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分明看到一道极深的裂痕,我们都以为完了呢,说来也怪,刚才有位姑娘过来弄了几下,口中绵绵密密的念念有辞,这蟠龙几便完好如初了,好像从未裂开过一样,不知她是不是懂什么法术呢。”
一个伙计向云中居汇报道。
“噢!”竟有这等奇事?云中居亦感到不可思议,虽然从前亦有所耳闻,没想到如今竟亲见了一回。
那伙计一边手指着蟠龙几裂开的地方,“就是这个部份。”
云中居弓下身来,从伙计手中接过明晃晃的烛火,将那几腿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数遍,心里不由暗暗的赞叹,“这功夫真是不一般!”
诧异中,云中居想起了方才在楼道上撞倒的那名红衣女子,她的手中拿着一块蜜蜡。他们在打造玉器家具的过程中,也时常会使用到蜜蜡。莫非,就是此女?莫非此女竟掌握着那传说中能够让石头起死回生的奇术?云中居直悔刚才没有留意看她的样貌。若是就此错过,岂不可惜?
“这个吧,搬挪的过程当中,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东西完好无痕,阑姐自不愿多作计较。只是,记起上次的小玉瓶子,也是有了裂痕之后忽然又神奇完好的,自此对梨花香又暗添了几分好奇。
“真是失礼,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你们更换新品。”为客户提供最满意的服务,是云中居一贯坚持的作风,即使是亏损也在所不惜。
“不,不用了,任何一件产品都是独一无二的,这蟠龙洗脸几,你们要再作出这样一模一样的出来,恐怕也是不能够的了。这款,我看着挺顺眼的。”阑姐对这件产品再无任何不满之处。
“多谢阑姐大量。”云中居很客气。
*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红红的霞光透过四方八面敞开的门窗撒落一楼宽阔严整的展厅,整个展厅像天宫一样灿灿生辉。
云中居与伙计们沿着又长又宽的盘梯返身下楼,一名伙计在楼梯上凭栏望下,远远看到夹杂在各种各样的石器间低头洒扫的梨花香,便指着她的红色身影跟云中居道,“云老爷,刚才那位姑娘,在那里呢。”
在一楼展厅里,送走今天的最后一批客人,梨花香正在帮忙清扫卫生。
真是老天有眼!云中居三步并作两步,急急的下楼,径直走到梨花香面前,抱拳作揖道,“这位姑娘,方才有劳您出手相助,多亏您了,事情才没有弄大。真不知道如何叩谢您才好。”
“没什么。”梨花香停下手中的活儿,回头看一眼云中居,见眼前的男子冠袍束发,肤色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不像是奸佞之徒,遂朝他嫣然一笑,又继续低头洒扫。
她好美啊!虽说郑廓山庄美姬如云,他的夫人郑美妃本就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美人,可像梨花香这样的,云中居还是平生头一回见到,她的容貌,她举手投足间的神韵,令人见之忘俗,荡心回肠。真是‘冰肌玉骨,风姿绰约,天上人间花尽压’。云中居稍稍愣了片刻,暗暗运气将体内的邪思妄念逼出体外,方又趋近前问道,“敢问姑娘,以前是否做过石器方面的活儿?方才姑娘手里拿的,好像是石器制造专用的蜜蜡。”
“哦,这个吧,那是以前我爹爹在世时,我见他作过,因此也略知一二。”
“敢问令尊是何许人也?”
“梨花山庄的梨去无便是家父。”梨花香轻描淡写的道。
“哦!”云中居恍然大悟,原来此女竟是曾经名闻天下的梨花山庄庄主梨去无之女,心中敬意顿生,“幸会!幸会!”
虽是未曾亲见过梨去无本人,只是亦有耳闻,梨去无平生最是乐善好施,济弱扶贫的。曾闻十年前,因为红魔老妖的扰乱,致使梨花山庄家道中途败落。没想到,梨庄主的女儿今日竟沦落至此,心里顿时便隐隐地有了恻隐之情。
“敢问姑娘芳名?”
“人人都叫我梨花香。”
“哦!”果然是人如其名,云中居心中暗赞,“梨姑娘,我看你功夫实是了得,总之,这次多亏梨姑娘出手相助,日后,若有需要到云某的地方,云某定当不歇余力。”
“好的!”自己那几下身手算什么功夫哪?梨花香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云某今是郑氏石器园的总管,随时欢迎梨姑娘到石器园造访。”云中居一方面暗慕梨花香的美貌,一方面又求贤若渴,爱才如命,他此时心里想的,要如何想个法子把梨花香请到石器园作事就好了。
“好的!”梨花香笑靥如花,颤巍巍地悄悄盛放在云中居的心里。
“那云某先告辞了。”
视线越过敞开的大门,目送云中居丰神奕奕的领着众伙计驾马消失在道路的尽处,梨花香自此便记住了郑氏石器园有个叫云某某的大管事。
*
云飘飘辞别姥爷郑子仁,驾马返回到姥姥玉香盈居住的正院,此时晚餐都已准备好了,家人都已入席,就差她一个了。
送了千山暮回来,又赶着去看姥爷,云飘飘粒食未进,此时早饿得不行了,翻身下马,把马儿交给丫头们,云飘飘直趋用膳房,二话不说,坐落她的位子,拿起筷子夹了几口爱吃的食物吃了几口,开口便道,“姥爷恢复得可真是快啊,我都吓了一大跳,跟以前简直没什么区别啊!我看不如把姥爷接回来正院好了,一家人在一起也热闹,又方便大家看护。”
殊不知,这话儿,听进老夫人玉香盈耳里,却如芒在刺,心里的不悦无处可发,索性都发作到口里咬的肉块上,“什么肉这么硬啊!以后再不要买什么牦牛肉了,我不爱吃!”
“我抽空去问问代夫,然后再劝劝你姥爷,要他自个儿乐意才好。”郑美妃说着一边用巾帕擦去不小心沾在指上的油渍。
“那种疾病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的。”玉香盈可不想老头子搬回来跟她住。
“是啊,岳母说的对,后期调养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云中居随声附和道。
“是啊,虽说后院不如正院气派热闹,我看姥爷在后院比在正院自在怡悦多了,他现在气色好多了,我看比以前还年轻了。”云飘飘道。
“再怎么说这里才是他作为庄主应该住的房院,我怕他想回来。”郑美妃道。
“我觉得姥爷才不想回来呢。”云飘飘口无遮拦。
“死老头子在后院过得很潇洒吧?”突然想起那个新请的特护,玉香盈便话里含酸语带讥刺。只是她认为郑子仁如今尚拖着个病体,即使天下的美色尽堆他眼前,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并不十分把沈芍药放在眼里。
“不过,我看是时候准备你的授位仪式了。”怕说多了引起母亲玉香盈更大的不悦,郑美妃目光投向相公云中居,连忙转移了话题。
“仪式举行之前我想先去见见岳父,问他退位仪式的事情,然后再……”
云中居话没说完,玉香盈便迅速截断他的话,“再往后拖,真不知还要拖到猴年马月。夜长梦多,知道吧?什么退位仪式?那些都没有必要,别拖了,什么黄道吉日,这些一概不必,看看石器园那边的日程,尽快安排一下,总之是越快越好。”
玉香盈恨不得老头子立马交出交椅才好。
云中居脑子里忽然闪过梨花香的身影,掌握实权总比挂个虚名要强吧,因此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岳母的提议。
*
匆匆赶到洗浴房,梨花香刚换上这儿当差的白色衣裳,冷秋桐拎着一竹篮的美食探望她来了。
“秋桐,你怎么又来了?”
“没事来看看你。”冷秋桐四周打量了一下,空空的大厅不见一人,也不见有哗哗的流水声自洗浴房内传出,遂拉过梨花香,“现在好像没有客人啊,来,先把东西吃了吧。”
两人于是在大厅的一角,就地盘坐下来。
冷秋桐将食物一样样的从竹篮里拿出来。
梨花香也不客气,执起一块就往嘴里塞,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好像好几年没得吃上一顿饱似的。
“慢慢吃!”冷秋桐一旁看着都觉好笑。
“秋桐,我现在饿不死了,你以后不用总送东西给我了,”梨花香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道,“你相公要是知道该不欢喜了,他可能会怀疑家里银子都跑到哪里去了。”
“他没那么小气。”冷秋桐嗔道。
“他尽管不小气,但是会让你受委屈呀。你们新婚不久,我不想因为我,而……”
“那倒是,他一喝酒,谁知道就会是那个样子。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要接触久了,才能知道他的真面目。”
说到日久见人心,梨花香忽然心有所触,脸一红,道,“秋桐,我,可能真的是个坏女人。”
冷秋桐嗔了梨花香一眼,扑哧一笑,“如果你是坏女人,这世上就没有好女人了。”
“不是这个,妩思她爹才走了没多久……”
“你有心上人了吗?”闻言,冷秋桐这才开始认真的审视梨花香的脸,梨花香脸色艳似桃花,那丧夫的悲凄已然不见,似比平常多了几分妩媚之色,因此心里便有了几分疑惑。
梨花香缓缓的回忆着,“说来话长,认识他还是当初在江边给人洗衣的时候认识的,妩思走丢的时候,他还给妩思买了面吃,他还陪我去育童院看望孩子,上次还带孩子们去沙滩玩儿,他很喜欢孩子们,说实话,我也很感激他。”
“天哪!他是不是老得掉牙没人肯嫁的穷小子?”冷秋桐原只是猜测,没想到梨花香还真有心上人了。
“不是,他年纪也比我小,而且尚未娶妻。”
“疯了吧!那男的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个骗子!”冷秋桐的判断不假思索。
“不是,他不是坏人。”
“你本来就不会看人。”冷秋桐嗔了一眼梨花香。
“我在福禄阁的差事就是他给介绍的。”
“我看你就没怀疑过任何人,你的相公,当初是怎么把你骗回来的?把你娶了回来,你过的又是什么日子?还背着你在外面与别的女人鬼混,到头来,你还被人家给排挤了,连住家都丢了。还有那个,与你相公合伙开武馆的那个合伙人,你当初是多么相信他,到最后还不是伙同你相公的养父母吃了你?还有,你那个婆婆还是谁,完全就是一个江湖老骗子!孩子还得由你来养。你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太轻信别人了吗?”
“他说他也是在育童院长大的,因此才觉得我们家孩子可怜吧。”梨花香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锦太郎跟骗子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原本,在她眼里,世上就无坏人。
“傻子,醒一醒,那些都是骗人的!”冷秋桐借着激动之际,顺势把把手搭在梨花香肩头上摇了摇。
“我有什么好骗的!”
隔着梨花香单薄的白衣,当冷秋桐的手搭上梨花香的肩头时,她感觉到了梨花香那异乎常人的体温,于是大惊,“花香,你是不是中毒了?你的体温怎么忽凉忽暖的?”
“中毒?怎么可能?”梨花香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你如今面如桃花,眉眼含春,跟往常大不一样。你肯定是中毒了。”冷秋桐说完,也不跟梨花香商量,暗暗运掌,双掌往梨花香两边肩腋下一印,只见几缕白烟自梨花香两边肩头上如丝般抽出,片刻之后,那烟雾散尽,冷秋桐这才收回掌来,盯着梨花香脸上渐退的潮红,“如今你感觉怎么样?”
梨花香耸耸肩膀,接着摇晃一下脑袋,笑道,“呵,好像脑子没那么昏沉了。”
“这就对了,以后你可要当心那个男的。”毫无疑问,那个男的肯定在梨花香身上下了蛊。冷秋桐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