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舱里没有时间显示，只能靠感觉估算。然而没有接受过相关训练的陈峰其实什么都估算不出来。
飞船最终不知降落在何处。迈出舱门，一片荒凉红色的大地。天空万里无云，空气能够呼吸，但干燥而又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地面寸草不生，夕阳照耀着被强风卷起的沙尘，地平线因为高温而扭曲不已。
士兵们列队走下飞船，首领士兵留在陈锋旁边没有离开。
“陈先生，欢迎来到地狱。”
前线。陈锋揣摩了一下这两个字，皱起了眉头。
“怎么？迫不及待想要把我当炮灰消耗掉吗？”
“炮灰？”虽然无法看到面罩遮盖的面孔，但听口气士兵首领应该笑了一声，“不，不，不。你误会了。每一个地球人都十分宝贵。能力强大的地球人也仍然是地球人。”
“如果一定要提前消除隐患，那我们早就全都死光了。如果你见识过那种生死存亡的战斗就会知道，你必须团结一切团结的力量，否则就只有亡族灭种。宝贵的战斗力不应该在内耗中损失，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士兵头领一边说着一边取下了头盔，深深地吸了一口干燥温热的空气。
他的相貌如果一定要挑一个字形容的话，那就是“正”。五官没有什么特色，但眉眼实在是让人难忘。一双剑眉像钢戳一样印在眉骨上，目光只让人想到了坚守美德的骑士，坚定且内敛。
“对你自己有点信心，你对我们很宝贵。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其他人。”
这里看上去没有太高的建筑，普遍在二层以下。士兵首领将陈锋带到了一间电梯里，电梯垂直向下走了不知多深。开门，门后是一个圆形休息大厅，大厅里三三两两坐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
这些人看到士兵首领后都不由自主站起身来。
“诺兰长官好！”
“长官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在那边待一阵吗？”
“长官有没有给我们带好东西回来？”
……
这帮人纷纷向士兵首领诺兰发出问候，亲昵的样子却带着必要的尊敬。
诺兰没有像与陈锋交流时那样微笑，反而面无表情，把头盔放到旁边桌子上，抬起来左手点点头，权当打了个招呼。
众人看到他貌似有话要说，便安静了下来。
“先生女士们，你们有一位新同僚。陈峰陈先生。”
“陈先生，这些先生女士们就是你在将来日子中的同僚。我是你的最高长官，但我不在的时候由队长亚历山大全权负责。”诺兰指向一个身材几乎大陈锋一倍的白人男性。
“亚历山大·维克多维奇·瓦西里耶夫。”队长亚历山大向着陈锋点点头，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陈锋。”虽然刚刚诺兰说过了，但他觉得此刻最好还是再重复一遍，毕竟海森人语言说得再好，听在地球人耳中也仍然有很大不同。
“亚历山大，下面的事情你来接手。”
“是长官。”
诺兰没有驻足寒暄，抓起头盔戴在头上，走进电梯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其余人和陈锋大眼瞪小眼，投来了各式各样的目光，好奇，惊讶、冷漠、警惕……陈锋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和亚历山大互相对视。亚历山大向自己身旁座位示意，并先行坐在了座位对面。
陈锋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落座，其余人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但目光还盯着他这边。
“陈锋，你来到这边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会回答你三个问题，剩下自己去问，自己去找。你可以开始问了。”
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俄国大汉是这种套路，陈锋没有做好准备，不过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我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嗤！”众人中传出来一声嗤笑，不知道是在嘲笑些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能离开这里，必须给你的记忆加上一道锁，然后你会像一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被他们观察，被他们研究，永远没有自由。”亚历山大像没有听到嘲笑一样，径直回答了陈锋的问题，又反抛过来一个疑问，“你的能力是什么？”
陈锋默不作声，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亚历山大显得很有耐心，盯着他一动不动等着答案。
“这个重要吗？”
“我说过，不是所有人都能离开这里，区别就在于你的能力。”
“吞噬……”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说出另一项能力，那个能力从名字上给人的观感太过糟糕。然而光凭吞噬这一项能力，就已经让场中大部分人面色动容，应该是对这项能力有所了解并且十分忌惮。
“另一个能力？”
“……没有测出来。”
“骗子！他隐瞒什么没有说出来！”人群里有人阴测测地说道，让陈锋悚然一惊。
“竟然有人能甄别我的话的真伪，幸好我刚刚心里想的没有被辨认出来……”他面不改色。
“你在隐瞒什么？说实话！”发现陈锋丝毫没有被揭穿的慌乱，人群中站起来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声音阴测测地不依不饶。这个男人戴着一顶毛线帽子不知道是否谢顶，但眉毛十分稀薄，三角眼，嘴角下垂，面容表情一副刻薄寡恩的样子。
陈锋不为所动。短短的这几秒里，他大脑飞速运转，飘过无数念头。
这个男人只是指出来了陈锋有所隐瞒，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事情，所以应该只是拥有“测谎”类的能力，而没有“读心”类的能力。大卫的能力能达到类似读心的效果，但是在使用“连接”的时候，双方都会有明显的感觉。根据大卫的描述，具备三个能力这种事可能极其罕见。测谎不是读心，他完全可以依仗文字游戏，隐瞒关键信息，让这些人通过自己常识来脑补。
“格雷格。”亚历山大抬头瞟了这个站起来的男人一眼，低声叫出了他的名字，但这个男人的表现却像是胸口挨了一锤，捂着心口倒坐回自己的座位。
“光靠这第一个能力，你就难再离开这里了。”亚历山大转过头回来，没有追问第二项能力的事情。
这次轮到陈锋盯着亚历山大等他的下文。
“能测出来的能力，代表是有先例的、有同类能力的。吞噬是无法被弱化的，所以你可能要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了。”
“我……”陈锋刚张嘴想说些什么，防空警报似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包括亚历山大也是神色一紧，他率先从座位上站起来。
“恭喜你，来见识一下前线吧。”
众人跟着亚历山大从一扇侧门走出房间，陈锋也站起来走在了最后，没想到那个面容尖酸刻薄的格雷格刻意等在了队伍末尾，小眼睛露出半个瞳仁敌视地看着他。
“我会抓到你的马脚的。”
陈锋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敌意从何而来，不过对这种人他没有什么心思纠缠，擦身走过把格雷格甩在身后。以后自有交手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亲身了解一下前线到底是怎样一副样子。
从侧门出去，沿着走廊走到另一个长方形大厅，两面墙几乎都是关闭的透明门，只剩两扇开着。看上去应该是和单人电梯类似的东西。陈锋没有等格雷格追上来，随便挑了一间门就走了进去。
门后空间不是很充裕，仅够一个人站立，甚至连活动的空间都没有，只有一个契合人体形状的凹陷。透明的门在他靠稳后迅速落下，一阵猛烈的加速度，眼前一阵光影闪过，小电梯带着他像炮弹一样冲向地表。抵达地面的时间远远少于他的想象，但电梯在飞出地表后不仅没有停止，还向半空中飞出了一大段距离，仅靠着重力减缓着速度。
陈锋反应过来时候已经距离地面六、七层楼的高度了，他心里一紧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故障。
然而电梯落地时并没有想象中的撞击发生，它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原来电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形成了一具四足机架，陈锋所在的胸口处就是驾驶舱，透明的电梯门变成了屏幕，开始显示各种图标和数据。
“该怎么驾驶呢？”他没有接受过相关训练，也从未见过这种设备，看着屏幕上各种图标和数据有些摸不到头脑。他想抬起来左手试一试触摸身前的屏幕，然而左手没有听他的使唤，与之相对应的机甲左臂却出现在了座舱屏幕外，看上去应该是通过某种手段将他的神经信号接驳到了机甲上面。
他尝试让机甲握拳，没想到竟然真的像自己的左手一样灵活，而且还有轻微的触感。他又尝试向前后走了几步，虽然不明白信号是如何转换的，但身下的四只机械腿完好地实现了他的意图。
“陈锋，准备迎敌。”大卫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对他发出了提醒。
陈锋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在一片空旷赤红的平地上，屏幕上标记出了其他人的位置，将近十七八架机甲松散地点缀在各处，它们的姿势都在……朝向天空？
抬头望天，初次见到的敌人给陈锋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记忆。
如果把万里无云的天空比作培养皿，那么敌人就像是失去控制的菌落。比地面还要鲜红的颜色正大片大片地污染占据天空，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着。敌人最密集的中央开始慢慢变得凸出，形状紧接着尖锐起来，像是贯穿天际的触手探向地面。
“我们十几个人对付这些吗？”无论是数量还是速度都让人十分绝望，陈锋的心像是悬在半空，忍不住开口问道。
“嗤！”频道中有人发出嘲笑，又是那个格雷格，这次不只是他，也有几个人附和着笑了出来。
“不可能。”亚历山大打断了格雷格的嗤笑，“我们是诱饵，我们是保险，但我们从来不是主力。请相信科学。”
相信科学？
大地一阵颤抖，周围到处都在发出地脉呻吟的轰隆声，即使驾驶着机甲都感觉到了明显的晃动。不知道多远的地面冒出来了一道通天彻地的白色光柱。因为距离太远，根本无法估测光柱直径到底有多大。
光柱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撞在了天空中敌人的凸出部分上，红色的洪流像是奶油遇到了炙热的餐刀，光柱竟然将敌人最密集的部分扎了个通透。光柱消失后，敌人最中央出现了一个清晰可见的空洞，从中甚至可以看到漆黑的太空。
没等敌人变形弥补缺口，地面又是一阵颤抖，几道稍细一些的光柱像精准的手术刀一样切在了敌人之中。密集的群体不复存在，敌人被分成若干个小群体。此时的敌人也不再努力聚拢，反而各自朝着地面扑来。
眼前的场景让陈锋回想起了二战影视作品中的盟军空降作战，盟军空降兵被替换成了敌方集群，地面的防空炮火换成了同样密集的各种武器，准度更精确，火力更强大，将大部分敌人集群都消灭在天空之上。
极少数的敌方集群成功的接近了地面，它们并没有尝试消灭地面防空火力，反而朝着亚历山大等人所处的地方冲了过来。陈锋抖动了一下机甲的肩膀，活动了一下双臂。
战斗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