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你若是强求我现在来回忆当时的心情，我只能说来不及去害怕那个站在我身后的男人，只是想着，一定要把这张纸收好！于是在转身的瞬间很快把手中的信笺纸塞到口袋里。
我甚至也不去管后面站着的人会不会看到我的动作。
其实在男人声音发出的瞬间，身上的汗毛就都立了起来。一道寒意从脊梁上来。一瞬间有太多想法从我脑海中闪过，但我能抓住的也就只有几个字“不要出声！”
因为我不能再引来外面的人！
于是我转过身去，这半秒不到的时间现在想来依旧是一种折磨。直到我看到微弱光线下棱角分明的脸，是张楚帆的脸。
我一下子觉得心中有一口气憋闷了。
看着他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竟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干什么呢。”张楚帆再次开口问我。
我害怕背后是哪个其他男人，不管这个“其他男人”只是把我当成小偷，还是想阻挠我更清晰地了解陈自芳的过去，我会害怕。而我更不想让张楚帆了解我的用意，虽然我知道，这样自私地利用他现在对于我的信任而完全不让他知道丁点关于我真实的目的是极其为人不齿的。
但是我也说过，一则这缘由实在太长，我无法向人完整地陈述，因为这涉及了我与陈自芳从认识之初到一起相处的数百天时间；二则，可能是我的自私，我没有什么朋友，在我失去了陈自芳之后，也许是那种同病相怜的感受，我一方面想要张楚帆来陪我走过在拼凑陈自芳过去的路程中所遇到的所有不确定，另一方面又不想让他再更多地接触到关于陈自芳的事。我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不喜欢听到他对于他和陈自芳过去的感慨。
而这声音似乎才把我从刚刚那样复杂的情绪里叫醒，我松了松肩膀，发现后背凉津津的，可能是全湿了。“嗨！没什么事。你，你吓死我了，上面怎么样啊？”
“什么都看不清，也没找到什么。你到底是要来找什么啊？你是不是……落钱包在这儿了？”
“没有。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我说，“我们还是走吧。”
张楚帆跟着我默不作声地从卷闸门下钻出去，街上很冷，我想把手机掏出来看看时间。才想起自己是把手机落在客栈了的。另一只手，居然还攥着张楚帆的袖子。
“啊，对不起。”我呆呆地放开手中已经皱了的袖子，对面张楚帆的脸上全是犹豫的神色，我看他期期艾艾地想要开口。
“想要问什么你就直说。”其实他不只已经直说，还已经直说了两次。只是我一直没有回答他。
但他终究只是张了张口，摇摇头，便从我身边走到前面去了，这莫名压迫的气氛。
我开始反省，这样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回想陈自芳，她是2月中旬时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她来租我租出去的那间单间，那时候她的小腹才微微隆起，我原本以为这样一个单身母亲，应该要是很励志很乐观的。但她的情绪却总是不高，很多时候甚至显得很忧郁。父母都走了，亲人都不在，我也是一个人，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变得很亲密。
但她晚上经常被梦惊醒，醒了就在客厅坐着，开始时我总是被吓到，后来就开始陪她聊天，她说的话很多时候是断断续续的，没有什么过多的关联。她说是因为以前生过病，所以记性总是不好。这很可怜，她也才比我大两岁而已。直到预产期前两周，那天负责吴佳失踪案的警察又来找我，我们在外面谈了一下午，回家时，才看到她倒在地上。
她在失去意识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这句话现在也天天出现在我的梦里。
“走快点，前面好像有个杂货。”张楚帆停下来对着我说。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是有一家小小的店面。
来自四川的老板在拥挤不堪的店子里考虑再三，才看在川渝一家亲的份上勉强收下我与张楚帆身上所有现金，用小摩托突突突地载着我们回了客栈。客栈里理所当然地一片安静，按着门牌上的电话叫陈锋出来给我们开门，千恩万谢后，踮手踮脚地往楼上爬。
我却在打开房门后回敬一声惊叫。
“啊！！！”
有一个魁梧壮硕的身影正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好像是在翻我的行李箱。可能也是被我这一声惊到，黑影一拔腿就往门口窜，眼看就要撞到我身上来！
张楚帆此刻显现出年轻人该有的活力，也拔腿往黑影上用力一撞。我只听见砰的一声，黑影撞翻了靠门的床头柜，而张楚帆也陷进了一片黑色里。我什么都看不清，情急之下便想把灯打开，啪啪按了几下没有反应，才发现自己电卡还没插！怎么越急越坏事呢！
此时黑影已经又呼呼喘着粗气站了起来，而张楚帆呢？楼下的人呢？怎么没人来帮我？！
“别开灯！让他走！”我听见张楚帆的声音从洗手间的方位传过来，于是我把身子一侧。与此同时黑影也一声冷哼，把我撞倒了走道的栏杆上，跑着出去了。
“哎哟！”楼梯间也传出声音，应该是谁被下去的那个人撞倒了。但我没有心思去管。
“张楚帆你没事吧？！”我急忙把电卡插进去，开了屋里的灯。张楚帆半趴在洗手间门口的地上，一只手捂着腰，脸上全是白毛汗。
“你怎么了？怎么了啊？很痛吗？是不是受伤了？”我觉得那是我的表情一定是很难看的，因为我已经感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敢想象他现在这样痛苦的表情是受了多大的伤，而这个伤还是因为我……
“你撑着啊，别死。我送你去医院啊！”我讨厌哭哭啼啼的人，可是我却连自己鼻涕糊了一脸都不再在乎，我很怕他就这么离开我！可是我扶不动他，拖都拖不动。并且我每尝试动他一下，他的脸色好像都更白了。我能怎么办？
“别……别折腾了。”张楚帆用他干净的手按住了我的手，然后看着我说，“人迟早……都会有这天，你知道的……”他这么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这也是他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不想看着你哭……毛静。”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我的名字，他总是叫我毛毛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在这样的……情况下？
“听我说，如果我真的离开你，而你的心真的在痛……那在眼泪快要流下来的时候，就赶快抬头看看这片曾经属于我们的天空……”他的手指费力地抬了抬，我想他是想摸摸我的脸。“当天依旧是那么的广阔，云依旧那么潇洒，那就不应该哭……因为我的离去并没有带走你的世界。再见了……”他费力地说。
“不要……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脑子随着他这段话一片空白，原来这就是我对于他的感觉，这就是我这么难过的原因。虽然他的话好恶俗，好耳熟，但是此刻我只觉得心很痛，疼的都要碎了。太晚了吗？一切都太晚了吗？是我的自私害了他，是我，是我这么不知所谓，拖着他去做这些事。就算我是在消费他的信任，他也从来没有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说过不，从认识他开始，他是始终都在我身边的，这么去保护我，我们还有那么多话没说出口……这并不公平……
我看着他的眼皮渐渐乏力，我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而我却只能抱着他的头跪在这冰凉的地上。
有人拼拼乓乓地跑上来，有人问我，“这是怎么了啊？啊？”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