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怀抱,熟悉的人,让绷着神经在京城四处忙碌的卿如雨放下了所有的防备。一年半以来的所有痛苦和心酸都一下子涌了上来。
李阡陌轻轻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静静地靠在她的肩上。
不论是他还是她,这一年半以来,感觉都像是在孤军奋战。
六年前的一场绑架案,让两个人在幼时相识,也让两个人陷入一种莫名的不安。
那个时候,卿如雨只有前世十岁以前的记忆,她还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小女孩儿;而他,也没有失去他的双亲,他还是一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小男孩儿。
整整一个月,两个人被关在一起整整一个月。他们像两只小兽,在黑暗中抱成了团,互相舔舐伤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要是不在同一个地方,心中难免会有点慌,也会有些精神紧绷。
“阿离,你回来了,真好。”卿如雨微微扒开他捂着自己嘴的手,双手抓着他的衣袖,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李阡陌听了,也浅浅的笑了,慌了一年半的心,此刻也平静了下来:“阿玉,我想你了。见到你,我突然就安心了。”
“胡扯。”卿如雨突然笑了,李阡陌也跟着轻笑起来,“你哪是见到我就安心了,怕是见到我,才想起自己还活着,就安心了吧。”
李阡陌看着巷子外面的一群放河灯的男男女女,紧紧拥住怀中的、他的小姑娘,才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是多么真实。
李阡陌的唇轻轻贴在卿如雨的耳边,低沉的嗓音轻挠着卿如雨的耳朵:“阿玉,你知道吗,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我挺怕一个人待在黑的地方。”
“然而就算有光亮,却也总觉得有些孤单,比以前更加孤单。”
“阿玉,我一直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合群,感觉就像是被排除在外了一样。”
卿如雨轻轻将手叠在他的手上,轻轻地说:“那是你,我已经孤独惯了。阿离,我曾经听人说,每个人都是一轮月亮。”
“那些身处红尘的、害怕被排除在外的,都是溺亡了的月亮。为了不被排除在外,他们便努力让自己对众人感兴趣的东西感兴趣,努力让他们自己和所谓的‘正常人’保持一种喜恶。”
“而另一种,则是孤月。他们生来便不怎么合群。他们害怕孤独,却又讨厌迎合,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们就像一匹狼一样,孤独,却又桀骛不驯,就像你和我一样。”
李阡陌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一瞬,继而又蹭了蹭她的面颊,言语间多了些眷恋:“阿玉,我突然有些庆幸。”
“庆幸什么?”卿如雨偏过头看他,问道。
“庆幸我遇到了你,”李阡陌轻笑着看着他,“遇到了一个跟我一样的人。”
“又胡扯。”卿如雨浅浅地笑着,推了推肩上的某人的脑袋,“说吧,这么早回来又是干什么?肯定不是回来让我给你开导人生的。”
李阡陌突然松开了她,牵着她的手,走到巷子更深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拍了拍一块遗留在那里多年的石凳,双手捏着她的肩,就这么让她坐下了。
他十分郑重地看着卿如雨,一字一句地说着:“阿玉,这次西凉的将领不是万(mo四声)言。是西凉太子,万(mo四声)俟(qi三声)韬。”
“不是万言?西凉皇帝居然没有派他的西凉第一勇士,他的三儿子,万俟焘?”
卿如雨被这事惊得一愣一愣的。不是她不清楚西凉,而是她太清楚西凉了。
当年被绑架的可不止她和李阡陌。那个小院子里的另外房间里,就关着万俟焘万言、文郡主姬念雪,以及她的两个大丫鬟——青绮和青鹊,还有当今的六殿下和七公主。
自那件事以后,几人就一直保持着连续。那件绑架案当年虽是不了了之了,但几个人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得很。
由着这层关系万俟焘和他们的关系还不错,所以这几年,边疆的战役,基本上都是平手。
不过也是,两国的战神,不出意外的话,也很难分出个胜负。
“你赢了没?”卿如雨挑挑眉,顺嘴问了一句,自己愣了愣,又笑了,“瞧我又在说胡话,每次你回来要是打了胜仗总会这么婆婆妈妈的,活似一个文艺青年。”
李阡陌也是习惯了她这么吐槽,俯视着她,眼眸不可见地暗了暗:“我说,阿玉,你怎么看起来如此疲惫?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又干了什么大事情?”
“送郝四郎君去了地府,并连续一年半将京城各个角落里犯事的纨绔子弟或送到军营,或送到大理寺受审算不算?”
李阡陌微眯着双眼,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忽而又叹了口气:“我的小祖宗嘞,您不累么?”
“累不累又有什么关系,估计五年内是没人敢再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了。”卿如雨浅浅地笑了,歪着脑袋看他,“阿离,你还是早点找个好女孩儿把亲事定了吧。老夫人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
卿如雨虽是笑着在说这事儿,但她的内心却有些疼,一抽一抽的,怪难受的。
她知道自己是有点喜欢他的,可她还没笄鬓,老夫人的身体就已经要撑不下去了。况且,她的婚事还在皇帝手中捏着呢,那位皇帝哪可能会随随便便让她嫁给一个手握重权的男子。
“阿玉,我的小姑娘,我只想要眼前的人,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懂?”李阡陌看着她,眼中有些乞求的意味,也有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卿如雨的眼眶红了红,眼中腾起一片水雾。她偏过头去,不敢看他,但眼眶中打着转的泪水却迟迟忍着没有落下来。
“阿离,我没办法答应你。我想答应你,可是我已经没有那个权利了啊!”卿如雨忍着泪意直视着他,“你觉得皇上会让我嫁给一个手握重权的藩王吗?没可能的,没可能的!”
“阿玉!有可能的,我说,有可能的!”
“阿离,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卿如雨站了起来,却被李阡陌拉住了手。
她想要把手拽出来,他便趁着她松劲的一瞬间将她拉到自己怀中:“阿玉,等着,我会让它成为现实的。”
“李阡陌,因着六年前的约定,我已经陪着你胡闹了你六年了!”倔强的小人儿突然哭了,“我把我对你的心思埋起来,你也把我忘了吧。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可以让我嫁给你了。我的心很痛,你知不知道!”
“阿玉……”
“你走吧,你该回去了。我会把事情禀告给陛下的,你放心。”卿如雨一点一点扒开他的手指,慢慢挣脱了他的怀抱。
眼见自己的小姑娘就要离开了,李阡陌一下子扣住了她的手腕:“阿玉,你就信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如果你站到了别的男人身边,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阿玉,算我求你了。”
卿如雨挣开了他的手,拭去了流出来的泪水,红着眼眶,有些慌张地走着。
李阡陌看着她渐渐走远,握紧了拳头,又再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卿如雨勉强打起了精神,走到巷口的时候,却听到“扑通”一声,接着便是丫鬟尖声惊叫着“五小姐”。
又是一位小姐落水了啊。她这般想着,便立刻冲到岸边,直接跃了下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半点拖泥带水的动作都没有。
冰冷的河水让卿如雨的大脑一下子清明了起来。她一手劈晕了那名还在挣扎的女子,抱着她就出了水面,游到了岸边。
她将女子递给岸上赶来救人的人,自己则双手一撑,直接上了岸。
姬念雪早就等在了那里。当卿如雨一上来,就立刻将自己手上的的披风裹到她的身上去。
“阿雨,你怎的一下子就入了水,吓得我小心肝乱蹦一气。”姬念雪唠唠叨叨地细声数落了卿如雨一番,却又接过丫鬟手中的棉手帕,为卿如雨擦去了满脸的水。
卿如雨笑着摇了摇头,说:“女孩子嘛,落了水,总不好让郎君们去救吧。”
“唉,不说了,说不过你。”姬念雪果断放弃。
卿如雨笑了笑,趁着人们还在忙活,她压低了声音,附在姬念雪的耳边:“阿雪,我见到阿离了。他说,出战的不是万言,是西凉太子。”
“我晓得了,”姬念雪轻蹙着娥眉,却又很快舒展开来,“阿雨,你先回去吧,陛下那边有我。”
“好,拜托你了。”
卿如云听到这事儿,同崇德帝告了罪后,方急匆匆地陪着妹妹回了卿府。
“阿姐,我好困。”卿如雨的小脸蛋通红,眼神迷离,却含着几分憔悴。
卿如云摸了一下卿如雨滚烫的额头,越发地不安。她的小妹到底是怎么了,突然一下子就病倒了?果然是上岸的之后被吹了一阵子风才这样的吧。唉,苦了她了。
卿如雨迷迷糊糊的觉着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想继续睁开眼睛,却又疲惫的闭上了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