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4年的冬天，也是李小渝在西藏工作的第五个年头，这个冬天和以往的冬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下雪，路上一样的埋伏着致命的暗冰。李小渝独自开着车，行驶在318国道上。
大雪过后，天气放晴。天空被大雪洗成了蓝色，飘着的朵朵白云，就像是经过洗涤之后，留下的白色泡沫。蓝天白云下，不见格桑梅朵遍地盛开，因为这是一个冬天。
这是格桑花的冬天，也是李小渝的冬天。
车轮飞速行驶在直挺的公路上，放肆的向前挺进。四周一片苍凉，除了光秃秃的小山坡，就是荒凉的大草原，只有那成群的牦牛，让人感到还有一丝的生气。在西藏没有正真意义上的高速公路，所以只能在草原修筑的公路上，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飞驰。李小渝伸出左手，迎着高速流动的风，像是要飞起来的感觉。就像几十年前站起来的中国人，现在像是要飞起来了。只是车轮摩擦着地面的声音，让李小渝真实的知道，他还在地上，没有飞起来；这也让李小渝感到庆幸，因为如果真的飞起来，那不就变成鸟人了。还有后视镜里连绵不断的黄色线条，让他从飞起来的梦里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世界。漫长无尽的黄线仿佛在告诉自己，这注定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这也注定是一段孤独的旅程。
这是川藏线的南线，从昌都开往成都的路段；还有一条路是317国道，川藏线的北线，因为雀儿山在打隧道，命运将他往318国道指引。他总是觉得，他的人生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可怕的力量，总是将他带到某一些根本没想过的地方，让他见一些陌生的人，经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他不像一些年轻人一样向往着漂泊，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漂泊，但此时此刻，年关将近，他却一个人在翻越十万大山。不为朝佛，也不为触摸谁的指尖，只为多看他内地的父母几眼。小时候，他父母在西藏这头，他在内地那头；长大后，他父母在内地那头，他却在西藏这头，这不就是余光中写的那首什么诗吗？其实，他们谁都不愿意想这样，但是，他们就是这样，飘来飘去的过了二十几年。所以，他总是觉得，生命里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看不见，摸不着，让人生无法预测，让命运无法掌控，让****无法自拔。
他之所以会自己开车回家，是因为昌都到成都的票太难买了。你也许经历过排队交学费，排队看医生，排队买麻花（重庆磁器口），但你见过排队买机票的么？这里有一道奇观，就是在昌都地区民航售票窗口排队买票的人，长达数百米，延绵不绝，像西藏的山一样。有些人还会在出票的头一天晚上过去通宵排队，为了一张“鸡。”票。李小渝当然不会去排队，因为排队也不一定能买得上。所以，他总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同时，他也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这么多人想不到呢？他不理解他们，就像他们不理解他一样。
也许是他厌倦了这里，所以他想要逃离。在以前，他还是很喜欢每年一次的西藏之旅，除了可以见父母之外，他还可以感受一下异域风情；而现在，他自己成了异域风情的一部分，他却厌倦了这里。所谓逃离，也不过是从一个厌倦了的地方逃到另一个终会让自己厌倦的地方。
在他看来，逃离的方式并不是越快越好，享受过程也很重要，所以他不去排队买“鸡。”票。这其实也是自己欺骗自己的说辞，因为“鸡票。”不是他想买，想买就能买的。
坐飞机只要一个小时，时间太短，除了偶尔可以找找漂亮的空姐，就剩下上厕所了；而且不是自己开飞机，不算逃离，只能算是离开。于是，他选择自己开车，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中，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翻越十万大山，到处是孤独的风景，逃离那些不尽人意的生活，那怕孤独，也要有一次只属于自己的旅程。
之所以想要逃离，除了厌倦，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迷茫。在西藏工作，也是他认为的有一种力量作祟，无法解释。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缘分。和西藏的缘分，也许前世早已注定。
莫名其妙的，李小渝考上了西藏的公务员。用曹操用过的一个比喻来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就是李小渝五年来对公务员生涯的深刻总结。
一年一次五十天的长假，是让李小渝唯一觉得欣慰的事。美其名曰探亲假，就是回家探亲，每年唯一一次见到家人的机会。有时候工作原因走不开，还不能休假；又有时候休到假了，买不到机票，要经历一千多公里的颠簸，翻越千山万水，才能见家人一面。
他细想着工作这几年的遭遇。到单位去就没房子分了，只能和一个单身的男同事住一套房子，一室一厅的房子，自己晚去一步，只能当厅长，住的是客厅，一直住到现在，中国没有公务员混这么惨的；自己觉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是到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科员，一直原地踏步。曾今的梦想变得和曾今的女孩一样模糊，难以寻觅踪影。
于是，他开始厌倦。厌倦的是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厌倦的是生活琐碎，它不开花；厌倦的是梦想尽失，他和她们，各自奔天涯。
因为厌倦，所以想要离开，因为想要离开，他迷茫了。他迷茫的是西藏让他感到疲倦、喧嚣和欲望，而大家却到这里来寻找平静、神秘和方向；他迷茫的是这里舞台太小，外面的世界是否是他想要，离开这里，能不能活得更好；他迷茫的是他将青春埋在了西藏，而长出来的果实，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钱钟书先生写人生就像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琼瑶女士写了一部书叫做《窗外》，我没看过，但我想，有人在窗里，才会想到窗外；而李小渝觉得人生就像这十万座大山，他在山里，想要出去，大家却喜欢凑热闹，千方百计想要进来。
那年7月份，他在芒康出差，许多有梦想，有追求、有体力的年轻人骑自行车到西藏，因为在关卡的时候要检查证件，居然堵车了。自行车堵车，也是一大奇观，后来上新闻头条了。他拼了命的想要逃离，而这么多人却拼了命的来到这里，还自行车堵车，人生真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人生是如此的荒诞。
刚想到这里，突然，前方出现一块暗冰，李小渝一个急刹车，车在冰上漂亮的来了个360度大转弯，大家都说冰上不能紧急刹车，他只是条件反射的踩了一脚刹车，这时方向已经不受控制了，看来大家都说的事也不一定全是瞎传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除了睁大眼睛，只剩下听天由命了。
最后，车子被神秘的力量停在了路边，车身已经出了公路，只看到车前面的一个个土堆，正是这些土堆，让车停了下来。不敢想象，如果这里是悬崖，那么，在他思考人生的时候，在他想到人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时候，他的人生就会像在冰上发生的那一幕一样，画上一个不太完美的句点。人生不仅荒诞，有时候还不受自己控制，人生总是充满着意外和惊喜，只是，意外来得太快，来不及反应，而惊喜就像便秘一样，憋得让人蛋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小渝才终于回过神来。刚才他没空想他还没娶媳妇儿的事；也来不及想如果有什么意外，怎么对得起家里的父母；更来不及想关于谁欠他钱或者他欠谁钱的事。他发现，在生死的关头，并不像书上写的，或者是电视里演的那样，会想到许多的事情，关于情，关于爱，关于钱的事情。他发现，自己的手紧紧的抓住方向盘，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虽然外面一片漆黑，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想要把黑夜看得更清楚，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在生死的关头，一切才变得前所未有的深刻。他发现，在生死的关头，他想到的不是放下，而是紧紧的抓住，就像他抓着方向盘一样。也许是因为他表现出了对生命的不舍，上苍让这场意外没能够成功，他还能够自由的呼吸，呼吸着高原的本来就不怎么多的氧气，意外不成功，就算是一场惊喜。
李小渝慢慢松开方向盘，点上一支烟，狠狠的抽了一口，慢慢的吐出来。在烟雾缭绕中，方觉得人生如梦似幻，才觉得惊魂方定，全身一下子放松了，活着固然好，活过来才是真的好哇。然后打开车门，下车绕着车走一圈，初步判定，车无大碍。
他靠着车头，180度仰望天空，天空就像一块大的黑布，遮住了外面的光明，点上了几盏灯，让人望眼欲穿。看不见这黑布外面的世界，他只能环顾四周，近处能看见的就是一些山的轮廓，远处隐隐约约能看见的，还是山，真是山外有山呀。高原的风寒冷刺骨，和着湿冷的空气，让人刻骨铭心，记忆深刻，难以忘怀。又狠狠的抽了一口，他将并未燃尽的烟头弹向远处，又朝着回家的方向，舒服的撒了一泡尿，未等热气散尽，就上车裹着大衣，准备睡觉了。
经历了车外的还冷，车内才显得如此温暖，借着温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想了许多许多。
也不知道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李小渝只觉得自己在拼命的奔跑，在一个长长的隧道中，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前方有一点微微的光芒，他只能朝着那点光亮拼命的跑，拼命的跑，随着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他就越拼命，终于到出口的时候，那刺眼的光芒让他觉得眼睛一阵刺痛，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眼睛，突然，他醒了。
这时，他抬起头，真有一束光透过前面的车窗刺入他的眼睛，疼痛的感觉如此真实，他差点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他也来不及想这么多，只觉得膀胱有点胀，急忙打开车门就近解决。尿液在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这时太阳已经照常升起。这是一幅多么唯美，多么有趣的画面呀，他想。他还想，要是有人将这画面定格，拍一张照片，肯定会是一幅获奖作品。一轮红日，一个少年；一部汽车，一段旅程；一场青春，一泡尿！
是的，青春就像一泡不得不排的尿。每个人都有青春，每个人都要排尿，不同的是，有的埋在了土里，滋养了大地；有的蒸发到空中，变成了云雨。但结果都一样，最后都将化作乌有。一场青春，一场梦，一场春梦。
李小渝又绕着车仔细转了一圈，异常认真的检查了一遍，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场意外居然让车完好无损。但他还是不甘心，决定将车发动试一下，好像也没啥问题。预热几分钟后，他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和一辆完好无损的车上路了。
哦，不对，是受惊的心。
速度是一个可以让人忘掉悲伤的东西，当车子再次在川藏线上飞驰的时候，李小渝的心也随之飞翔了。经过每座大山山顶的时候，几乎都可以看到悬挂的经幡。也不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只看到由蓝白红绿黄五种颜色组成的经幡随风飞舞，这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这又是一个多么空灵的世界呀！天是空的，所以才能装得下那么多的蓝色和朵朵白云；山是空的，所以才装得下如此多的色彩和沁人心脾的风；心也是空的，仿佛一下子放下了所有的世俗纷争和愤世嫉俗，此刻，心里只容得下那些心爱的人们。
渐行渐远，又一幅画面出现在眼前，磕长头觐见的人们虔诚的跪拜着。起身又趴下，起身又趴下，无数次的重复着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们用身体丈量着大山的距离。虽然李小渝和他们方向相反，方式不同，但是，他和他们都是有追求，有信仰的人。他们追求的是来世的幸福，他追求的是今生的安乐；他们信仰的是佛，他信仰的是自由。李小渝不信佛，他是党员。但是他多情，“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所以，他是有佛心的人。他把车停下，从兜里掏出一叠零钱，接受布施的虔诚的佛教徒报以虔诚的笑容，李小渝也笑了，如此真诚，他想到了一个成语，以牙还牙。他希望他们能将自己的愿望带给佛祖，他只求今生，不为来世。
方向不同的人们走着相同的路，彼此要走的路又都是对方走过的路，但是，他们不能叠加。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相遇是缘，缘起即灭；相遇是风，缘生已空。这时，仓央嘉措的情诗随风拂过耳畔，又随风四处飘散。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翻越十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人生中的每一次相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经过一片草原的时候，一阵天籁之音飘进李小渝耳中，那是一曲不懂意思的山歌，没有话筒，没有音响，没有伴奏，甚至有可能没有意思。但是，有蓝天，有白云，有草地，有风，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空灵，让他着迷。李小渝不自觉的停下车子。只见外面一群牦牛，威武雄壮；隐约有一个小男孩身处其中，瘦弱单薄。就是这小男孩发出的天籁之音。李小渝下车朝着小男孩的方向走了过去。
“可勒，你唱的什么歌呀”，他一半藏语一半汉语说道。前面“可勒。”是昌都这边对男子的口头称呼。
“我随便唱的”，小孩用藏语说道。露出一副天真的笑脸，有点害羞。眼睛晶莹剔透，像天空一样干净。
李小渝藏语会说的不多，但是能听懂的比较多。就用藏语问小孩：“你会汉语吗？”
“会”，小孩用汉语答道。
“我上小学二年级，老师教汉语。”小孩又说。
“你几岁了。”他又问道。
“十岁。”
“哦，你们家有几个人啊。”
“六个人，阿爸，阿妈，阿哥，阿吉两个，我。”（爸爸，妈妈，哥哥，两个姐姐，和他自己）
“那哥哥和姐姐呢。”
“阿哥上班，阿吉到城里打工。”
“那你们家牦牛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这草原上全是。”
他们这样一问一答。
相遇就是缘，李小渝愈来愈觉得和着小孩似曾相识，就上车拿出一些零食给小孩。小孩又笑了，笑容中多了一丝感激之情，仍旧很害羞。“阿哥，到我们家做客吧。”小孩突然很大声的说，很热情，很大方，这次没有害羞。“好吧，走吧”，李小渝也爽快地答应了。给人感觉好像是就等着这句话了。连自己都觉得出乎预料，好像又是冥冥之中要把他引向某个地方。
“离这里有多远啊”，他问道。
“就在那个小山坡后面”，小男孩答道。
“你走前面，我开车跟着你。”李小渝又说。
小男孩点了点头，笑得很开心。然后很熟练的将牦牛往回赶。李小渝准备等小男孩走远了再发动车跟上去。小男孩不时的回头张望，害怕客人不见了。当李小渝把车开到草原上的时候，觉得车子自由了，草原上驰骋的感觉，无以能比。但又突然觉得没有了方向，又觉得到处都是方向，还好能看见小男孩和牦牛的身影。
翻过小山坡，不远处可以看见一所房子，独立于草原之上，面朝天空，花开从容。房子周围被一圈篱笆墙环绕，篱笆外到处是一些不知名的花围绕着，藏区把这些不知名的花朵都统称为“格桑梅朵”，“格桑。”在藏语里是幸福的意思，“梅朵。”就是花的意思。整个草原被幸福包围得满满的。李小渝此刻也被幸福了。
说来也奇怪，冬天的草原上都是没有花开的，唯独这片草原，开得如此灿烂。
这难道就是草原上的世外桃源，人们心中的香格里拉。不，它是它自己，它是高原上的秘密格桑花园。
李小渝把车停在小山坡下，向房屋走去，这时小男孩的妈妈在门口和他交谈着，看到李小渝来了就赶紧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小男孩的妈妈也热情的招呼着。
屋子的外面是一个大的牦牛棚，进屋子的右手边是两间小屋子，左手边就是一件大屋子，既是客厅，也是卧室。
到了屋里，小男孩的爸爸也站起身来，“侠菠（朋友），快来坐。”“呀，呀（好的）。”
李小渝坐下来，扫荡了一下整个房间，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大的转经筒，挨着墙的摆着一个个藏式的床，晚上用来睡觉，白天坐着休息，喝茶。李小渝坐在炉子旁边，倍感温暖，炉子是藏民冬天取暖的必备神器。他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活佛像，不知道在研究着什么。
“朋友是从哪里来呀。”
小孩的爸爸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们就这样开始攀谈起来，用藏语和汉语夹杂着，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吃着牛肉。小男孩的爸爸汉语不是很好，但还是会说一些。
“我从昌都来。”
“哦，我们家大儿子在昌都上班，女儿也在昌都打工，最近也该回来了，藏历年快到了。”
“哦，我也是在昌都上班，准备回老家过春节，今年春节和藏历新年就相差一天。”
越聊越觉得亲近，小男孩的爸爸一时兴起，就叫小男孩的妈妈把青稞酒拿上来，开始和李小渝喝起来，还有小男孩。这青稞酒喝起来口感特好，但不知不觉中，李小渝就感觉有些醉意了。
“阿哥，我有点醉了。”李小渝说到。
“醉了就对了，咱藏家人酿的酒是最好喝的。”小男孩的爸爸说道。
呵呵呵，大家都笑了起来。
“阿哥，我想出去走走。”李小渝又说。
“好吧，去看看咱们这里的天然美景。”
小男孩开口了：“我和阿哥一起去吧，阿爸。”
“去吧”，小男孩的爸爸说道。
告别小男孩的父母，李小渝和小男孩来到了斜坡上。两人就这样无忧无虑的趟着，自然的摆成一个大字，仰望着天空，像是在大草原的天空中自由的翱翔。在李小渝心里，西藏就这蓝天是最迷人的，而且是免费的，不管你是富贵或者贫贱，光明或是黑暗，喜欢或是讨厌。他经常对别人说：“我从来没见过哪里的天空有这里的蓝”。
“阿哥，你长得真帅”，小男孩开口道。依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李小渝，这次没有了羞涩，好像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望着他。
“少拍马屁，你知道什么是帅吗。”李小渝侧过脸来。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小男孩说。
“你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嘛。”李小渝问。
“我都有自己心爱的姑娘了，她叫次仁卓玛，住在那边不远。”小男孩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一个方向。
“真的假的。”李小渝假装表示怀疑。
“当然是真的，不信我带你去，就在那边”，小男孩开始着急了，说着就起身来要拉李小渝走。
“我信，我信。”李小渝急忙说道。
小男孩又说：“我们都说好了，我长大了就娶她做老婆，我们要幸福的在一起。我的名字叫做格桑嘉措，是幸福的大海的意思。所以，我们肯定会幸福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语气坚定。还是一副天真的摸样。
“好吧，过来躺着，我信你了。”李小渝说到。但心里却想到两句诗：“塞上牛羊空许约，姻缘天定不由人，缘分这东西，谁说的清呢？”但是他又希望小男孩能够遵守自己的约定，无论将来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精彩，都不会忘记这无忌的童言，天真的誓言。因为小男孩就像他曾今的自己，他没能做到的，希望小男孩能够做到。
他曾今心爱的姑娘，仿佛已经记不起她的模样。李小渝努力的在脑海里搜寻着，但此刻在他眼前的，又是那个长长的，漆黑的隧道。青稞酒已经让他进入了梦乡，醉在了蓝天下。他依旧在黑暗里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还是那片光亮，那片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突然，眼前一片蓝色的光芒。
那是一片蓝色的湖，湖心有个小岛，小岛上有个寺庙，这不是林芝的巴松措吗？他曾今在照片上见过，但没有机缘亲临现场，这次终于来了，在半梦，半醒，半醉的时候。他继续往前走，走过浮桥，来到寺庙前的小亭上。微风拂过脸庞，李小渝不由自主的向湖里望去，眼前只有一片蓝色。渐渐地，蓝色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据说，心底善良的人，心里没有杂念的人，可以从神湖里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随着视线越来越模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与西藏前因后果，看到了那段在西藏的青春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