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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冥妆人的对决

杨洪才缓缓放下指向天空的手臂,目光却凝聚在东边不远处。那里似乎有着某种结界,使得他的攻击减弱了许多――看来,那个山谷就在那里了。

“你是准备回去,还是在这里等我?”杨洪才走到高洪臣身边,由上而下的俯视着他。

高洪臣不安地站起身,与杨洪才平视:“为什么?”

“因为再往下,你的能力已经不够自保了。”杨洪才语气平缓,却带着说不出的冷淡。

高洪臣神色一变,但立刻像打拈的气球,颓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我回去。”

“好。”杨洪才转过身,却又意外的回头说道:“其实你很不错,如果换了是李月顺,我是不会让他跟到这里的。”

高洪臣一愣,苦笑道:“行了,不用安慰我了。做法医的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能和你走这一趟也算长了见识了。”

“这和法医没关系”杨洪才又认真的看了一眼高洪臣,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准备继续赶路。但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突然一顿,瞳孔快速的收缩,整个人立刻就进入一种备战状态。

“怎么了?”高洪臣立刻感到了杨洪才的异常,也跟着紧张起来。

下一刻,杨洪才突然翻身跃回,一把抓住他手里的木棍,掌心在尖端用力的蹭过,划出一道血口。然后,在高洪臣吃惊的神情下,猛的一掌印在他的额头,又飞速的转到他的身后,用那带着血的手握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的却彷佛画符一样在他后脑写着什么。

高洪臣根本来不及反映,便感到前额一阵透骨的冰凉之后,后颈上杨洪才的手心就变得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烫,而那只在他后脑上写字的手指却彷佛一根通电的金针,害的他再也忍不住大叫出声。

杨洪才做完这一切也仅仅用了不到半分钟,待他的手离开高洪臣的后颈后,高洪臣再也忍不住低吼一声“你干什么”,然后便被杨洪才拦住伸向后颈的手臂。他诧异地看向杨洪才,心却怦然一跳。那一瞬间,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法医挂上勾……

人怎么可能具有这种凌驾于一切的气势啊!……

但很快的,高洪臣便没有闲情逸致来打量杨洪才了,因为几乎是同时,即使是他也感觉到了那如遮天巨浪般袭来的异常气息。

寒冷、压抑、黑暗……那气息带着深深的诅咒,像无数的幽灵一样,带着凄惨的嚎叫与深深的怨恨穿梭于每一棵树干,每一片树叶,每一块山石,每一粒砂土。于是,树木干枯、大地失去生机,乌云遮蔽了仅有的星光。

只是一瞬间,那诡异的气息已经来到近前,夹杂着沙石的狂风当先袭来,高洪臣心里一惊,连忙用手臂挡住头部,苦不堪言的忍受着风沙刮在皮肉上的力量。

杨洪才突然用手在两人面前一挥,风虽然依旧卷起衣襟,咧咧有声,但沙石却似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外面。

“般若幻境……”杨洪才喃喃自语,已经没有时间脱离攻击范围了……他眼中神情一冷,一丝杀意随之而起:“他竟然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吗?究竟他在那山谷藏了什么?”

那风来得快,却去得也快。大风刚过,两人瞬时间便被吞没在一个怪异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样的不真实,但感观却又变得异常的灵敏。在这种状况下,高洪臣的眼中渐渐露出一种惊惧与诧异的神色,不知为何,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四周潜藏的危险,甚至可以听到那些彷佛来自地狱的****与恶魔的嘲笑。

就在高洪臣为所处的境地而疑惑时,杨洪才突然沉声道:“高洪臣,你要记住,这里是般若幻境。所有的幻象皆由心生,并被实体化。这是一种无解的幻境,不能像普通幻境那样靠着幻象里的破绽来突破。在这里,即使是我也无法保护你,如果你不能克服你心中的魔障,便只能死在这里。”

高洪臣似懂非懂的看向四周――这是幻境吗?他还在惊讶之中,杨洪才又喃喃道:“赵龙斌应该就快来了,他那里有唯一可以克制这个幻境的东西。努力吧,每多活一分钟,你就可以得到更多的生还几率!”说完,竟迈步向那被抽干了水分的树林中走去。

“你干什么去?”高洪臣一愣,立刻便追了上去。但杨洪才突然反手一挥,一股巨大的力量逼得高洪臣停下脚步。杨洪才冷冷地看着高洪臣,一字字道:“不要跟着我,不然,你绝对活不到赵龙斌赶来。”

高洪臣看着杨洪才眼中渐渐压抑不住的杀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竟再无法命令自己的脚步跟上那个男人。

只是一愣神的工夫,杨洪才的身影便完全隐没在远处的黑暗里。高洪臣心里的不安再度浮起,周围的空气似乎开始变冷了。

突然,林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就彷佛是猫在叫春的瞬间被人拦腰斩断,声音凄惨着,扭曲着,尖利着,盘旋升入空中,直刺他的耳膜!

高洪臣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五脏六腑似乎都要挤到了嗓子眼,令他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那是什么?!

杜亦羽已经有整整五百年年没有如此的渴望血腥与杀戮了。冥妆人血战一役,鲜血如廉价的染料一样涂满整个山头,肉体支离破碎,灵魂在他体内怒吼,世界犹如变做了末日的洪炉,残忍而饥渴的毁灭着一切生机。但奇怪的,站在那鲜红的世界里,他的内心深处却越来越冷静与宁静,冷静的近似苍白,宁静的近似麻木。

天授冥妆人存在的意义,天授冥妆人的痛苦,天授冥妆人的终结,这世间万物的对错、黑白、真假,生存的意义,力量的用处,妖怪和人类之间的理解与敌对……所有的一切,他穷尽几世的思考与追寻突然就变得毫无意义。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弄清天授的来历?为什么一定要终结天授的痛苦?为什么一定要去思考一件事的对错?为什么要想这么多?这些本就不是他能明白,更不是他可以左右的。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造物主,那所有的一切,生物与非生物,不过都是造物主的玩偶与消遣。他又何必卖命的去表演,让那个造物主兴奋呢?

于是,他要用了上百年的时间去压制那些体内的封魂,然后,他告诉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只是按照大多数人的模式去生活――像是普通人,却没有普通人该有的欲望与情绪。

冷淡的人,这几乎成了之后五百年别人对他的唯一评价。

但自从遇到赵龙斌后,他的生活突然就变得乱了套,似乎是命运的齿轮再次开始运转,令他无暇控制自己的脚步。与此同时,那些一度被他抛弃的情绪和欲望也在不知不觉中滋长。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所追寻的,到底能不能称之为欲望……

而这次和韩立信的再遇更使他确信,命运之神已经将绳索套在他的咽喉,牵着他按照既定的未来前进。

但即便让他经历这个般若幻境也是命运的安排,即便他没有力量去改变未来的安排,他依然感到无法遏制的愤怒!他非常清楚他将在这个幻境里看到什么,而那些也正是他永远也不想再去碰触的记忆。在这个般若幻境里,即使连他都模糊了的记忆,也会被无比清晰的再现出来!

“洪才,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女人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而杨洪才的瞳孔也在瞬间收缩。

“不是让你去帮员外背尸吗?钱呢?”那个声音带着一种厌恶的语气叨唠:“你是不是又惹事了,啊?”那声音顿了一下,又自顾自的说道:“尸变?尸变你就不背了?反正你被咬两口又不会死!”

杨洪才终于转过了身,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后,瞳孔还是瞬间的收缩――那个在这一世父母零散的肉块旁捡到他的女人,那个将他当作赚钱工具的女人。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那个女人一瞪眼,却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别他妈跟我装人,你根本就是个怪物……”那个女人还想继续说下去,杨洪才却突然挥手劈下,一道白光瞬间就将那个女人砍成两半。

杨洪才冷冷地看着那女人吃惊的表情与渐渐消失的身体,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般若幻境,即使他已经明显的找到其中的破绽,却依旧无法破解。而这仅仅是开始,幻象会随着他的反击而越来越接近他的内心深处……

杨洪才有些呆愣的看着远处再次走来的这个女人,原来,这个在他恢复前世那些记忆前一直抚养和利用他的女人,为他留下的伤痛并不如他想像中的强烈,否则,这个女人不该是第一个出现的幻象。

啊,亲情、利用和背叛,这些对普通人来说足以撕心裂肺的伤痛之于他,却只是最最表层的伤害。杨洪才真不知道是该佩服自己还是该怜悯自己了。

“我早就劝姐姐不要嫁给那个男人,怎么样?他果然不是人,不然怎么可能生下你这个妖怪?!我为什么还要收养你?我为什么要善待你?你是妖怪的儿子!”那个女人的额头带着一个血洞,以至于一个眼球已经滑落到眼眶外,似乎随时都会掉落的样子:“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很可惜,那个男人并不是妖怪,而我却是个连妖怪都不如的天授冥妆人。”杨洪才低低的自语,眼中的神情却越来越冰冷。当年他恢复记忆后立刻便打算离开这个女人,可就在他恢复记忆,能力渐渐苏醒的那天,那只住在他家厨房里,一直都很温顺贪吃的妖怪突然的抓狂,发疯一样的攻击他。却没想到,首当其冲的竟是这个女人。

被冥妆人攻击过的低等妖怪,完全有可能会在突然面对一个冥妆人时,因恐惧而抓狂。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害得他陷入般若幻境的天授,就是最喜欢攻击妖怪的一个!

杨洪才没有一丝犹豫的再次结束了那个女人的幻象,尽管他儿时的记忆里对这个养大他的女人感情很复杂,但仅仅是一个幻象,是不可能令他产生任何作用的。

那个女人再次消失了,周围突然变得安静异常。而杨洪才却反而盘腿坐下,来吧,不管是什么幻象,尽管来吧。

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有些粘稠,光线也变得更加的昏暗起来。脚下的大地在杨洪才的眼前发生着变化,一座座山峰抬起,又有一座座山峰落下,水声骤起,一条河流悄然出现在不远处。炊烟袅袅,河边村落自浓稠的空气中渐渐显露,鸡犬声闻,人声嘈杂,恍惚间,时空彷佛倒流回千年之前――那是天授冥妆人鼎盛的时代,那是杨洪才初次降生于这个人世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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