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宄跟在黄炳林身后来到城东一座大院子，大院子有些特别，外屋子种着杜鹃花树，内屋种的都是红水仙。屋子很辉煌大气，已有百年，开花的时候花团锦簇，非常好看。朱宄走走停停，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自走进这院子后，不知为何眼底深处露出一抹忌惮之色。
黄炳林一笑：“难得呀，大名鼎鼎的翻江大盗也有怕的时候。”
朱宄哼了一声，“谁怕了！”
前边引路的管家招呼府上的丫鬟奉茶，引着黄炳林进入客厅：“黄少您先坐会，当家的正在梨园那边，我这就去请。”
“钟叔你不用跟我客气，我就在这等等便行，不要坏了二爷的规矩。”黄炳林说道：“不过我有些好奇，谁家面子这么大能请到二爷中午开场？”
从一进来黄炳林就发现了，钟叔脸色有些愁容。
钟叔摇头：“也不能算是谁家的面子，有位大人何年何月听过当家的的戏，喜欢上了，送了当家的一戏楼子，可惜不懂规矩，台口朝西。您也知道，朝西的台口是白虎台子，破台之前不可开戏。本来也没什么，但戏台子偏偏又是人送的，送签的契子三天前才送到，今日午时不开场，也是不吉利的事情。”
“原先也不知道您在城里，否则早请您帮我们出出主意了。”钟叔擦着汗叹道。
黄炳林接过茶铭，轻轻呡了一口，是上好的西山茶，笑道：“我那点微末道行，那做得来呀。”
“黄少就不要谦虚了，如果您都不行，你让桂平这些个先生何处匿地。”
“多给三个钱，人人都有办法。”黄炳林哈哈一笑，看向门外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言。
钟叔退了出去，朱宄看着黄炳林嘴巴有些发干，坐在哪有些胸闷。别人或许不知道，以为这杜府只是一家传戏子，但他混迹江湖多年，却是知道这间院子的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厉害。
“一日红水仙二日杜鹃花，杜鹃花断魂见。”红水仙杜鹃花都是红得妖异的存在，少量几棵还能接受，像宏杜府这种钟成花园子的还是仅此一家。朱宄听过这首民谣，深刻知道杜鹃花此家早年灭家杀人是多么凶横，只是不知何种原因，到了近几代低调了下来，很久不闻消息，但名声在外，行里人都不太愿接触这一家的眉头的。朱宄这么也没到，黄炳林说再找个帮手，居然会是杜府的二爷。
杜府的传承和他们的族徽一样，独树一帜。别人都是立嫡立长，可杜家却要扶老二。杜家每一代的家主都会有三个儿子，家主就是老二，一定得是老二。
朱宄有些坐立难安：“你怎么认识杜府二爷的？好像关系还很好的样子。”
“也没什么，早年间我曾给他家女眷看过病。”黄炳林显然不想细说，模棱两可回了一句便闭目养神起来。
见牵扯到杜府女眷朱宄识趣的闭上嘴，问道：“早说你认识杜二爷啊，只要你把二爷名头往那一摆，就黑虎帮那些小崽子还敢跟你过不去？跪舔你还来不及！”
黄炳林翻了翻白眼，懒得跟他说话。坐在那闭目修炼起来。
时辰飞快，一个时辰左右客厅门外传来一阵轻盈地脚步声，匆匆而来，人未到声已至：“稀客啊，黄少不是不喜欢听戏么？怎么想起来到我这戏子家来了？”杜月红对管家打了个手势，管家就退下了。他打量着黄炳林，眼神清明，却隐隐透着很强的威仪，地下之人能有这么干净的眼神，还是让黄炳林心中动容。
“有事相求。”黄炳林实话实说，聪明人面前，任何的犹豫都会让对方起防备。
杜月红笑了笑，黄炳林也暗笑。黄炳林认识的人不多，能让黄炳林看上的人更少，而认识黄炳林的人都知道，要他求人的事，绝非易事，轻易不能答应。杜府存在百年，眼线无数，黄炳林不相信杜月红会对自己的事真一无所知，而杜月红连白虎台这样的事都没去找自己，足以说明很多事。
于是不等他追问，便将上午茶馆发生的事情，和杜月红和盘托出。随后道：“这桂平县里，地下世界的事情，杜家是交椅，所以特来请教。”
听完之后，杜月红不动声色，默默地看着他道：“仅此而已？黄少我们交情不浅，话不用分阴阳两半说。”
黄炳林记得杜月红和他说过，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杜月红就知道他身上有着不少秘密，交朋友就是因为有秘密的人很有趣，总不是坏人。这句话让黄炳林很感动。所以他话说半句，是因为事关重大，也许不是对方希望提及的。不过既然杜月红那么说，自己也许想多了。
“黑虎帮，杨沛，黄寿。”黄炳林念了三个名七个字。杜月红抬眼看一眼，眉头一皱，坐到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钟叔进来换茶，看了一眼，轻唤了一声：“二爷……”
黄炳林倒了杯酒，递到杜月红跟前，杜月红伸手推回酒杯，说道：“黄少，你知道我很久不碰黑暗世界的事情了，而且还牵扯到官府，这个忙我帮不了。”
“杜家屹立百年，江湖庙堂均有交情，黑虎帮能有今天，跟杜家多少有些关系。”黄炳林说道：“如果不是真别无他法，我也不能来麻烦你。杜家经营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还请二爷赐教一二。”
杜月红看着那杯酒，沉默了下来。“我家的事，恐怕帮不上黄少什么忙。如果帮得上忙，我肯定会倾力相助。”
黄炳林端起酒一饮而尽，“黑虎帮必须除掉！其他的可以稍后再说。”
这时下人进来通传酒菜备好了，杜月红站起身说道：“黄少，咱们入席吧。”
说完，眼中的威仪柔和了许多，似乎是在恳请。
黄炳林内心叹了口气，早就听说杜月红为了夫人不在再理会暗夜的事情，没想到自己亲自上门也是被拒绝了。如此一来倒是让炳林有些尴尬了，黑道中人能下这种决心，实属不易，自己不成人之美，反而要拉着他倒退，着实有些过了。
黄炳林轻轻放下酒杯，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二爷了，我自己想办法吧。如果二爷什么时候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道上的事情，恐怕不会再通了。”杜月红说道。
话已至此，黄炳林只能行礼之后转身离开，走了两步，杜月红忽然道：“黄少，我奉劝你一句，道上牵扯甚大，不要贸然行事。”
黄炳林转身看着杜月红的眼睛，杜月红却没有看他，而是注视着桌上的酒杯。
朱宄想问却被黄炳林阻拦了，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出杜府。正巧见一小厮走了进来，见黄炳林，也不行礼，径直走了。送客的钟叔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人都送到了吗？”
出得杜府，周遭的空气莫名一轻，朱宄连连深吸几口气，脚步不自觉的快了数分。黄炳林矮身丢了两个铜钱给街边的乞丐，往美人巷走。朱宄在身后说道：“这杜二爷忒小气，不仗义。”
“如果是小事，他早答应我了。杜月红不愿管的事情，啧，看来桂平这潭子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呐！”
“我俩得小心行事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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