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兽焉,常居桃李之木,其状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其名曰彘,性野,是食人。”
——《太虚妖经》
“大师兄,我们说说话吧!”扶摇看着四处,周围静得让人心慌。
“好啊!你先讲。”
华椿的应和让她安心了许多,因为有人陪着你讲话,最少不会让人胡思乱想:“师父曾对我讲过,他年轻的时候,有一年观里的芫荽长得极好,可是那时候观里的人不多,那么多的芫荽都吃不完,于是祖师爷便叫师父去集市上把芫荽卖了换些钱两。那时候是夏天,天气又热得快要把人烤化了,师父担着担子顺着山路走了半日累得不行,便在林中找了一棵大树在下面歇歇凉,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可师父这一觉竟睡了大半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芫荽一捆没卖,这样回去肯定是要受罚的。但是天已经黑了,集市早已不在,只得往回走。可是走啊走啊,师父怎么走也走不出那片林子。师父着急得不行,正筹措办法之时,却有个老者前来买菜,这倒是解了师父的燃眉之急。等那老者走了,却不曾想到之后又来了好多人来买芫荽,男男女女,络绎不绝,好不热闹,师父卖了所有的芫荽,忙得满头大汗。这时候,那老者又出现了,老者称自己是这林中万户庄的长老,今日那老者的儿子婚娶,特来请师父去喝杯喜酒,师父便高兴得随那老者前去赴宴,那婚礼办得别开生面,师父跟着宾客饮了几杯酒,却不知怎的便睡了过去。等师父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你猜怎么了?”
华椿看着扶摇的脸,此刻她讲得饶有兴趣,便问道:“你不害怕了?”
扶摇嘟着嘴回道:“怕是怕,只是我更怕那野人吃了我,与鬼怪相比刚才他发疯得样子更吓人。可是无论什么,我都有大师兄啊!有你在,这野人和鬼怪我都不那么怕了。”
华椿看着她认真的脸,也笑了。只听他道:“你方才的故事,接着说吧!”
只听扶摇声音极其夸张,道:“师父醒了,发现庄子里的人都不见了。”她故意停了一下,又道:“只见师父的周围满是墓碑,这一夜,师父竟睡在了坟场中,而那些墓碑上每一个上面都放着一捆芫荽,而师父怀里的那些挣来的钱两也都变成了给死人烧的纸钱。”
扶摇故意鬼叫了一下,而后大笑了起来,她看着华椿的脸,问道:“害怕了吗?叫我猜,师父肯定是偷懒没卖出芫荽,编了个瞎话来哄骗祖师爷的!”
此时,华椿的脸色难看得厉害,只见他面色铁青,直直地瞪着扶摇,说不出话来。
扶摇见华椿面色不对,想是自己的故事把他吓到了。她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华椿只是直直地看着她没有反应,这下可把扶摇吓到了。扶摇急道:“大师兄,你别吓我,我与你闹着玩呢!这故事是师父讲来吓唬人的,你可别当真啊!我是吓唬你的!”
华椿盯着扶摇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扶摇的话根本没有听进耳朵里一般。只见他颤抖着手指向扶摇,声音幽幽道:“你说的,可是这样一片坟地?”
华椿的话让扶摇觉得不对劲,她顺着华椿的手指回头看去——
眼前,果真有一片坟地。
鬼火连连,纸钱似雪。
那坟地旁有一石碣,定睛看去,那石碣上有字似利爪挠划而出,写的正是万户庄。
扶摇望着那石碣,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看着那一个个馒头似的的坟冢,身子止不住地打颤。扶摇看着华椿,华椿也看着她,彼此可以听见对方沉重的呼吸声。
只听华椿急道:“快走!”,二人赶忙催车前行,可那牛却不知怎的,任凭鞭抽脚踢,嗟爹骂娘,却似黏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二人急得满头是汗,只听坟地深处忽然传出了几声狗叫,这平白无故的声响惊得二人猛地打了个冷战。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个坟冢不知何时已被翻掘开来,那黄土外翻着似一张咧开的大嘴,像是随时都要把人吞没一般。
墓碑旁有个大坑,此时那坑里忽然传来异响,再看去,只见坑里僵直地伸出一只形如枯木,丑陋无比的手。那是一只女人的手,惨白异常,涂着红色指甲。紧接着,那手的主人也爬了出来,只见她脸朝下,散着发,身上穿着大红嫁衣,一顿一停地往外蹭。
那是一具刚刚被埋入不久的女尸,从坑中探出半个身子后便停了下来。就在这时,坑中又探出一个脑袋,只见一头野兽张着血盆大口,长着一张似虎非虎的脸,狰狞的面目上有三只人的眼睛,那三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人看,看得人心里发毛。那野兽的眼睛下面是一张巨大的嘴,几乎占了半个头的大小,此时,它舔着舌头,黄色的粘液挂在支出来的獠牙上,阵阵臭气从它的嘴里冒出。
那野兽用头拱着女尸的屁股,一点一点地将整具尸体从狭窄的通道中推了出来,而后腾跃出土坑,整个身子便映入眼帘。只见它身形庞大,长着老虎的花纹,身后拖了一条又粗又长的牛尾巴。只听它喉咙里含着隐隐的嘶吼声,飞身而起扑向女尸,三下五除二将那女尸吞入腹中,空气里只能听到骨头被嚼碎的声音和皮肉被撕破的声响。一眨眼,那女尸已被吃得一干二净,只见它一边舔舐着嘴边的血,一边幽幽地将头转了过来,那目光正是看向了扶摇与华椿的方向,转而向二人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华椿赶忙将惊呆的扶摇拽下车,拉起她便向树丛中跑去,只听他口中喊道:“快跑!快跑!”,恨不得此时长出一对翅膀。
扶摇身子向前跑,头却向后看着,只听她急道:“大师兄,那野人怎么办?他留下会没命的!”
华椿回道:“他有铁笼护身暂且无虞,而你我可是肉做的,你看那野兽锋利的牙齿,哪里是肉身可以抵挡的,再不快些逃开,你我就没命了!”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了急促的狗叫。那野兽跑得飞快,腾跃而起激起阵阵狂风,它力大无穷,飞身跑去,手腕粗细的树木被它硬生生地撞断。此时,那野兽已匆匆赶了上来,只见它身形矫健,几步便逼近了扶摇与华椿。华椿领着扶摇左扭右拐,挑着杂密的树丛向外跑企图将它甩开,可那野兽却紧追不舍,久不出现的活人激起了它捕杀的欲望。
野兽似乎饥得很,只见它流着涎,狂吼了一声,伸出前爪向前扫去,眼前的一棵合抱之木顿时出现了深深地爪痕,那树摇摇欲坠,不过片刻便轰然倒下。二人竭力跑了不知多远,只觉得气喘吁吁再也没有力气,华椿虽有功夫却不肯丢下扶摇,只得拉着她拼命往外逃。可那野兽却不曾停下,只见它越逼越近,扶摇甚至能够感到它嘴里的热气打在自己的后脑勺上。它张着嘴,眼看着就要将扶摇的头一口吞下。
就在这时候,华椿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右臂一阵,将扶摇远远地抛了出去。那野兽“吭哧”一声却咬了个空,顿时怒了起来。只见华椿一个飞身停在树枝之上,他解下佩剑对扶摇喊道:“扶摇,跑啊!能跑多远跑多远!我在这里还能牵制它一时半刻,你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出来!千万别回来!”
扶摇不肯独去,正要开口,却听见华椿喝道:“都什么时候了!我是大师兄,你必须听我的!这是命令!”
那野兽腾跃而起,差点碰到华椿的足尖。华椿见情势不好,可扶摇仍执拗着不肯离去,只得缓和道:“你放心,我只是拖它一阵,等你跑开了,我便设法脱身,到时候再去找你!”
扶摇见华椿信誓旦旦的样子,只得转身跑开了:“大师兄你答应我了,你若食言我便一辈子不理你!”
华椿见扶摇跑远了顿时松了口气,而那野兽却不知何时爬上了树,只见华椿望着眼前的野兽,凄然笑道:“来吧!你这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