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296900000100

第100章 章六六 胡不归 (1)

章六六 胡不归 (1)

蔺姜率军开拔,一晃月余,竟几乎了无音讯。

临行时白弈将白府上惊心驯养的飞翎给了他四只,叫他进入沙漠前放一只,到了西州放一只,抵达高昌再放一只,入山前放最后一只。不需书信,只要这四只鸽子各自按时回来,就能知他们行进顺利。

然而,那四只飞翎却一齐飞了回来。

白弈暗叹,猜想蔺姜恐怕是为求至极轻装,在入大漠前就将这四只鸽子一齐放走。沙漠之中,人尚且缺水缺粮,还要带几只鸽子,确实也是拖累,倘若遇上风暴或流沙,能否保全也是未知。放了也就算了罢。只是如此一来,诸事皆只得靠一个默契,再难以及时互通消息了。

入冬后,远徙西突厥军果然渐渐愈发浮躁,频频邀战,每每声势大造,于城下连日夜的闹也是常事。至后来,竟常坐在凉州城下,指名点姓喊着白弈叫骂。城头将士们听得万分憋闷,纷纷请战,无奈白弈坚决不允,还叫他们连一支箭也不许射下去。

非但不许应战,白弈反而让凉州长史王徽遍集城中裁缝,领其中眼力最佳者上城头去观望西突厥军服制旌旗,回来画下图样,再叫之前归顺的西突厥俘虏加以指正,命裁缝们赶制突厥军衣甲旗帜。

将士们大为不解,不知元帅为何竟要替胡人筹备军用,一时纷纷前去探问。但白弈却不加半句解释,只是微笑着叫他们稍安勿躁。

及至千余胡服尽数齐备,白弈却只招了一人来幕府相议,便是赵灵。

“我要你领人扮作突厥军,夜袭吐谷浑,将吐谷浑准备冬用的屯粮劫走,送往西突厥辕营。但我只能给你一千人。你敢还是不敢?”他盯着赵灵双眼,如是相问。

吐谷浑与西突厥长相勾结,胡人之所以至今仍能坚挺不退,多半倚仗吐谷浑在近处支援补给。但吐谷浑亦同样游牧草原,冬日难熬却不是西突厥专利,长久供给,早已暗生怨愤。愈退胡狄,先击其利。此番乔装胡人前去吐谷浑夺粮,一旦得手,恐怕大战未开,这狼与狈便先要内讧。

“大王果然好离间计!”赵灵扬眉一笑,眸中闪烁不定的,全是兴奋光芒,反而颇为挑衅地反盯着白弈:“末将敢不敢倒在其次,反倒是大王,当真敢么?”他始终不肯称白弈一声“元帅”。

白弈闻言目光愈发沉敛:“待大局已定,胜券在握之时,白弈自会给将军一个交代。但,今时今刻,还请将军以家国大计为重。”他说着向赵灵抱拳行了一礼。

“既然大王都不怕了,末将又有什么好怕的。”赵灵眸色一瞬明朗,“但这一千人要我自己来挑,不是精兵我不会带。”他笑着,不待白弈动手,自取了令字签反身就走。

这一策离间计,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吐谷浑早为粮草之事对突厥军多有怨意,已借口拖延了许久,迟迟不肯供给。如今赵灵忽然去截,先入为主,自然认为真是胡人前来抢粮。赵灵领那一千精骑活像游走密林的猎豹,迅猛矫捷,引着吐谷浑兵便向突厥军大营扑去,扔下截来粮草就走,乱军之中,夜幕之下,撤得悄无声息。

西突厥军被蒙鼓中,全然不知吐谷浑为何忽然来犯,慌乱中一番大战,死伤惨重,待猛然醒悟过来,方知中计,连忙急急鸣金叫停。西突厥戈桑烈汗命次子速鲁亲往拜见吐谷浑赞普,竭力辩解,此乃中土人狡诈,使出离间之计破坏两部友盟。

然而,吐谷浑守军言之凿凿,亲眼看见偷袭者着胡服、举胡旗、分明是胡人马军,吐谷浑被截走的冬资又全在西突厥辕营之内,真可谓是人证俱在,物证俱全,叫人百口莫辩。吐谷浑赞普一怒之下与戈桑烈斩角断义,反向天朝请降称臣,要与凉州军联合对付西突厥。

白弈得讯大悦,即刻上表奏请,封吐谷浑赞普为河源郡王,又以宗室女册封金城公主,嫁与赞普为妻。

和亲公主的凤辇在赞普躬亲大礼相迎之下,乘着烽火狼烟驶向吐谷浑宫殿之时,西突厥戈桑烈汗恼恨怒急,亲率大军全数出击,以流火大弩强攻凉州一日夜。将近黎明夜色最浓之时,终于渐渐偃旗息鼓,向着北方撤去。

戈桑烈毕竟是称雄西北草原的霸主,这最后一搏看似凶猛,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并未出动全力,图的不过是一咬之威,以保撤退顺利。天候重压,痛失臂膀,他再不能拖着十数万大军远征,只得忍痛暂时舍下被囚凉州城内的长子,先撤回三弥山牙庭,再做长远打算。

白弈立在城头,远观胡人退势,当即点了三元大将,调三千精骑为前锋开道,步军三万余跟进,命他们带十万军旗,张足声势,乘胜追击,只许败还,不许全力求胜。

果然,这三万兵出,一相接触,西突厥军早有防备,戈桑烈汗亲自断后压阵,立时汹涌反扑。三万凉州军虚战一轮便即败退回撤。戈桑烈亦不反逐,自领部下,全力挥师北还。

那三万凉州军方才回城,城内白弈却早已点齐军将两路,仍是各三万,严阵以待,只待三万先遣归城,即刻出击,仍旧是精锐马军开道,步军携辎重火器跟进,形如双刃,直插胡狄背脊。

先虚后实,以虚兵破敌戒备,以实兵攻敌不防。

六万将士蓄积了数月的愤恨与热血一朝得以宣泄,立刻以爆裂之势向敌军扑去。这真正出兵首战的一鼓作气,将一个燃烧得“杀”字震在了西北辽阔的大地之上。

戈桑烈汗到底未曾料到,凉州军首次追击受挫之后竟还会再来,而且更加锐不可当,被这六万精兵良将杀得溃不成军,铩羽大败。收拢残部得脱,清点人马,十万部竟只余下四万,一战折损大半。

本以为不过是皇帝的妹夫、胆怯的王侯,却哪知是深藏不露的天生将才,坚壁数月原不是不敢应战,而是弭耳俯伏,一朝将搏,犹如猛虎扑山。戈桑烈汗这才知真是轻看了这位初统大军的元帅,再不敢多耽搁片刻,一面火速向三弥山撤退,一面拜书天朝,罪己请和。

但白弈怎可能放过这清剿西北的绝佳战机?又何况蔺姜那三千人先行在外,此时停战议和,又将他们置于何地?

他心知李晗个性软弱,若知胡人请和,必有动摇,索性命人截下胡人议和书函,杀了那胡使,动员三军,再发檄文,号称十万众,亲率远征,一路追往三弥山,势将这西北家门前的狼窝彻底掏个干净。

果然,蔺姜不负所托,奇兵一支,如从天降,又有高昌阿萨兰汗相助,已抢先一步,夺了突厥军牙庭。

消息并不声张,戈桑烈率部返回才知有诈,牙庭失守,腹背受敌,在大军合围之下被逼至绝境,终于失手被擒于厮杀阵上。汗主被俘,西突厥残兵再无斗志,追随二王子速鲁一同躲进冰天雪地的三弥山之中,至此,已剩不下千人。部落老幼妇孺尽数被俘。

但这毕竟是塞外夷狄之地,绝非久留之所。

白弈一面安抚西突厥俘虏,并不将他们囚禁,亦将大军从其牙庭之内撤出,而在三舍之外,安扎连营,一面再三说降速鲁,允其千金,保其封王,仍旧统领旧部族人。但连遭挫败的二王子速鲁已十分谨慎,迟迟未见回应。

白弈见势,不愿拖着十万大军在这冰天雪地里与几百个顽胡拉锯,便命大部先行开拔,大张旗鼓押解戈桑烈班师回朝。留下三万人马驻守,等待皇命处置。

深冬的大草原上满地枯衰,泥土冻结成了厚厚的冰壳,一望四野茫茫。月夜下燃起的篝火不灭,大帐内烧暖的炉火正红,归乡情切的歌子荡在这天宽地广里,时远时近,仿佛天籁。

“你说他们当真会来?”蔺姜抱了块米饼,坐在火堆前,米饼烤得金黄焦脆,啃起来嘎嘣作响。一番远徙苦战,风沙暴雪荼毒,他简直已黑红得不像话,乍看一眼,险些要认不出模样来。他三两口将饼揉进嘴里,随便从白弈手里抢了水囊来灌了一口,一尝之下,两只眼里却冒出光来。“竟然自个儿偷着喝酒。”他贪心地又灌了一口,睨着白弈笑道,“你可不能这样啊。大冷天的,禁酒令是谁下的,自己倒先偷喝上了。”

“我说严禁酗酒,又没说不许喝酒。天冷驱寒的酒水,你自己身上没有?”白弈白了他一眼,劈手又将水囊夺回来。天寒地冻里,水酒瞬间既凉。他将那水囊又凑到火上烤着,一边缓声道:“我说会来,他就一定来。”

他们在等那在逃的西突厥二王子阿史那速鲁。

押解戈桑烈是白弈设下的圈套诱饵,只为引那速鲁自投罗网。试问,为人子者,眼看父亲被囚走,又怎会无动于衷?

“你快去前边盯着罢,我这儿不用你‘看守’。”白弈说着拍了蔺姜一把,催他快走。

“那速鲁给你颠来倒去得耍了几个来回了,他也不是傻子。你真不怕他反过来找上你,再去换他爷?”蔺姜起身似要走了,只是嘴上仍不免唠叨。

白弈看一眼中军帐外森严戒备,笑道:“该来的总是要来,你以为你蹲在这儿他便不来了?”他说着走出帐外去令道:“天冷风大,都去烤烤火,不用守着我了。”

蔺姜怔了一瞬,“你呀……”他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跺了两下脚把靴子跺实了,抓过大氅披上,摆摆手钻出帐去。

帐外飘雪,几团白絮飞进来,被炉火一蒸,立刻化了水雾。

白弈看着眼前这霜雪湮灭的奇异景象,将烧热的酒凑到唇边又饮了一口。滚烫酒浆如火,从喉管直烧到脏腑。他将余下酒水全倒在火上,火光陡然一盛,烈烈蹿得老高。

他就着火席地坐下。即便铺了皮草,地面仍旧寒可彻骨。他缓缓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香袋。这香袋是婉仪做的,临行前,小女儿亲手系在他颈上。但里头装的,不是香草。他将香袋打开来,倒在掌心,看那些晶莹碎片在火光下泛起七彩光泽。

那是一支碎掉的琉璃簪。

他努力地找,终也只得回这残缺不齐的一小撮。

他还记得,临别时婉仪对他说:“怎样都好罢……你先给我好好的回来……”她垂着眼,又委屈又倔强,说什么也不愿流泪。

可是,那个远在天阙近在心尖的人呢?他心上那一支剔透无瑕的琉璃。

她也会如此想么?

她真的,在等他回去么?

大概,他本没有资格再做这样的期待罢。

他模糊地笑了笑,怅然将那香袋塞回去,听面前红火发出噼里啪啦得声响,仿佛筋骨碎裂一般。

远处响起了搏斗声。

几乎同时,三支乌黑弩矢刺破了皮织的帐篷,呼啸着向他袭来。

果然来得准时。兵分两路,算个聪明角色。只可惜——

白弈一剑削掉那三支疾矢,眸光一闪,已见几名突厥人提刀扑入帐中来,杀气腾腾就是一顿乱砍。

白弈唇角溢出一丝冷笑,长剑凤起,借力打力,还击得毫不费力。杀人不过头点地,轻轻巧巧,十几颗头颅滚落,血花飞溅时,衣裳尚未沾染,便是那三尺宝剑也干净得不着半点血污。

“出来。”他拭着剑锋寒刃,清冷杀气随着剑光倒映在冰一般的剑身上,“我说过,会与你有个交代。但做这等勾通胡贼卖国求荣之事,就是你不对了。”他忽然挥出一剑。剑气荡开,将帐顶撕出一道裂口,一个黑影随着漫天雪花一起落下地来。

那黑影翻一个筋斗直起身来,嘲讽地笑着:“大王要杀我,不必寻这等借口。勾通胡贼是有的,卖国求荣没有。大王心知肚明。若我不去找那阿史那速鲁,他必定亲自来拿你项上人头,怎还轮得到你我在此清净说事?如今速鲁已然落入大王陷阱之中,大王不与我个诈降诱敌的功劳,反而要屈杀我?”抬头时眉目灼灼,赫然正是赵灵。

帐外远处,卫军听得喧闹,就要奔来。

“都不许上来!”白弈怒喝一声,震得众卫军再不敢多进一步,只得持戟站在雪地里。他斜剑身侧,紧紧盯着面前这狼一样的少年。那孩子剑拔弩张,眸光中混着杀气与恨意,仿佛浑身的毛刺全都竖了起来一般。一晃眼,影像交叠,仿佛又见当年凤阳山中那埋下石炸炮的孩子,那样的眼神,这许多年来竟一成不变。

白弈拧眉冷叹:“赵将军——或许你更愿意我称你卢家小郎?你很命大。”赵灵便是卢灵,当年那死在他手中的皖州盐商卢杞之子,一个本应该已被他灭了口的孩子。这是一场,早在十多年前便已埋下火种的复仇。

“我确实很命大。你的家将很忠心,只可惜他没想到,有的人心天生是生在右边的。”卢灵冷嗤一声,一把扯开衣襟。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新旧战伤之中,左胸口上一道精细伤疤早已在经年久月之中,变得不再鲜红刺目。然而,淡去得只是伤疤,不是心中仇恨。“如今你未必是我的对手。今日,我要替我卢家大小十余口冤魂讨一个公道。”怒声未落,他已从腰间拔出把胡刀来,再一闪身,已扑上白弈面前。

卢灵一直是使长枪的,没人见过他使刀。如今一见,才知他的刀法比枪法更狠辣百倍。那一柄胡刀便仿佛是他身体的延展,刀风凌厉绵密,他竟似比闪电还要快上百倍,一招一式犹如幻影,叫人半点也看不清。

白弈接了他几十招,掌心不觉已湿冷一片。

太快了!

这小子太快了!快到令他只得招架,全无反击余地。

略一分神,臂上已是一痛。血涌了出来,转瞬鲜红一片。

那持刀的杀手,却已金鹞一般,轻灵翻一个身,人与刀都化作一道寒光,直插后心。

说时迟那时快,白弈眸中精光一耀。只见他不闪不避,甚至半步也未挪动,只是转身直面是笔直刺出一剑。

但见卢灵身形一僵,似被无形阻力凝住了一般,再不能前进半寸。

白弈手中长剑,竟堪堪比在卢灵颈项,只消略一进力,便能叫那颗脑袋立刻飞出丈外。

“你太快了。”白弈看着面前这精干少年,淡淡吐出这一句话来。

卢灵怔了良久,仰面爆发出一阵大笑。“原来是我太快了。快到你站着不动转身就能刺中我的喉管。但你就该一剑杀了我,你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就再也别想伤我。”他瞳孔中陡然沸腾出浓稠阴鸷。

忽然,一个清朗语声急急扑上前来:“白大哥!别杀他!你杀了他就再也没有机会——”

白弈闻声一震,只见卢灵掌心里一道蓝光射出,直袭涌身上前来的姬显而去。

“闪开!”白弈大喝一声,纵身一把将姬显扑在地上。那枚银针正刺在右臂,顿时一条胳膊全麻了,手上无力,剑便“铛”得一声落在地上!

好狠的毒!

白弈来不及回身,只听身后劲风呼啸,刀光杀气交织成的寒冷已至。

刹那间,肌骨撕裂声哀。

但却意外的竟未有疼痛。

白弈呆了一瞬,猛转回身去。毒素顺着血液流窜,激得他一阵头晕眼黑。模糊间,却看见蔺姜拦在身前,卢灵掌中胡刀已从他胸口穿了过去,粘稠鲜血顺着刀刃滚落,岩浆一般灼烧。

“娘的……老子没死在战场上,倒给自己人折腾死了……”蔺姜含笑骂了一句,抬腿一脚踹在卢灵颌下,生生将之踹飞,却忽然喷出一口赤红,直直得便跪了下去。

瞬间,白弈只觉一腔热血全涌上头脸去。不能思考。晕沉灼热的疼痛似要将他的脑袋撕裂。他忽然左手拾起落地长剑,猛一掷。

寒光碎,血花飞散。

三尺青锋正正从卢灵咽喉处插了进去,将他牢牢得钉在那悬挂舆图的支架上。人身的重量向下一坠,剑刃便崁在了下颌骨上。

然而,他脸上却显出愉悦的笑容来,很轻松,全无半点痛苦,竟仿佛终于从一场漫长得苦刑之中逃出生天。

赤红喷溅,把好一片山河染得血肉模糊。

“大哥!”骇呆了得姬显终于大哭出声来,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去,一把抱住蔺姜。

“别动那把刀!现在拔刀他一口气上不来就真的完了!”白弈回头爆喝一声,一把将他拖开去,不由分说随手****条马鞭将他双手绑在案角上,不许他乱动半分。

姬显已哭得听不见人话,出气多进气少得胡乱嚎叫挣扎。白弈顾不上理睬他,急传军医救人。

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匆匆稳住局面,便去见那新败的俘虏。

尚自被困陷阱中的西突厥二王子速鲁瞧见白弈过来,十分揶揄地抬头笑道:“你们自家内讧消停了呀。”

白弈满面阴沉,一双眼乌黑得深不见底。“降或者死,没功夫和你废话。”他得语气绝不容半分质疑,不见半点往日温文,唯有霸道。不,甚至连霸道也不足以描述。那是一种寒气,非正非邪,仿佛三途黄泉中睁开的一双眼,看透生死要害,又将生死视如草芥。

那样的神情,便仿佛地狱血海中荡来的冷笑:生是你的救赎,死是你的湮灭,与我何干。

刹那,阿史那速鲁竟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双股战战,一下瘫坐在地,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白弈一条右臂耽搁了医治,毒入血脉,险些废掉,在药汤里浸了好几个时辰才终于恢复了些知觉。军医嘱他还得继续浸足一日夜,方可将余毒全数祛尽。他悬着胳膊,扭头看见一旁倒匐在地的姬显。

此时的姬显竟像是死了一回一般,无力瘫在地上,手腕伤得惨不忍睹,一双手被血染得鲜红,额头上也撞得鲜血横流,满脸又是血又是泪。

白弈命人给他松了绑,将他拖过来,他也软软地没什么响动,直到白弈亲自用左手拿了块帕子擦去他脸上血污,他才终于回复了些许气息。“都是我的错。”他把眼睛埋在白弈掌心里,迷途负伤的小兽一般呜咽颤抖。

“你不是错了。你只是——”白弈踟蹰良久,竟觉得不知该作何论断。他沉沉叹一口气:“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各有各的不幸,你难道每一个都想救么?神仙也办不到的。谁的因和果,谁的缘与孽,让谁自己去了断罢。”他顺着姬显脊背,直到渐渐听不见抽泣,苦笑:“去看着你大哥去,告诉他,他要是敢把这一口气给我咽下去了,别怪我把他吊在枉死城头上抽!”

蔺姜伤势十分沉重,昏昏沉沉,鲜少有清醒时候。

白弈去看他,赶上他醒了,竟挂起个依旧淘气的笑容还嘴:“你记着你答应我的事了,否则,谁抽谁还不一定呢。”

那般笑容令白弈竟是心中一酸,旋即很是恼恨,皱起眉来道:“你不盯着我,没准我就忘了。”

但蔺姜却在瞬间板起面孔来。“你敢。我死了也盯着你。”他说得很平淡,却认真如斯。

白弈给他噎得半晌应不出话来,末了终是一叹。“别说胡话。哪有那么容易死了。”他拧眉斥了一句,忽然,却又不知究竟是在斥责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但蔺姜却已又昏睡了过去,似乎,并不曾听见。

一夜之间,大军凯旋的步伐便这么沉了下来。

然而,三日之后,蔺姜却忽然不见了。没人知道重伤至此的他去了哪里,还能去哪里,是生,或是死。

白弈沉默了半日,终于命军中挂起了招魂幡,以衣冠焚烧,请下金塔。

姬显无论如何不愿接受:“大哥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白弈唯有苦涩叹息。蔺姜若死,是英雄,是功臣;可若是还活着,却擅自离营不归,那便成了弃军之将,要承逃兵之罪。他又何尝不希望蔺姜还活着。可他又要如何向朝廷复命交代?

他看着那些雪白幡旗随风飘荡

同类推荐
  • 美人乱:第一歌姬

    美人乱:第一歌姬

    宛格,在学校里是乖乖模范生,在校外却是痞子女流氓,但是,她竟然穿了!!!好吧,既然穿越了那就也来享受一下公主王妃皇后一般优雅舒适的生活吧,可是……为什么?她偏偏穿到了这个需要卖唱为生的女子身上!!!不过幸好上天待她不薄,送她三个明晃晃闪亮亮的美男子…
  • 寡妇盈门

    寡妇盈门

    牛头马面喝多了酒让她少活了60年,为了补偿决定给她重生的机会,于是她放弃了在现代锦衣玉食的生活选择了穿越!穿越有风险,投胎需谨慎!她悔啊,怎么就没听牛头马面这句话呢?要当嫡女?没问题!可是这继室是前朝公主宅斗哪里是对手?要当皇妃?小意思!结果穿越第一天这皇朝就被灭了!成了寡妇!哎,寡妇难为啊,等等,门外路过那小正太,成亲了吗?
  • 经离七年

    经离七年

    他是前朝幸存之子,为报家仇国恨,他入朝为官,却没想到历经七载,对她之情竟有增无减。他是当朝长公主,一直妄想平衡于亲情爱情,最后远嫁异国。为与她相守,他抛却国恨家仇,苦心七年,等来的却是与她永世隔绝。
  • 罪倾国

    罪倾国

    十年前的一场叛乱,轩辕一族的鲜血染红了天启的宫门。她却站在纷飞的大雪之外,冷眼看着她的父亲,倨傲的踩着皇族尊贵的鲜血,一步一步邻近那众人垂涎的帝王之位。伸手,将染红的雪地中那最后一点帝王的血脉握紧在掌心,男孩求生的目光从此就与她的命运交织在一起,紧紧相扣。“救你,但你要服从我的命令,还有,一生世……绝不背叛。”誓言深刻在少年的心头,迷卷的夜眸所倒映出的那一张如花美眷。
  • 嫡女成奴儿:贱妾

    嫡女成奴儿:贱妾

    她是青楼女子,因求错了人而招惹上阴狠毒辣的纳兰濮王爷,成了他贱妾,成了他对付敌手的工具。纳兰濮恨兄弟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他设计阴谋陷阱夺回属于自己的女人、权势……蓦然回首,伊人不在阑珊处……
热门推荐
  • 你如星辰般耀眼

    你如星辰般耀眼

    命运总是喜欢作弄别人,明明曾经那么相爱,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但下一秒却要面对分别。洛倾九和夜墨九本就是因为利益关系而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但…玩过火了,本打算好好在一起,却又有那么多困难,毕竟在一起的目的是不单纯的。“让你爱上我是我的预谋已久,但是,现在我爱你是我的可遇不可求,那么,你愿意再让我们重新相遇吗?”你始终如星辰般耀眼,远在天边,却伸手就能感受到。(1v1,绝对的甜宠爽文)
  • 异雀有云

    异雀有云

    寒风料峭,涅槃重生从现代元气少女变成古代废柴妖精。初遇时,他尚是年幼皇子,高高在上,却独对她温柔。再次重逢时,他却成为漠然优雅的剑修。纵是水火不容,纵是他一规二避。她也要信奉诸多古语有云佛家有云圣人有云百折不挠,无坚不摧做一只玲珑傲骨的小妖精搏一把至死靡它的爱情!(本文系亲妈、HE、三界缭乱,欢迎品读)
  • 黄苗子说黄苗子

    黄苗子说黄苗子

    《黄苗子说黄苗子》是一本围绕一个主题的杂作结集,体裁上有对话、有侧记、有随笔、有札记还有日记与散文、纪念文章,在学术性、理论性与思想性以及艺术性几方面都还有着力之处。
  • 只想一直在一起

    只想一直在一起

    遇见你开始,眉眼弯弯,星河皆你。春风十里不如你,梦里梦外都是你。所幸遇你,从此山河旖旎,都不及你。你才不是什么小人物,你在我那里,是所有的天气和情绪。烟过的是肺,酒过的是胃,而你过的是心。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才叫将来;换了别人,那叫将就。
  • 东云宫纷之落榣曲恋

    东云宫纷之落榣曲恋

    她是当今宰相之女,出身名贵。因为政治,她的父亲把她嫁给了太子。此后,他们每天打打闹闹,不亦乐乎。可当黑衣人元庇的出现,让她恢复了记忆,原来她是边疆琼云公主,当爱恨交织,为了父王,为了母后,为了家园和族人,她不得不选择了复仇。从此,夫妻在也不似当年。他早已经对她恨之入骨,她也对他心狠手辣。当九龙殿失火爆炸,他不顾一切的向她冲来。可她却心如死灰,早已冰凉。
  • 我可是终极BOSS

    我可是终极BOSS

    我是个211毕业学士,本想自杀,但一觉醒来却出现在了一个异世界大陆,床上醒来,都说我是大教主,那既然要我当boss,那当然要好好当啦………
  • 星球冠军

    星球冠军

    欧洲金球奖揭幕仪式现场。CCTV5记者在直播间内流着泪激动喊道:“让我们记住这一刻,很多年以后,下一代球迷会回忆起这个时代,这是我们这一代人一起呐喊流泪过的青春。”
  • 毒妇从良记:女配翻身攻略

    毒妇从良记:女配翻身攻略

    不就尼玛的埋怨了下作者,至于严重到穿越吗?好吧,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居然让我碰上穿越这种事,等老娘把白莲花女主来个大改造,让那些欺负我者,通通都去屎,O(∩_∩)O哈哈~”慢着!你叫我什么?大公主?我不应该是白莲花二公主吗?二公主才是女主啊!我是不是上错身了?大公主可是让我恨得牙痒的恶毒女配啊,虽然她跟我同名同姓O__O”…某人仿佛被打入万丈深渊!【新女配文,放心入坑,不各种黑,QQ群:①⑥①⑤②⑤④⑦⑧】
  • 玲珑骨玉

    玲珑骨玉

    黄帝蚩尤大战,逐鹿郊野初见。你没有名字吗?我给你取一个吧。如果万年后你还记得我,那就来找我好吗?一本现代和远古神话结合的小说,加上自己的想象编写而成,故事纯属虚构
  • 请你唱歌给我听

    请你唱歌给我听

    ???????乔晚第一次去酒吧买醉就遭遇了人生最大的难题: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人?后来,季屿拿着体检报告向她求婚,乔晚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身为乔晚最好的朋友,陆容容匿名抗议:你怕不是眼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