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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白小七跟吉普众望所归地分手了。

佳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用光洁的额头蹭蹭白小七的头发,像一头温柔小兽:“这事怪我,今后咱不去什么相亲大会了,只介绍知根知底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什么的,丫要是不靠谱咱就直接组团冲过去揍丫一顿。”

王早听说终于分了,满脸的如释重负:“好事啊,白总你说个地儿,咱喝点儿庆祝一下,我埋单!”

白小七暂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白爸和白妈。白爸前一阵心脏早搏,这阵坚持服药,刚刚好了点;白妈的过敏性皮癣刚好转又眩晕住院,健康状况也稳定了没几天。这个阶段,白小七不允许自己再给父母任何刺激。

因此,白小七必须制造还与吉普在一起的假象,下班不能太早回家,休息日也不能宅在家里。起初,她下班会先到佳薇家待一会儿,跟佳薇、王早一起吃过饭看电视说说话再回家。可因为白小七的存在,王早和佳薇这对情侣单独相处的时间自然少多了。白小七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只好把自己包装得很忙,每天都在编辑室里坐到很晚,周末也在加班弄专题、写稿子、联系作者。

好在她确实有的忙——白小七手里有一个情感问答专栏,一直不温不火。领导不想放弃这个专栏,希望白小七把这块做活做大,问白小七有什么想法。白小七建议把形式从来信式变成受访式,采访可以形成影像资料,征得来访者同意后同步发在杂志的官方网站、微博和微信公众号上。至于宣传,则可以借助广播电台、报纸等兄弟媒体和新媒体平台一并推广,吸引更多关注。至于受访对象的选择,为了在专栏改良初期造出声势,白小七建议在文娱圈中选择。

领导认可了白小七的方案,但要求她先做几期看看效果,而且必须是她亲自访问亲自执笔,全面把关。所以,白小七的时间几乎都用在这个改良重生的专栏上了。

她开始频繁出差,时间常常在奔波和等待中流逝。每次躺在陌生城市的酒店大床上,坐了太久飞机、吹了太多空调、盯了太长时间电脑、不知道已经连吃了几盒泡面的白小七只觉得全身酸痛,像被人打了一顿,完全没有多余精力儿女情长。

白小七的生活中不再有福建的海滩和沙漠的飞翔,只有一个又一个重章复沓的加班夜。她每天晚上走出写字楼的时间,白天永远找不到车位的停车场上必定只剩下一辆车,用幽怨的目光望着它的主人。

白小七从未想过联系吉普,吉普也没有联系过她。他们分得非常干净——微信删掉了,QQ删掉了,通讯录里的电话删掉了,钥匙还了,钱财两清了。吉普像一个跌宕的梦,做梦的人一睁眼,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偶尔经过吉普公司,看见有人用着吉普代理的品牌,夜里突然睡不着,加班结束汇入城市夜晚流丽的车流的时候,白小七还是忍不住想起她跟吉普分手的那天夜里,他们进了市区,告别了西域,找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烧烤摊,点了几个串,开了两箱啤酒,坐在小马扎上,吉普举起酒瓶……那真切的场景。他没有白小七能喝,很快就醉了,语无伦次剖白了一通。

“小……小七,你怪我……你怪我,是吗?”吉普揪着自己的衣襟,把T恤的领子抓得走了形,像是要把心掏出来给白小七看。

“是。”白小七这天晚上也喝多了,看东西迷迷蒙蒙的。她用筷子捣着盘子里的烤茄子,试图把硕大的茄子分成两半,可总是对不准,最后捣出一盘茄子末。筷子一丢,她拿起喝了一半的啤酒瓶。

“给我买包烟去。”白小七把酒喝尽了,又从脚边的箱子里抽出一瓶满的。

“好!我去买!”

吉普摇摇晃晃地起身,踉踉跄跄地冲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走过去。在当时的白小七看来,吉普的身影在路灯、店铺的霓虹灯、车灯间隐隐现现,似乎随时会消失,如此不真实。

吉普回来,见白小七已经又喝掉半瓶啤酒。“小七,你别着急喝,咱们说说话!”不胜酒力的吉普在离别之夜爆发出强横的男子气概。“我知道你比我能喝,你等等我!”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烟盒拆了,金色的锡纸也扯下一小块,冲白小七伸过来。白小七拈了一颗,吉普用Zippo打了火凑过去。

白小七在晃,吉普也在晃,努力了半天,烟还是没有点着。吉普挪动小马扎,坐近白小七,头撞着她的头,再次打着了火。

烟终于点着了,白小七侧头冲吉普喷出一口烟:“离我远点儿。”

吉普并不恼,甚至嘿嘿傻笑起来。他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摇头晃脑地说:“小七,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你吧,不像那些女的啊,仗着自己好看啊或者有钱啊或者有什么呀,反正就是有点资本吧,就特端着,特装,特不把别人当人。你也有你的骄傲,但你不装。你啊,其实特别适合当媳妇,我陈朗,要是没结婚啊,我肯定……”

白小七不接他的话。她脑中涌动着许多念头,又好像空空如也。

“从我挨打那次,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在关键时刻真冲上去的女的,不是那种抱着膀子看热闹说风凉话的……我是真喜欢你身上这股劲儿。我——陈朗——陈总,我是个男人,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从来不诉苦,但今天,我实话跟你说,我这么多年,不容易,都靠我一人,谁帮过我?我多希望有个人能真心真意风风雨雨地陪着我,不用出钱,不用出力,就是那种‘没事,有我陪着你呢’的感觉。小七,你知道吗……”

吉普说着说着,突然泣不成声。“累一天回到家,谁不希望能有个人问问我过得好不好,高高兴兴陪我吃顿饭,给我个笑脸啊……小七,我心里苦啊……”

在午夜的街头,吉普用粗粝的哭声撕裂了他禁不住推敲的生活。

吉普的头越哭越低,终于埋进屈起的膝盖,似乎脖颈已经不能支撑头部的重量。他像是一个迷失在街头找不到家的小男孩,很小很小的小男孩。

白小七看着哭泣的吉普,感觉手痒痒的,跟她的心一样。她的手很想去拍拍近在咫尺的吉普的头,或者把他缩成一团的身影揽过来抱住,也跟她的心一样。

可她踌躇了一下,只是把酒瓶子重新攥紧,猛灌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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