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眼惺忪的唐浩天仍带着两个月前的失落后遗症,在床铺上翻身,然后枕着双手望着天花板沉思。他现在睁眼闭眼都会出现一个女孩的面容,还有那一身的白裙飘飘。
桌边的手机突然冒出铃声,唐浩天激动地捞起,打开却见到手机屏幕上写着十个未接电话,短信十五条。
“宋雨婷,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唐浩天假装有气无力地反身趴在床上,他的下巴点在床边的桌面上,活像一条软塌塌的懒虫。
“你个死人妖,居然现在才接姐姐的电话,活得不耐烦啦?是不是又跟哪个美女私聊?”宋雨婷起先还在犹豫该对唐浩天说出哪些得体的话,但听到对方慵懒的声音后,她竟像注入了激素的公鸡开始亢奋地嘶鸣,但她仍是操着一口不变质的霸道的粗声粗气,说,“你再不接电话,我都想好直接冲进你家,揪出你狂揍一通。”
唐浩天表现出对宋雨婷粗暴的言语无动于衷的慵懒态度,他面无表情地回复道:“我刚才还没睡醒。”
宋雨婷却带着关切某人时特有的急切口吻说道:“以后别睡得这么死。等下厨房煤气泄漏了都不知道。”
唐浩天没精打采地敷衍了句“噢”,然后将侧脸贴在桌面上,只是让手机趴在自己的右耳边继续接收宋雨婷传来的话音。
“今天天气不错,出来陪姐姐散散心!西湖有个百花展,听说蛮不错的噢。”宋雨婷满心欢喜地劝说唐浩天动身。
但唐浩天却仍是有气无力地回话:“不去了,改天吧,我很累,这几天作业做一下都没体了!”
此刻的宋雨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小家子般的稚气,她固执地说:“我才不管呢,我就要你出来。”
“你还是饶了我吧,改天,改天我一定补偿你,好不好?”唐浩天抓住桌子棱角,故意将脖子往左侧扭去,然后带着压抑中的愤怒对着手机讨饶道。
“不好。”宋雨婷娇嗲嗲的冷哼一声,她趁机再补上一句狠话,“若你再不出来,我就找安吉丽娜去。”
一听到这个名字,唐浩天的整个精神都鲜活了,他猛得窜起身,一只脚的膝盖跪在床铺上,另一只脚踩在地板上,他像是至亲被劫匪绑票,带着一脸的紧张与畏惧故作镇定地质问道:“你找她做什么?”他感觉右手冷汗粘稠,又把手机贴到左耳上,心焦气切地追问,“宋雨婷,你可别胡来,她又没得罪你!”
说实话宋雨婷顶厌恶唐浩天在自己说出关于另一个女生时表现出来的异常紧张样,她在心底暗暗揪扯唐浩天的身躯,好让他知晓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过分担忧另一个女生所要付出的惨重代价,但此刻宋雨婷却冒出趁火打劫般的冷笑,说道:“我与安吉丽娜素来无冤无仇,我自然不会拿她怎么样,况且我又怎么敢拿她怎么样。但你又何必如此紧张,难不成你跟她果真有不可告人的私密?”
“别胡说。”唐浩天一口反驳,但是内心中的慌乱已经在哆嗦的话语中暴露无遗,“安吉丽娜,安吉丽娜她是我曾经的同桌,我们,我们的关系再平常不过了。我只是担心她,你也知道,她的家庭,她的身世,都需要我们来多加关心。毕竟她是一个从小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不幸的女孩。而我一直以来都只是,只是想帮助一下她而已,为她减轻一下苦痛,我们之间,我们之间就是纯粹的友谊关系,这点你不容置喙。”
宋雨婷心里暗暗诅咒唐浩天的口是心非,“好一个纯粹的友谊关系,安吉丽娜的家庭,她的身世,都需要你这个多情多义的死人妖来打理,她的一切都需要你来为她分忧解难,你就是她的奶妈,你就是一个犯贱的被人拒绝的可怜虫。现在还能在电话那头堂而皇之地替一个拒绝自己的女生而辩护,真是狗改不了****。”她真想把那天晚上自己在墙角听到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告诉他,好戳穿他的虚伪,但她面上却装出一副泰然处之的神情,她轻描淡写地说:“有时候,我真相信,你比林子锋缺少一样东西。”
“什么?”
“一种坦然接受现实的勇气。”
唐浩天很不以为然地却支支吾吾地狡辩说:“这算什么东西?!他不就是依靠油嘴滑舌还有那点拿不出手的鬼机灵占有了一份爱情嘛,没什么可稀奇的,这要是在台湾……我也……”
宋雨婷立时截住了唐浩天继续开始的夸夸其谈,“你听说过狐狸与葡萄的故事吗?”
唐浩天诧异问:“什么故事?”
宋雨婷润了润嗓,开始认真地讲诉:“一个酷热难耐的夏天,一只狐狸站在一大串熟透而多汁的葡萄下,心想自己正口渴,就试着跳上摘葡萄,但屡试不成。旁边走过的伙伴都嘲笑狐狸的愚笨与无能,狐狸却昂首阔步地走开,一边还信誓旦旦地扬言,‘葡萄还没成熟呢,我敢肯定它还是酸的。’”说完故事的时候,宋雨婷兀自笑出了声。但唐浩天却犹如被打击到了脊梁骨,闷着怒气,不吭一声地落坐到床铺上,只有靠垫才能承受他此刻的全身疲软。
宋雨婷笑了一会儿,见手机那头阒无人声,赶忙喊话:“喂,死人妖,你真死啦?喂,出来,滚出来,你就这点出息啊,我在喊你呢!”
在唐浩天的心中宋雨婷的话语都是带刺的玫瑰,她更在自己受伤的胸口撒盐,他原以为这道瘢痕是可以随时间推移而慢慢地愈合,没想到,此刻却被刮开豁口,鲜血汩汩地冒出。
唐浩天怒不可遏地吼道:“宋雨婷,我明确地告诉你,我虽然没有接受现实的勇气,但至少我活出了我自己,我才没有闲功夫去聆听你所谓的那套大道理,我也懒得去理解别人的爱情,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能做到的,就是做我自己,做自己愿意做的任何事情,就算这些事情在旁人的眼里,是微不足道,更可以说是自讨没趣的,但那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做的。你们这类好管闲事的人可以对我横加指责,可以冲我说三道四,但你们永远都不能抹杀我的真实,我的信念。”
唐浩天的威力一旦释放出来,无人能够招架得住,宋雨婷活活吃了一记冷不丁的拳击,她尴尬地而手足无措地坐在床边,守着手机那一头的沉默,她能够感受来自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久积的愠怒,还有苦涩与茫然扭结在一起的卑怯感,此刻都朝着自己发泄了出来。
宋雨婷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唐浩天,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让你生气的,我……”
还没等宋雨婷再将解释的话语全盘托出,手机那头出来该死的嘟嘟声,唐浩天居然挂断了电话。
宋雨婷已经不再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悔,却开始愤恨唐浩天的无端挂电话,她像是被放了鸽子的人站在万人瞩目的地方尴尬地东张西望。
唐浩天,你个死人妖,居然敢断姐姐的电话,欠收拾。
宋雨婷挥着拳头在床铺上捶打,屁股也开始使劲挤压柔软的被垫。
唐浩天一遍又一遍地按掉宋雨婷继续打来的电话,就在他打算掐掉电源,好让第二十七个电话窒息时,收起在手中的手机屏幕却显示出了另一个女生的手机号码。
唐浩天看着这个女生的手机号码,脸上既有期待见到某人却终于等到时的兴奋感,又有长时间等待后的泛酸的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