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没有细问这些红烧肉是从哪里来的,她知道肯定不可能来途明朗,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没事就好。
于凤至到达南京是蒋老亲自去接的机,为的就是避免半路出什么乱子。
“凤至,一路辛苦你了,身子还好吗?”
见到蒋老的第一感觉,于凤至觉得他与上次大大不同,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深厚沉重,和那个时候的和蔼可亲完全是两个人。
她将箱子递给一个随从,恭敬地走到蒋老跟前,笑着答道:“多谢蒋老的挂念,凤至的身子恢复得还不错。倒是麻烦将老了。”
蒋老没想到这孩子还是这样,真是羡慕老张啊,这个儿媳真的是赚了。
“走吧,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去歇着,等天亮了我再带你去见学良。”
“好。”
于凤至跟着蒋老的随从去到了给她安排的住处,南京的夜晚特别冷,寒风一阵阵扑到脸上,就如钝刀一样割得生疼,虽然提前做了准备,戴着帽子,穿着外套,可还是忍不住拢了拢衣服,压低了帽檐。
这一夜不知道是因为长久坐飞机的原因还是要见到张学良心里有些激动,于凤至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索性起来靠着床头,点了一盏台灯。幽暗的光芒在整个房间里成了唯一的温暖来源。
既然睡不着,她便开始思考,明天见到张学良应该要说些什么,时间肯定是有限的,她想要尽可能快的了解整件事。
可这也只是她的设想,而且还是建立在能够见到面的基础上,虽然蒋老亲自向她承诺了,可是她在转身走在前面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些话,她当时楞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蒋老来得不早也不算晚,正是午饭之前的半个时辰。
于凤至跟着一个士兵一步一步地进入囚室,越往里走,她感觉到越是压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四周阴暗潮湿,散发着霉臭的味道,脚边居然还有老鼠爬过,让她不禁皱了眉头,这个地方真的能住人吗?
直到又走了好长一段阴暗的路,士兵才在尽头的最里间停住了脚步,将门打开,对着于凤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离开了。
半开着的门,于凤至不敢再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才发现自己的脚有些无力,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面,不着力。
张学良听见了开门声,自然没有搭理,现在这个时辰来的一般都是送饭的士兵,他就一直侧躺着没有动。
连续费力走了五步的样子,于凤至才看清了关押张学良的地方,同时也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
消瘦的背影对着她,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直到站在张学良的旁边,她想要去碰张学良的手指都在不停地颤抖,死死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想要叫他,可是却不敢。
不知道心底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这么久了都还没有锁门声,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才想要起身看个究竟,迎面而来的就是于凤至纤细的身子,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了泪水,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不停颤抖。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向凝视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强压在心底的思念就在这一刻从两个人之间流露出来,深情的眸子里已经分不清是激动,还是诧异,亦或是欣喜。
看见于凤至的手越靠近自己的脸,越是颤抖,张学良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可是却没有抱于凤至。
只是轻轻地将她的眼泪给擦掉,粗糙的指腹划过脸颊,细细地移动,就像是在描绘她脸的轮廓一般,张学良知道她瘦了,本来脸上就没有多少肉,现在似乎都只有皮了,不过脸色还算好。
想来她的身子应该还好。
于凤至伸出另外一只手,替他理了理肩头上衣服的褶皱,摸了摸他凌乱的短发,好像长了些,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这么狼狈吧!
两个人长久不说话,之间无意中已经流转着一种莫名的悲伤,就像是已经好多年没有见的老朋友。
张学良看着眼前的人儿,手指移到她的发鬓上,那长长的黑发何时已经成了这种短发,可还是那样的柔顺。
“还是长发好看呢!”他眼里的宠溺和爱怜毫不掩饰。
“上次手术就剪了,以后病好了我就不剪了,一直留着。”
“好,长发好看。”他的手一直不舍得离开于凤至的发梢一样,来回摸着。
这样的场景是于凤至昨晚没有想到的,她想要问的话,一句也没有问,事先准备的话语也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看到张学良的那一瞬间,再多的话也是多余,只有这样静静地陪着他就很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对于于凤至的短发很是在意,两个人一直保持着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始终都没有换,而张学良的手也没有离开她的头发。
于凤至的手不知道来来回回抚了几次张学身上的蓝色衣褂,她知道张学良以前在家衣服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不会有一点褶皱,可现在这件衣服至少有些时日没有换了吧?
他居然没有抱怨,真是苦了他。
士兵来催促于凤至离开的时候,他们才放下了手,眼神却还不舍得离开,千言万语此刻真的化作了静默的眼神无声地诉说传递着彼此的那一份情。
出了囚室,于凤至提出了想要见见蒋,本来蒋老是不同意的,他担心两个人会发生什么太过激动的事情,可是在于凤至红着眼再三保证祈求后,他心软了。
罢了,罢了,这可能就是命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蒋老亲自将于凤至带到了蒋的办公总部。
看着各自忙碌的士兵,于凤至想起了在京城营地的那些日子,虽然忙,很忙,可是她却打心底很高兴。
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盯着停住脚步的于凤至,蒋老也是经历年轻的,特别是他现在老了,也做着和于凤至相同的事,总是会因为一些景想要回到以前,可是时间却不等人。
“走吧,孩子。”
于凤至听到蒋老突然变了的语气,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跟上了他。
因为上次的争吵,蒋老两父子现在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他,就让于凤至一个人进去了。
其实,于凤至一点把握也没有,她不知道蒋会不会答应她的请求。
看到于凤至走进来,蒋站起身来,走到了沙发上坐着,并且让于凤至也坐。
还请自给她沏茶,“请用。”
“谢谢,蒋先生。”
蒋自从于凤至一进来就开始打量着这个人们口中的奇女子。
所谓说她是奇女子,主要还是因为京城发生的事,居然被她处理得那么完美,而张家商业经济上的也是有得自己的一套管理。
而上次听到自己父亲说她带着子女去找过他,他就更想见见了。
那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睛,却感觉像是能够洞穿人心。
齐耳的短发柔顺而下搭上一条素净的旗袍,却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端庄贤惠的女子,和外面说的她的行事风格真的一点也不像。
于凤至不怕蒋不停打量的目光,反而自然地将大衣搭在了沙发靠背上,没有伸手端过刚才给她沏的那杯茶,自己伸手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白开水,将杯子握在手里,想是想要借此驱走身上的寒气。
蒋知道于凤至此次前来,主动要求见他,肯定是有事来的,而且应该决心很大,要不前几次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求情。
索性他也不开口,想要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本来也就没打算和他耗的于凤至,刚才不说话,只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而在囚室里的伤感还没有缓过来。
她不会将自己的情绪轻易透露给一个陌生人,所以直到她心静下来,她才开口说话。
“蒋先生,我想要留下来照顾我先生。”不是一个征求的问句,而是一句平淡无奇的陈述话语,里面的意思却让人感到压迫。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她突然的一句话的确让即使见过大场面的蒋也有些不解,只能猜测问了一句。
想要试探她将话说得更明白。
于凤至将手里的杯子放下,看着蒋,眼神里依旧是毫无波澜,让人看不透她的情绪。
“蒋先生,我要和我先生一起,方便照顾他。”于凤至这样的要求也只是刚才的那一瞬间决定的,她想要陪他度过这一段艰难。
她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可能蒋不会同意,可是她也不急,她会有办法让他答应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蒋只是让她等等,让他打个电话问问军政处。
电话是当着于凤至的面打的,将于凤至的原意传达给了电话那头的人,可能是在等候商量吧,蒋拿着电话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很久,久到于凤至觉得希望渺茫的时刻,他才挂了电话走了过来,再次坐到了于凤至的对面。
“军政处答应了,同意你的要求。”
于凤至站起身来,对着蒋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对他的感谢,“谢谢,蒋先生,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了,下午直接过去囚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