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秦少昀疑惑。
“大哥！”却已有另一个身影近前来，隔着铁栏扯住他的袖子，“你还好吧？那些人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如寄？”秦少昀更为惊讶，“你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
“嘘——”秦如寄食指轻轻放在嘴唇上，低声说，“我这两日一直都被软禁在宫中得不到任何消息，多亏下午时楚五公主告诉，我才能来这里。”
秦少昀闻言叹了口气：“你们何必冒着风险跑到这种地方来？我死也便死了，何苦又牵扯上你们两个。”
“我正是为此而来。”秦如寄打断道，眼睛在黑暗中十分明亮，仿若星辰。
“正为此事？何事？”秦少昀疑惑道。
“……”秦如寄叹了口气，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我没想到，大哥你……会喜欢秋表姐。”
秦少昀眸光微动，唇角却是泛起一丝苦笑：“何必又提起这个。”
“不，这件事你不可以逃避。”秦如寄柳眉竖起，眼睛中都是坚定，“我不明白你们之间都是怎么回事，但是绝不可以就因为她不相信你，你就放弃了！”
楚缡兮把一切都告诉他时，她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秦如寄那时才发现，事情比她所想的还要糟很多。
她猜错了墨晚秋的态度。那最终置秦少昀于死地的玉牌，竟是墨晚秋亲手交给墨飞尧的。
她也高估了她的父亲秦丞相，竟然一直在宫外做无用功；而她的母亲，作为皇帝的亲姐姐，竟然只知盯着那个水葭，全然不知重点根本不在那里！
她最没想到的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大哥秦少昀，既然就此心如死灰，自请一死……
“大哥，我自小就知道你的性子。你执着于什么就不会轻易放弃。”
“可为什么这一次，连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辩解？为什么，就这么认了呢？”
她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丞相府里，二哥是个棋傻子，三哥也是个不中用的，母亲太过性躁，父亲又顾虑太多，利心太重。只剩下我和你了。
“大哥，你真的就这么放弃自己，连我们丞相府也放弃了吗……？”
“……”
黑暗中楚缡兮早已退出几步，静静地等待。这是他们的家事，她不便走近去听。
昨夜在质子殿，沈儿把那日在祈霖殿发生的一切都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她。
还告诉她，秦少昀有一个妹妹，名唤如寄，天生极为聪颖，文武双才，在秦少昀事发后被软禁于宫中绛雨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晚，她便去拜访了这位迟宁郡主，浅谈几句之间已颇为折服。这秦家小姐若放在历史上，只怕不输于武则天。楚缡兮勾了勾唇角。
她在绛雨阁把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求秦少昀的计划和盘托出，可这位秦家小姐却只是摇了摇头。
就算私下救秦少昀出狱，或是换人去替，秦少昀都只能后半生隐姓埋名，远逃外乡，偌大的丞相府留在天京动不得，若逃了秦少昀，必受皇帝迁怒。
“所以要救他，只有脱罪一途。”秦如寄笃定地下了结论。
“照你所说，求长乐公主是没用了，姑母也仍被药昏没有醒来……”，秦如寄道，“长乐公主”四个字被她咬得有些僵硬，“若说求谁帮忙还可能有用，那就只有玉妃了。”
“阮玉妃？”楚缡兮下意识重复，有些惊愕，她对此人所知甚少，也隐隐有些跟不上秦如寄的思路。
“没错。”秦如寄道，“只是阮妃向来冷僻，这些事情一概不过问，不知她会不会帮我们……但总是要试一试，一点儿希望也不能放过。”
“可是小姐若逃出这里，丞相府……”一旁菟丝面色担忧提醒道。
秦如寄面色沉了沉，凤眸中闪过一丝杀伐果断。
“他料定我不敢出这个门，我秦如寄偏不遂他的意！与其坐地等死，不拼一拼怎么知道！菟丝，替我准备，我今晚就出去。”
“不过，烦请楚五公主引路。我想，先去见大哥一面。”秦如寄又转向楚缡兮道。
“我又如何知道地牢的路。不过——”楚缡兮神秘一笑，“你信不信，我可以找到。”
回忆完毕，楚缡兮睁了眼睛，目光淡淡落到那两人身上。
黑暗中只听得秦少昀轻轻笑了一声。
“如寄都是这样想你大哥的吗？”他道，“你大哥，像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秦如寄闻言，面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只要大哥不放弃，有秦如寄在，一定不会让大哥有事的！有这话在，我放心了。大哥先等在这里，相信我就好。”
“我该走了，大哥保重！”
说吧，毫不犹豫转身。
楚缡兮见告别了，便快步跟上她。她看着秦如寄单薄而坚毅的的背影，有些叹息。
这秦家小姐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让她大哥不要放弃。不要……寻短见吧。
又是“踏”“踏”两声低低的踏地而起的声响，两道纤细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
……
“踏”。
秦少昀在彻头彻尾的黑暗里，一双眼睛显得十分明亮。
“谁？”
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回应。
秦少昀皱了皱眉，方才明明听到有第三个人的声响，难道听错了——
……
有一个身影在不远处站了许久，没有近前，终于悄无声息地离开。
……
秦少昀，希望她们可以成功救出你来。我无力，希望她们能做到……
走出地牢的阴影，慢慢走到月光下。皎洁的月光照亮她一张眉目清冷的脸，秋水眼眸中含了几乎要溢出的悲切。
也照亮她手腕上的冰蓝色镯子，流淌异光。她闭了双目，睫毛轻颤。
上天保佑你，秦少昀。
……
绛雨阁内，隐隐闪过两道人影。
“楚五公主，小姐，你们回来了！”菟丝守在屋里欣喜地迎上来，秦如寄却轻轻推开她的手，转过身来面对着楚缡兮，直直地跪了下去。
她坚定地开口，声音如玉珠落盘：“公主对我秦家大恩，他日如寄定当厚报！”
楚缡兮猛地一怔，忙伸手扶起：“郡主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可受不起。”
“若不是公主来这绛雨阁相告，如寄如今也只能蒙在鼓里。”秦如寄咬着牙道，“所以如果能够救回大哥，公主就是如寄和整个丞相府的恩人。”
“罢了，何必……”楚缡兮叹了口气。
没想到秦少昀的这个妹妹，迟宁郡主秦如寄，倒还是个真性情的女孩。
“明日一早，我便去偷偷拜会玉妃娘娘。”秦如寄垂眸道，“如果连这一条都不可以，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楚缡兮眉间爬上几分凝重，问道：“什么？”隐隐的，可以猜到。
秦如寄深吸一口气，眼中染上几分坚定，玉齿轻启，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
“劫、法、场。”
“如果到了最后仍不行。便顾不得太多。”秦如寄又咬了咬牙，眼圈有些发红，“我……不想失去这个哥哥。”
楚缡兮默了一阵，安慰道：“那只是最坏的情况罢了。说不定不需要走到那一步。”
秦如寄慢慢地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和星海，眼神黯了黯。
“谁知道呢？……”
……
〔第叁卷·真意敛伪相生·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