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封闭的校园,就像是一座孤岛。李小渝以前就认为他在西藏,西藏已经是一座孤岛。没想到孤岛上面,还有一个更小的孤岛。他无法想象,是否还有比这更小的岛。
身体被束缚,思想还好是自由的。即使是身在孤岛,也要生活,快乐的生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越是压抑,越是要自由,他们把自己乐队的风格定义为摇滚。
音乐成了他们一群人表达自由,宣泄情绪的最好工具。他们向系里面申请了一间排练室,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所有过剩的精力都被消耗在里面。他们身处青春,他们渴望自由。李小渝说:即使是滚,我也要从一个一个的孤岛滚向海边,滚向自由。
所以,他们乐队的名字,就叫做“滚向自由”。
经过一个学期的魔鬼式的训练,无论是个人技术,还是整体水平,都有所提高。他们乐队也算是可以拿出去溜溜了。
系里新来的那位放走李小渝的管理员说是有一场公益性演出,问李小渝他们愿不愿意参加。李小渝刚开始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们刚开始以为,终于可以拉风一把,有机会在全校师生面前露脸了。但后来得知听众并不多,而且听众不是学校的学生,就有点儿后悔了。不过也不好推辞,毕竟新老师帮过他两次忙,除了放过他一马,他们的排练室也是他帮忙才申请到的。而且在房子里待了那么久,也是时候拉出去溜溜了。即使不能在全校师生面前露脸,也可以锻炼一下队伍。
他们抱着锻炼队伍的心态,开始了“滚向自由。”乐队的处女秀。
演出之前,没有告诉他们时间、地点、人物,只告诉他们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地方,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当他们来到演出地点的时候,真是大吃了一惊,确实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地点,“敬老院”,给老人们唱歌,也确实很有意义,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第一场演出,会是在这里。
没有舞台,他们只能把乐器摆在了一块空的草坪上;没有灯光,但是有太阳晒着,这灯光也够炫的。最可怕的是,没有观众。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了,加上学校的老师,草坪上稀稀疏疏的一共坐了十个人。他们很担心,万一待会儿他们都去上厕所了,一个人都没有怎么办。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李小渝很想去给老师说:为保证观众数量,待会儿上厕所的时候,只能一个一个的走,前面的人回来之后,后面的人才能去。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敬老院,不是学校考试。
伴随着大家期待的眼神,演出开始了。
演出算不上精彩,但是绝对称得上是充满激情。鼓手摇头晃脑,把鼓棒都打断了;主唱更是差点把嗓子都吼哑了;李小渝第一次演出或多或少有些紧张,弹错好多地方。
庆幸的是,他们预想的情况没有发生,途中除了一个老师接过电话,没有任何人去上过厕所,也没有一个人离场。
观众虽然人少,但是掌声还是很热烈的。因为演出完之后就是给他们发钱,发衣服的环节。
在发钱的过程当中,李小渝顺便问了一下老人们对演出的评价。普遍反应就一个字,“好”。有一位老大爷说的字比较多,他是这样评价的: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有几个听力还很好的,你们唱的什么我们都听不清楚,哪知道什么好不好的。只是觉得热闹,像到了菜市场一样。你们偶尔来给我们热闹热闹,还是不错的,啊。
另外又有一位老大爷,带着点埋怨的口气说到:没想到领点东西,要坐一个小时,还要在太阳底下晒这么久。你们又在那儿吵这么久,要不是为了领东西,我早就走了。
还好这两位都比较客气,只是说听不懂,还有太吵。没有说:人家唱歌要钱,你们唱歌要命。
李小渝开始觉得情绪有点低落,后来一想,摇滚这种东西,还是比较适合青春时期的人,老年人听不懂,老年人不喜欢,也是情有可原的。
后来每次想到第一次演出,大家就会忍不住想笑。而且,那场十个观众的演出,每个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会忍不住想笑。
演出的人很不想演,但是演得非常卖力;观看的人不想看,但是假装很喜欢,尽管有两个人说出了实话。
李小渝给每个人讲故事的时候,都会这样说:我们的第一次演出,是一场只有十个观众的演出,虽然没有人听懂,但是我们表达了我们想表达的音乐。所以,音乐不仅是没有国界的语言,而且还是没有年龄限制的语言。那是一场很有意义的表演,别人唱歌要钱,我们唱歌送钱。
说完之后,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都会哈哈大笑。
李小渝当天把两老头儿的话给乐队成员说了之后,大家也是这个反应,不知道是自我嘲笑,还是嘲笑说实话的人。总之,“滚向自由。”乐队的第一次演出就在一片欢笑声中结束了。
“滚向自由。”乐队的公益演出,得到了学院的充分肯定,在学校的图文宣传下,大家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个乐队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当时观众有多少人,大家都为没有去看演出感到遗憾。并表示下次有机会一定要看一下这个乐队的演出。
殊不知这一等,就是一年多,直到李小渝大学毕业,在毕业晚会上,他们乐队才有机会在全校师生面前露脸。
在这之前,晓嵩给他们乐队介绍了一家酒吧,在酒吧里驻唱。同样露脸,只不过是在一群酒鬼面前露脸。
酒吧驻唱的岁月,是他们大学最潇洒的岁月,因为那是最有钱的岁月。李小渝不仅把挪用过来买吉他的学费交上了,而且还在“绿色通道。”租了个房子,告别了他不喜欢的集体宿舍生活。这让他觉得生活充满了意义。
他一直觉得青春应该是充满了叛逆,充满了不屑,充满了许多的不如意,这也是他所亲身经历的青春。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青春也可以让生活充满了意义。当然,这和钱有一定的关系。
除了钱,和女人也脱不了干系。
白玛拉姆,是让他生活充满意义的源泉;女人,也是祸水的源头。所以,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非常贴切。
在白玛拉姆生日那天,就引发了一场战争。
生日那天,李小渝和乐队精心组织了一场庆祝演出。开局很劲爆,过程很温馨,结果很是出乎意料。
“今天,是我们白玛美女的二十岁生日,‘滚向自由’乐队特意举办这场演唱会给她庆祝。”主持人上台开始主持,然后接着说到:这场演唱会的主题也非常有意义。下面我宣布,‘摇,滚吧,爱情’演唱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话音刚落,摇滚的音乐就随之响起。开场就是德国战车的几首曲子,让开场很是火爆,紧接着是崔健的《一无所有》,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郑钧的《回到拉萨》,演出的高潮一波接一波。看着台下随着节奏人影摇曳,人海鼎沸,人不像人,简直是嗨到爆了;台上的人也是摇头晃脑,像一台停不下来的机器,像一群打了鸡血的疯狗,张牙舞爪,呲嘴咧牙。人类的疯狂,人类也无法阻止了。
音乐完毕,大家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当然,李小渝他们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是他们精心安排的一个环节,李小渝一个人开始弹唱。
第一首,《爱的箴言》。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
将悲伤留给我自己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
将岁月留给我自己
我将生命付给了你
将孤独留给我自己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爱是没有人能了解的东西
爱是永恒的旋律
爱是欢笑泪珠飘落的过程
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
却将自己给了你
一曲唱罢,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这是李小渝他们精心策划的。因为按照听觉习惯,在听到激情的音乐之后,再听安静的音乐,比直接听安静的音乐不知要好听多少倍,这就叫耳朵受骗。好比从高处落下的瀑布,这个落差让人先是心跳加速,心旷神怡,心脏就要跳出来,兴奋得快要死掉了,然后落到谷底,进入小溪,回归平静,又活了过来。活过来的感觉,比活着的感觉好多了。
又好比和美女激情,快乐得快要死掉,激情过后,来点儿安静的音乐,感觉又活过来了。然后又和美女激情,死掉;然后回归平静,又活过来。如此反复,然后,就有一个成语诞生了,叫做“死去活来”。
人终归是要死掉,要回归平静的。死之前,能够这样激情一下,也是极好的。人世间最好的死法,就是这一种: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其实,音乐也有女人一样的效果,它也可以让人达到高潮,让人们为之疯狂,然后又让人内心平静,足以让人死去活来。
所以,音乐是个好东西,和女人一样。
“再来一个”,不知谁在下面喊了一声,然后台下统一的喊着“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其实,这也是他们计划好的,李小渝还有一首弹唱歌曲。如果有其他人要求再来一个他就唱,如果没有人喊,就找人带头喊。反正就要的就是气氛,没有气氛就制造气氛,制造出不唱就不许走的那种气氛。简单点说,就是那首歌必须唱。第一个喊“再来一个。”的人就是“萝卜”。
李小渝顺理成章的又唱了一首《爱很简单》。
忘了是怎么开始
也许就是对你 有一种感觉
忽然间发现自己
已深深爱上你 真的很简单
爱的地暗天黑都已无所谓
是是非非无法抉择
没有后悔 为爱日夜去跟随
那个疯狂的人是我
I LOVE YOU 无法不爱着你 BABY 说你也爱我 喔!
I LOVE YOU 永远不愿意 BABY 失去你
不可能更快乐 只要能在一起 做什么都可以
虽然 世界变个不停 用最真诚的心 让爱变的简单
爱的地暗天黑都已无所谓
是是非非无法抉择 喔!
没有后悔 为爱日夜去跟随
那个疯狂的人是我 喔!
I LOVE YOU 一直在这里BABY 一直在爱你 喔!
I LOVE YOU
永远都不放弃 这爱你的权利
唱的人深情款款,听的人如痴如醉。这不,都有人抑制不住情绪跑到台上去了。因为她坐在最前面,李小渝唱歌的时候总是深情的看着她,她就是白玛拉姆。
白玛拉姆走上台,一步一步;李小渝站起来,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白玛拉姆感觉是迈着历史的脚步,每一步都很缓慢,每一步都很沉重,每一步都能清晰的听到回声。李小渝充满期待,看着历史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每走一步,他的心脏就随着扑通一下,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突然,历史停在了他的面前,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历史走了九十九步,然后停了下来,等待着,等待着李小渝迈出属于自己的历史性的一步。
李小渝好像明白了这一点,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右手拿着吉他,伸出左手。白玛拉姆伸出右手,两人手拉着手,含情脉脉的望着彼此,像是好久不见的好友,又像是曾相识的过客,更像是等待导演喊“咔。”的演员,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应该如何发展。
“亲一个”,就像是导演给的剧本,萝卜喊了一声。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期望剧情这样发展,大家都异口同声的喊到。
“我反对”,突然冒出一个反对的声音。
李小渝和白玛拉姆正准备满足大家的愿望,快要亲上的时候,听到了这个声音。两人很有默契的转过头,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懂事儿的。
一看,原来是他,一个又黑又丑的人。
他是学校另外一个乐队的主唱,山南人,曾经追求过白玛拉姆,一直把李小渝当作是抢他情人的情敌。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个又黑又丑的黑鬼来反对?”
还没等到李小渝和白玛拉姆开口,萝卜就抢先一步说到。
“黑鬼。”被说到痛处,被激怒了:你给我等着。
说着就准备带着乐队的人挤过来。
李小渝乐队的其他几个人也准备挤过去,一场战争就在瞬间快要爆发了。
台下人潮涌动,李小渝也准备从台上跳下去,参与即将爆发的战争。但是白玛拉姆紧紧的拉着李小渝的手不放,李小渝只能先做观望,作为后备力量,伺机而动。
这时酒吧经理跑上台去,准备用麦克风喊话。
眼看一场战争就要爆发了,突然,眼前一黑,黑屏了,一切都停止了。
“台下的人听好了”,这时经理刚好到达话筒边,然后开始喊话:台下的人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台下一片笑声。
经理继续喊到: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千万不要打架,现在是维稳的特殊时期,打架会受到严惩,希望大家保持冷静,各就各位,刚刚可能是停电了,我们马上发电,几分钟后就能重见光明。
大家都站在原地,谈论着今天这里所发生的事,看来这酒吧好久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新鲜的事情了。
“黑鬼。”听说报警了,害怕被逮住。他们都是翻墙出来的,万一被逮住就惨了,不论是学校还是警察局,都不会放过他们的。黑夜里,大家都一样黑,再也不会有人嘲笑他的黑了,他就趁着黑灯瞎火,带领队伍逃走了。
其实,他的丑,和他的黑没有一点儿关系。
白玛拉姆也因为黑夜,变得勇敢起来。他放开李小渝的手,捧起李小渝的脸,深情的吻住了他的嘴。这让李小渝的手非常尴尬,不知该何去何从。最后,不知不觉放在了他的手最喜欢放的地方,白玛拉姆的“大苹果。”上。
黑暗中,大家都觉得异常的平静。可能是大家在有光的世界里生活太久了,突然回归黑夜,像是回到了原始的世界。
在古代,晚上,人们没有这么光亮,这么绚烂,这么五光十色的夜。他们可以凿壁偷光,他们可以秉烛夜读,他们可以说“聊斋”。虽然单调,但是内心是宁静的。
现代社会,可以黑夜如昼。白天可以做的,晚上依旧可以;白天不好意思做的,晚上可以大胆的去做。每当夜幕降临,这个浮躁的社会就会随着黑夜变得更黑,充斥着各种欲望、冲动和不安。现代社会,我们的文明社会,在黑夜里,各种不文明现象都会暴露无遗。
所以,这短暂的黑暗,让人们找到了遗失已久的宁静。
“嘎呵呵呵。”
当灯光再次亮起,各种尖叫声此起彼伏。一方面,他们盼来了等待已久的光明;另一方面,他们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结局。
白玛拉姆和李小渝还是嘴对嘴,紧紧的吻在一起。
人们像是看了一场现场表演的戏,尽管中间有一些小插曲,但结果仍是美好的结局,都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局。人们如愿以偿,今晚都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