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云领军星夜回新野,路上若有行人,必然打听刘备行踪,有说往南,有说往北而去,弄得赵云亦不知何往,忽见路上一人葛巾布袍,皂绦乌履,长歌而来,赵云奇之,又听得那人歌道:“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山谷有贤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贤兮,却不知吾。”赵云闻歌,不禁动容,暗道:“此必高士也!”遂下马相见,问其姓名,那人答道:“某姓单名福,颍上人也。久闻刘使君纳士招贤,欲来投托,未敢辄造;故行歌于市。”赵云道:“先生既欲投我主,可与我一同寻吾主乎?”单福道:“吾亦闻刘使君襄阳遭难,急出西门而去,将军又如此匆忙,想将军定是赵子龙无疑了!”赵云自思素未与单福谋面,怎的一见便晓自己身份?不禁心中愈加佩服,又问起刘备动向,单福道:”此处西面林中,有一庄院,料想使君便在此处,将军可速去此处,便可寻见了。”赵云邀单福同往,单福笑道:“若与将军有缘,定相见有日。”赵云怪道:“先生既来相投,何故又要离去?若寻得吾主,云自当引荐先生。”单福笑而不答,自顾捻须而去,赵云虽颇有不快,然亦敬重万分,当下朝单福身影拜别,自领军往西面丛林而去。
进林未久,但见远处一所庄院,颇为幽静,赵云遂下马步行,见院前一门童打扫,便上前行礼,小童还礼,道:“将军来此欲寻何人?”赵云道:“特来寻吾主刘皇叔,未知是否在贵庄上?”小童道:“正与我家先生品茗谈论。来者莫非子龙将军乎?”赵云道:“然也。”小童道:“恰才先生道如赵子龙来可进门禀告,将军稍后,容某前去。”赵云言谢,未及便见刘备出来,见了赵云,不禁大喜,问及如何寻到此处,赵云将遇单福一事诉之,刘备道:”既得高士,备自当亲往迎之,未知单先生在何处?”赵云道:“此人不知何故,云亦曾邀其同往,他道相见有日,便扬长而去了。”刘备不免叹息,赵云道:”如今襄阳事发,主公可速速回县,只恐有人来县中厮杀。”刘备道:“待我辞别此间主人。”遂引赵云进庄,赵云见一人鹤发童颜,颇有仙骨,料亦是高人,经由刘备介绍,方知此人名曰司马徽,道号水镜先生,当下互相见礼,司马徽又言卧龙、凤雏得一便可安天下,二人受教,随即拜别而去。
二人转出林中,往大路径投新野,行不数里,便有一彪人马来到,视之乃是云长、翼德,几人相见,自然大喜,刘备于马上诉说跃马檀溪一事,
赵云因得左慈示意,檀溪一事未便道出真相,只道来寻刘备时见蔡瑁死于非命,刘、关、张三人听了,愈加惊奇,随即关张二人不禁拍手称快,独刘备忧心忡忡,赵云道:“蔡瑁已死,主公可无忧矣,如何闷闷不乐?”刘备道:“襄阳诸人,素有蔡氏亲信,蔡瑁一死,定言是我杀之,若景升闻之,定派大军来攻,新野城小民贫,如何能守?”张飞道:“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兄长亦可乘此夺下荆州,以为基本,大展宏图之日,指日可待了。”刘备直摇头道:“若如翼德所言,定陷我不仁不义了。”赵云道:“可先回城与孙乾、简雍等人商议。”刘备从之。
回至县中,便召孙乾等,孙乾道:“现今境况于我不利,可先发制人,致书景升,告知此事。”刘备然其言,当即作书,命孙乾送至荆州。刘表见孙乾到来,急忙唤入道:“吾请玄德襄阳赴会,代为招待宾客,何故逃席而去?”孙乾呈上刘备手书,里面将襄阳一事,前后经过,一一详述,具言蔡瑁阴谋相害,幸得赖有神助,跃马檀溪,方才得脱,不然早无相见之日了。刘表大怒,道:“蔡瑁现在何处?”孙乾又将蔡瑁一事,详细道出,刘表听了,半晌无声,孙乾又道:“刘皇叔实不知情,回新野后闻得蔡瑁已死,亦是坐立不安,恐不能安居于此矣。”刘表乃使刘琦同孙乾处至刘备处请罪。
孙乾才退,不想屏风后转出蔡夫人,闻得其弟死于非命,不由得哭哭啼啼,道:“妾身只此一弟,如今莫名身死,夫君不思报仇,反倒遣子谢罪,若此事传出,岂非颜面扫地?”刘表无言,蔡夫人又道:“我蔡氏虽无尺寸之功,然在荆州多年,兢兢业业,今只因刘备来此,致我荆襄无太平之日,今若不除此人,妾身自当随弟而去了!”言罢便要头撞立柱,刘表急忙拉住,假意道:“吾亦觉此事蹊跷,只事已发生,如之奈何?”蔡夫人道:“久闻曹操有南下之志,要来捉拿刘备,君何不暗派刺客,取其首级献于曹操,曹操闻之,定然欣喜,必上奏朝廷,令君永镇荆襄,不复南下矣!”刘表道:“不可不可,玄德仁义,关、张、赵云等皆万人敌,随身不离玄德左右,如何下手?”蔡夫人道:“君可下令调其三人巡边各方,乘远离之际独招刘备赴会,于席间伺机杀之便可。”刘表终觉刘备乃仁义之人,只碍着蔡夫人面,便道:“此事容再商议。”蔡夫人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望君速决之!”言罢悻悻而出,又自料刘表未肯行此事,便来寻张允商议。
那张允乃蔡瑁生前好友,任荆州水军副都督,二人结为生死之交,当下蔡夫人将欲行刺之事说了,张允道:“小弟欲报仇久矣,只恨无此机缘,今日夫人赐此良机,小弟如何不从?”当下便从营中挑选死士,各自怀揣利刃,只待蔡夫人发令,便可行事。
却说刘琦奉命赴新野,刘备接着,设宴款待,酒至半酣,刘琦忽然落泪不止,刘备忙问其故,刘琦道:“继母蔡氏,常怀谋害之心,今日蔡瑁已死,怕是欲嫁祸于叔父与侄身上,侄无计避祸,特来请教叔父。”刘备道:“蔡瑁之死吾亦不安,然其死实非人力可为,汝可在荆州小心尽孝,自然无祸。”次日,刘琦拜别,刘备乘马送其出郭,赵云在旁相随,刘备指马谓刘琦道:“若非此马,何来我叔侄相见之日?”刘琦道:“非此马之力,实是叔父洪福所至也。”说罢,互相告别而去,刘备自与赵云回马入城。
未行数里,但听的一人长歌于市,所唱之词乃是赵云前番遇单福时所歌,赵云循声望去,果是单福,遂语刘备道:“集市所歌之人,乃是前日云所言之大贤。”刘备点首,暗自道:“此人莫非水镜所言卧龙、凤雏乎?”遂下马相见,请单福府上一叙,致礼甚恭,单福见刘备礼贤下士,自也意气相投,刘备大喜,待为上宾,单福道:“适才使君所乘之马,再乞一观。”刘备命人牵于堂下,单福道:“此乃卢马乎?虽是良马,却乘之妨主。”刘备具言跃马檀溪,蔡瑁死于非命一事,单福道:“此乃救主,非妨主也,然此马终妨一主,某有一法可禳,刘备道:“愿闻其详。”单福道:“公若有仇怨之人,可将此马赐之,待妨过此人,再乘之可无妨矣。”刘备变色道:“先生初至此处,便不教备以正道,反倒使备行害人利己之事,备实不敢受教了。”单福笑道:“久闻使君仁德之名,未敢相信,故以此试之耳。”刘备改容谢道:“备焉有仁德?以后唯先生教之。”单福道:“吾自颍上来此,闻此中人歌曰:新野牧,刘皇叔,到此处,民丰足。可见使君之仁德也。”刘备乃拜单福为军师,调练本部人马。
又过一日,有荆州军令送至新野,乃是命关、张、赵三人往东、西、南三处边境巡视,令到便行,不得有误,刘备欲从之,单福道:“往昔刘表可曾调用主公兵马?”刘备道:”只自行请命,往江夏平乱,其余未曾有过调动。”单福道:“既如此,关、张、赵乃主公帐下大将,刘表何敢调此三人?此中定有隐情了。”刘备道:“如今计将安出?”单福道:“主公可将计就计。”遂在刘备耳旁密语,刘备听后大喜,急命关、张、赵云等上厅议事,命其点兵出城各往东、西、南三处行军,至夜半二更时务必再悄然回城,将此府宅围住,三人心虽蹊跷,却仍是遵命而行。是夜,三将俱已出城,只剩的刘备一人于府中观书,将至二更时分,忽觉屋外一阵黑影闪动,开门看时,正是张允领着一班死士轻装简从,来取刘备性命,方欲得手时,不防身后忽现三人举着三般兵器,一齐杀来,一人使蛇矛、一人使青龙刀、一人挺着银枪,一时枪刺刀斫,斧光剑影,三人将那死士瞬时砍倒一片,唬的张允一时无计,直率人马往后堂逃去,三人亦急忙追赶,欲知此三人为谁,张允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