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面，吃饭的人不由自主地望向趴在大厅中央的凌晚晚，想要上前，但一想到唐语婷的话，又忌惮地留在了原处。
没有人敢怀疑唐语婷说的话，到底有多少真实性。
凌晚晚捂着头，迷迷糊糊中，听见了人群喧哗的声音，还有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在自己耳边消失不见。她用力地咬紧了下唇，摇了摇头，惨然地笑了笑，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知道，今天这里恐怕是没有人敢帮她了。
头脑里面嗡嗡作响，也不知道到底撞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昏沉沉的疼，还带了很重的晕眩感。
指尖不断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血正从伤口不停流出。她咬着牙，将自己裙子上面的腰带解了下来，胡乱地揉成了团，然后摁到了伤口上面，勉强止住了汹涌的出血之势。
浑浑噩噩的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黄，各种各样的色彩被打碎，在她的面前涂抹开来。凌晚晚凭借着模糊的映像，摸索着朝着门口走去。
脚步沉重得可怕，她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出了门之后，眼前终于是清楚了一些，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一些影子了。凌晚晚捂着头，站在路边，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的车，费力地招着手，希望有一辆出租车能停下来。
可她满脸是血的样子看上去恐怖极了，根本就没有车子愿意搭在她，反而是在看见她之后，加快了车速。
手臂越来越沉，凌晚晚感觉到一股奇怪的睡衣朝着自己席卷而来。她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可眼皮还是不听话地往下沉着。
花花绿绿的世界缓缓变成了黑色。
真的好累。
凌晚晚叹了口气，放弃似地停下了挥舞的手，身子一软，重重地摔倒在了路边。月色，薄凉地落在她的身上，然后悄无声息地后移，让她被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唐语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嘴角冷笑之色更深。
到了医院之后，唐语婷很快被送到了急诊室。她自小患有心脏病，今天被凌晚晚又惊又气之下，已经得到控制了好几年的旧病再次复发，才会忽然晕倒过去。
唐语嫣被安排在了急诊室外等候。她一坐下，就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叶叔扬的电话，刚说了一句唐语婷病发之后，就听见叶叔扬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失控地质问着她现在在哪里。
唐语嫣鲜少听见叶叔扬这么激动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报了医院的名字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狼狈。
叶叔扬不到十分钟就赶了过来。
他的脸上冷冰冰的，像是覆盖了一层寒冰一样，拒人千里。这个时候，急诊室外的人并不多。他几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唐语嫣。
唐语嫣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是他，眼泪顿时就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一脸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跑到了他的面前，死死地抱住了他。
“叔扬，你总算来了，我好怕，好害怕……”
叶叔扬动也不动地任由她抱着，他的视线从唐语嫣的身后穿了过去，落在了急诊室门外刺目的红灯上面，冷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唐语婷怎么会忽然犯病？”
唐语嫣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早就察觉到叶叔扬虽然对她不冷不热，但是，对唐语婷的话，却是大部分都不会反驳。
所以就算叶叔扬再不喜欢她，也和她纠纠缠缠了这么多年。
对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唐语嫣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眼珠子转了转，唐语嫣吸了吸鼻子，脸色变得愤恨起来，“都是凌晚晚！全都是凌晚晚那个女人做的！要不是那个小贱人，我姐姐现在就不会躺到医院里面！”
“唐语嫣！”叶叔扬沉着脸，打断了唐语嫣的话。
听出了叶叔扬不愿意自己责骂凌晚晚之意，唐语嫣眼底的狠毒之色更深，她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叶叔扬，低着头，断断续续地道，“叔扬，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真的都是因为凌晚晚。今晚，她忽然跑来，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我姐气不过，辩解了几句，就被她抓住，狠狠地扇了几耳光，还踢了几脚。”
叶叔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唐语嫣，你知道欺骗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唐语嫣抿紧了唇，两眼通红，“那是我姐姐啊，她现在都躺在医院了，你还怀疑我，你不相信的话，等我姐醒过来之后，你问她！”
叶叔扬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来，沉声开口，“她现在在哪里？”
唐语嫣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叶叔扬不耐地一手将她推到了墙上，阴沉着脸，靠近了她，“那我换一种问法，你们是在哪里看见她的？”
唐语嫣张了张嘴，拼命地想要找到借口搪塞过去。好不容易才让那个女人受了伤，她哪里会轻而易举地就让叶叔扬找到她。
正思考间，脖颈处却被一把握住，唐语嫣吓了一跳，瞪大了眼。
叶叔扬的目光像是要吃人的野兽一样，死死地盯着她，声音沙哑不已，低喝了一声，“说！”
脖子被叶叔扬死死地捏住，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让唐语嫣彻底慌了神，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只要她再敢摇一次头的话，叶叔扬会毫不犹豫地掐断自己的脖子。
他就是那样的人，唐语嫣从来对没有怀疑过。
再也没有丝毫犹豫的时间，唐语嫣张大了嘴，艰难地吐出了凌晚晚所在的地方，“酒店。”
话音刚落，脖颈处就是一松，无数新鲜的空气就从口鼻间灌进了身体里面。唐语嫣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等她再抬头时，叶叔扬已经没有了踪影。
她望着空荡荡的走廊，神情间出现了一种古怪的神色。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叶叔扬情绪变得这么激动。
凌晨。
还剩下几颗疏漏的晨星。
一辆黑色的轿车失控一般飞驰在城市的街道。叶叔扬在酒店门口停下来后，就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冲进了酒店里面。
酒店的侍应生一看见他，连忙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叶少爷，晚上好。”
叶叔扬看也没有看他，拧眉在大厅了扫视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那个不断惹出麻烦的身影。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侍应生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下一瞬间，就被叶叔扬一把拖了过去，“我问你，凌晚晚在哪里？”
“凌晚晚？”侍应生哆哆嗦嗦地重复着这个分外陌生的名字，茫然地摇了摇头，“叶少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位小姐是谁。”
叶叔扬的手上青筋暴起，骨节和骨节交错间，发出了骇人的声响，“刚才唐语婷和唐语嫣在这里的时候，另一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侍应生战战兢兢地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少爷说的是那个女人，她走了。”
“走了？”叶叔扬冷哼出声，正要扔下这个侍应生，耳边又忽然响起了唐语嫣的话，他顿时停下了动作，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个女人……是不是打了唐语婷？”
“啊？”侍应生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坏了，他沉默了一下，试探性地回答道，“他们当时在楼上吃饭，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周围的同事说起，似乎是有打了唐小姐一耳光。”
侍应生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唐语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以叶叔扬的脾气，他们恐怕没什么好结果。
不过叶叔扬像是因为他的回答而震惊了好半天，拎着他，一直没有说话。好看的眉头紧锁在一起，脸上浮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侍应生捉摸不准那代表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唤着他，“叶少爷？”
叶叔扬如梦初醒，他放开了拎着侍应生的手，面色古怪地转过了身去。侍应生被他那种奇怪的神情吓坏了，生怕他想出什么可怕的主意来惩罚他们，连忙戴罪立功地指了指门外，“少爷，那个女人应该还没有走远，她也受了伤，恐怕是在路边就已经昏倒——”
话音未落，身边就是一阵狂风刮过。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叶叔扬的衣角消失在了大门外面。
叶叔扬的心跳像是骤然停止了一样。他犹如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雄狮，暴躁地冲到了酒店外面，刚才走得急，现在刻意寻找之下，立刻就在路灯旁看见了一个倒在地上的小小的身影。
昏黄的路灯站在她的身上，缩成了一团。
有车从她身边匆匆路过，却没有一个人停留下来。
叶叔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从沼泽地里走过一样，沉重，艰难。他低着头，用脚踢了踢凌晚晚的身子，不耐烦地催促着，“还不起来，躺着装死做什么。”
凌晚晚被他一脚踢到了路灯的灯柱上面，颤了颤，却还是缩成一团。
叶叔扬皱着眉头，大步跨了过去，一手轻而易举地将凌晚晚从地上拎了起来，顺势按到了灯柱上，一手抬起了她低垂的下巴，恨声开口，“凌晚晚，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事！唐语婷差点就死了！”
凌晚晚紧闭着眼，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灯光照耀下，她的脸色虽然看不出来苍白之色，可仍旧是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透明感。额头上流下的血有些凝固了，狰狞地覆盖在她的脸上，看上去可怕极了。
叶叔扬盯着她，目光深沉犹如夏日暮色，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半晌，他像是放弃似的将凌晚晚扔回了路边，恨恨地一脚踢到了灯柱上。紧跟出来的侍应生不放心地看着他，“叶少爷，这个女人……要不要送到医院去？”
叶叔扬猛地转过头来，两眼里面全是一种困兽般的红肿，他死死地盯着凌晚晚像一团抹布一样被扔在路边的样子，没有说话。
侍应生缩了缩脖子，不安地道，“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