳的毒瘤,前一刻仍能活蹦乱跳的自己,此刻却感到四肢无力,只能如断翅的蝴蝶一样,整个身子软塌塌地栽倒在病床上,她冲小霄故意挤出一个调皮的微笑后,面上却仍是强颜欢笑地回答林医生的关切:“林医生,我能挺得住,我感觉很好”,她虚弱地拨开自己眼眉上挂着的发丝,然后吃力地抬起沉重的头壳,苍白的嘴唇冒在半空,就连她的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尽全力捂住自己就要爆裂的肚子,倔强地继续说,“我能行的,我能站起来。”
小霄在奶奶的搀扶下,站到安吉丽娜的身后,她伸出瘦若枯槁的细小手掌紧紧抓住安吉丽娜的下衣摆,她万分焦心道:“桃子姐姐,你脸色好苍白,一定很难受,小霄想帮姐姐,姐姐你一定要挺住。”
安吉丽娜勉强探出右手,但沉重的胸口已经贴在了被单上,她只能悬着手,牵强地笑着:“你的桃子姐姐跟小霄一样很坚强噢,姐姐一点都不难受。”
突然一阵如针啄般地疼痛在安吉丽娜的胸口冒出,然后蔓延到她身体里的其他器官上,立时她的大脑被拧得紧紧,时不时地抽疼,惨烈地叫喊声从安吉丽娜的口中冒出,撕心裂肺般地惨叫四下蔓延,直至她昏迷了过去。
赶来的护士推着救生床立即将安吉丽娜抬出了特殊病房,手术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当安吉丽娜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几个小时前不雅的唐突状态,不由涌升羞愧的情绪,她勉强地抬起脖子,好歪过脸,对小女孩小霄说:“小霄,刚才姐姐的丑态是不是又把你给吓住了。”
小霄躺在被窝里,直摇头,“桃子姐姐一直都很漂亮,桃子姐姐就是小霄眼里的白雪公主,小霄长大后一定要像姐姐一样温柔善良。”
奶奶出去打热水,而林医生也嘱咐几句话后,就又开始自己的工作。
特殊病房里只有安吉丽娜与小霄两个人,安吉丽娜忽然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厌弃的世界里,处处都有好心人在关心着自己,在鼓励着自己。一切并不是自己幽囚的灰暗,一切也并不是冷酷无情的。
小霄的可爱与温柔,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而林医生的兢兢业业,宋雨欢姐姐的乐善好施,以及唐浩天的无私照顾,都成为她的感动来源。
第一次安吉丽娜感到生命的重量,原来是如此的厚实,她竟也情不自禁地留下泪水,眼泪钻进了被单里,却温热在她的心田间。但她不想欠太多,所以她都试图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霄,有你陪着,姐姐觉得很幸福。”
小霄也幸福回道:“桃子姐姐,小霄也一样噢。”她侧着身子,两手掌趴在被单外,那张可爱的小嘴欢快地巴扎着,“桃子姐姐,告诉你哦,今天奶奶带回了两个好心人,一个大哥哥和一个大姐姐。”
安吉丽娜仿若是自己收到他人爱抚一样高兴,她把右手枕在头下,说:“那说明小霄很有人缘噢。”
“嗯。但小霄希望下一次再见到大哥哥和大姐姐的时候,能够健健康康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安吉丽娜鼓励道:“一定会的。”
人小鬼大的小霄突然说:“不过我看得出来,大姐姐很喜欢大哥哥,大姐姐总喜欢时不时打大哥哥,但不是真打,就像隔壁的张阿姨与黄叔叔打情骂俏时候一样。”
安吉丽娜轻轻地抿嘴笑道:“小家伙,你才七岁,怎么就知道‘打情骂俏’一词啦?是谁告诉你的?”
“奶奶说打情骂俏就是爱情的一种方式,桃子姐姐,那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爱情嘛,就像喝了蜜一样甜,让你浑身清爽。”
“哇,听起来很好呢。”小霄舔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突然说,“桃子姐姐,小霄不想就这么死去,小霄很想尝尝爱情的味道。”
安吉丽娜的心猛然攥着疼痛,她看着对铺小女孩眼中释放出来的对爱情的极度好奇与渴望,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才刚刚七岁,却身患上与自己同样的病症,她不该这么早就与死亡有情丝万缕的关系,但她更害怕当自己闭眼睁眼间,一条活生生的可爱的小生命就消逝在自己的眼前。
安吉丽娜痛苦地含着嘴唇没有哭出声,但她却有意将脸往天花板上望去,焦灼的泪水在眼眶中打滚。
“桃子姐姐,你怎么了?”
安吉丽娜极力想通过眨眼睛的方式把眼泪吸回眼眶内,但咸涩的泪水叮得她眼眸酸痛,她轻轻地吸口鼻气,说:“没事,姐姐没事。”
稚嫩的话语继续在两人间的病房编制出一幅幅未实现的梦,“桃子姐姐,你的爱情呢?”
“呃……”安吉丽娜愕然地看着调皮的小霄古灵精怪的笑脸,“姐姐的爱情啊……”
“嗯,姐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安吉丽娜羞赧地说:“喜欢过,一直都喜欢着。”
小霄兴奋地扭摆着头,往接近安吉丽娜的方向靠了靠,直至左侧脸抵在钢铁床板边沿,她问:“他长得什么样子?在福州吗?”
安吉丽娜不好意思地看了一下好奇中的小霄,思忖了一下,带着时弛时沉的音调说:“他傻傻的,但很善良,他总让别人占便宜,自己却傻傻地承受,他很热心肠,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他身高一般,却是个洁癖狂。他是个台湾人,说着一口不算流利的带着闽南口音的普通话。”
这时小霄的奶奶提着热水壶走进来,林医生也带着针管进来准备给安吉丽娜补打药水。
小霄心里一阵犯琢磨着:“桃子姐姐说的那个人,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
自从医院回到家中后,唐浩天一直愁眉紧锁,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竟一个人跑到奶茶店的门口,他拨通了安吉丽娜的电话,而安吉丽娜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虚弱的她迷迷糊糊中接听了电话,“喂”。
“安吉丽娜,是我,唐浩天,我现在在你店门外,你开开门。”
安吉丽娜揣着病痛,慢慢地起身走到阳台外,以免打扰到熟睡中的小霄,她看着牢固的窗玻璃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黑色的夜幕笼罩着福州,带给人一种冰冰凉凉的而又孤单寂寞的感觉。
安吉丽娜眼不眨、心不跳地说着谎话:“我已经打烊了,而且我已经换上了睡衣,不方便出来,你明天再来吧”
固执的唐浩天很想直截了当地问个实情,但没敢再造次,因为他明显看到奶茶店的灯忽得一下灭了。
“你真得准备睡了?”唐浩天仍是怀疑地问。
“难道还有假?我灯都灭了。你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我还以为你没睡着呢,像你那天一样,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
在安吉丽娜听来唐浩天的这句话是如此的刻薄与冷酷,她伤心地合上了手机,然后望着夜雨下的街道还有三三两两的汽车慢慢悠悠地驶过。
林医生一大清早便起床,关上了店门,她在奶茶店门口贴上一张暂时歇业的字条。
林子锋与叶雨花之间的浪漫却越来越令宋雨婷感到不舒服,她粗鲁地将书包丢在桌面上,然后抱着双臂盯着迟迟未到的唐浩天,心中一阵的愤恨。
林子锋踏着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步伐晃到宋雨婷的身边,两手搭在桌面上,他怡然自得般地笑道:“一大清早的,我就闻到一阵火药味,这又是哪个小王八羔子惹我们家的四月天不高兴了?”
“少来烦我,滚开。”宋雨婷推着林子锋的手臂,烦躁的呵斥道。
“抽根烟,压压邪火。”林子锋熟练地抖出烟盒里的一根七匹狼香烟。
“早戒了!”宋雨婷制止道。
“怎么?自从跟了人妖,这么重要的玩意儿都杀掉啦?怪可惜的。”林子锋故意把香烟放在烟盒口抖抖,还煞有介事地闻闻烟香。
“别在我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林子锋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歪坐在安吉丽娜原先的空位上,右脚踩在椅子上,说:“怎么,还拿不下那个臭小子,要不我出马?”
“你不妨碍我,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还是好好守住你家那位吧,金凤凰可不是那么好管的。”
林子锋大言不惭地却又小声地在宋雨婷的耳边自诩说:“以我这等好条件,什么样子的女孩子骗不到手,别说是她了,就是天上的嫦娥,我照样手到擒来。”
宋雨婷不耐烦地说:“你就吹吧,到时有你哭得时候。”
唐浩天竟像个幽灵般晃进教室,昨晚一个人站在夜雨中熬了半宿,着了凉,戴了个白色的口罩,无神的两眼像两口深水的枯井。
宋雨婷像只机灵的猎犬竖直了耳朵,但林子锋却莫名地冒出正义凛然的气派,他指着一路走来的唐浩天,指责道:“你小子得了瘟疫啊,害人不浅。”
唐浩天戴个口罩,说话不清不楚,但仍能听出是叫林子锋让开的意思。
宋雨婷竟开始拨开林子锋,说:“你少说风凉话了。没看见他生病了嘛!”
只有林子锋一人诧异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自讨没趣地说:“我这是怎么了,她倒帮死人妖说话呢,真是活见鬼。”
宋雨婷相信了唐浩天昨晚睡觉着凉导致生病的原因,她现在开始只要看到对方的背影,心儿就变得异常的踏实。
放学后,宋雨婷无法理清为何唐浩天如此急切地要去医院看望小霄,她只是紧随其后。
到了医院唐浩天像个侦查案发现场的刑警,在病房内来回得踱了几圈后,才安歇下来。
小霄感谢唐浩天与宋雨婷的再次看望,将自己精心折好的两朵纸花送给他们,以表示她的感激之情。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唐浩天继续削着苹果,眼睛却一直打量着对铺还有病房门口,他像只守株待兔的饿虎,似乎在等待着一个重要猎物的出现。
回来路上宋雨婷就诹问唐浩天,为何他今天神神秘秘的,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唐浩天极力转移话题,几次都说到了学校里发生的有趣事情,还让宋雨婷第一次看到唐浩天在背后訾议他人时的兴奋而夸张的脸色。
宋雨婷心想着,这其中必定有深不可测的隐秘。
然而令安吉丽娜心有余悸的却是拿着牙杯走到特殊病房门口那一刹那,她耳朵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宋雨婷的朗朗笑声,而她为何会在这里?安吉丽娜不得而知,她只能背靠在门外边的白色墙壁上,探耳认真聆听,终于听清其中还有唐浩天憨然的陪笑声。
难道他们就是小霄所说的那两个富有爱心的大哥哥与大姐姐?
安吉丽娜在后来与小霄的谈话中证实了自己的假设。
虚惊一场,幸好没有被唐浩天与宋雨婷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安吉丽娜莫名地害怕他们看见自己得病的事实,她心想着自己决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仅是顾于面子,更有她的良苦用心。
此刻,安吉丽娜迫切要回到奶茶店去,她害怕在病房的门口与唐浩天撞个正着,更害怕对方会再次拨通一个自己不在场的电话。
永远都要留给世人最唯美的一面,哪怕代价是破碎自己。安吉丽娜暗暗埋下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