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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东都外围战

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四月,史思明自立为大燕皇帝,改元顺天,以周挚为宰相。而在三月即以李归仁、田乾真、李宝臣、田承嗣、张孝忠等为大将,发兵十余万,分兵四路,南下进攻河南、河东诸郡。肃宗以天下兵马副元帅、朔方节度使、司空兼中书令李光弼为河南诸道节度都统(诸路唐军总司令),统驭河东、河南、郑蔡、淮西、豫许汝、淮南、关内、朔方诸军合力抵御。

时史思明以骁将田承嗣、李归仁等率军六万,进攻原武,直扑东都;以张孝忠率军三万进攻陈留、许州,窥探南阳;以田乾真率军三万进攻宋州,企图再次南下江淮;以李宝臣率军三万攻打兖、郓诸州,意图席卷山东州郡。李光弼根据战场形势,亲率大军控扼河阳三城,阻击叛军攻势,又命豫许汝节度使李青苔率本部兵马在外围迟滞叛军攻势,相机反击;以临淮节度使贺兰进明、淮南节度使邓景山等率部抵御李宝臣叛军;以河东节度使王思礼、陈郑颍亳节度使鲁炅、淮西节度使来瑱率本部兵马抵御张孝忠部叛军;以右羽林大将军李抱玉率本部防守睢阳一线。

这段时日,治军严谨的青苔每日忙碌不已,还能在闲暇之余精研佛法,以修养心性,制内心之险躁,而涵自我之精气。这日正好读到中宗皇帝的《三藏圣教序》,当读到“伏愿上资先圣,长隆七庙之基;下逮微躬,恒佐九天之命”两句之时,青苔心中忽然一动,不禁想到大唐基业牢固,虽有跳梁小丑,又怎能撼动国家根基,不禁微微点头。

正在这时,青苔接到了河南诸道节度都统李光弼的军令,心中感觉沉甸甸的----

这贼将李归仁刚猛无俦,曾在香积寺之战亲率精骑冲破唐军阵线,使唐军阵脚大乱,若非李嗣业当阵大呼,以陌刀连杀十几人而力挽狂澜,真不知结果如何,凶悍若此;田承嗣则是悍猾异常,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东都东郊一战,击败了名将封常清的数万唐军,攻占了洛阳,之后还曾助叛将武令珣合力击破唐廷名将鲁炅的部队,攻陷南阳,迫使鲁炅退守襄阳。此番命此二人率主力前来,颇有一举重新拿下东都,扭转战局之势,如何与之周旋,确实颇费踌躇。

青苔于三月中接到斥候军报,叛将李归仁率本部精骑万人已过酸枣,离汜水关只有三日距离,青苔心中大为惶恐。急忙命诸军集结于荥阳、汜水关一线,准备与敌决一死战。

又命豫许汝节度押衙兼左厢兵马使萧万德率左厢步军兵马使李嗣忠、左厢骑军兵马使契必何缭并本部兵马一万九千屯驻汜水关,关城上只虚设四千人马,而以主力埋伏于汜水关东密林,待机前后夹击叛军;以节度押衙兼右厢兵马使阿史那摩真领右厢步军兵马使李纯臣、右厢骑军兵马使斛律摩支诸将,并本部兵马一万八千屯驻荥阳城,作为机动部队,待命投入战场,并以李纯臣部二千陌刀军埋伏于汜水东岸密林,待命出击;青苔则亲率牙军一千,坐镇大隗山(荥阳东南七十里处)为自己的大本营,指挥战斗。

两天后,斥候报告李归仁精骑一万已越阳武、原武,抵达河阴,距离汜水只有一日距离,但不知为何突然停止前进。青苔此刻虽然高坐山中,仍然感觉心惊肉跳,生怕李归仁看出自己的计策,从而使一番苦心化为流水。但接下来的斥候报告则更让青苔倒抽了一口凉气,

“叛军田承嗣部率五万兵马已克武陟、武德,突然掉头南下,似有攻打汜水关之势。”

本来天高气爽、桃花盛开的节气,却让青苔额头沁出了层层冷汗。难道是叛军看穿了自己的计谋?还是军中有内奸告密?

青苔越想心中越乱,眼见情势危急,又必须马上作出判断部署,一时间急火攻心,竟差点昏厥过去。

少顷,在诸亲兵侍卫的救护下,青苔逐渐恢复过来,眉头仍是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一边烦躁地踱来踱去,一边闭目冥思苦想----如果田承嗣率军猛攻汜水关,是否让伏兵出动?如此,则伏兵必然暴露,而伏击李归仁的计划也要泡汤;如果不让伏兵出动,则田承嗣五万大军卷地而来,萧万德几千人马难以抵敌,若汜水为敌所破,则叛军就可渡汜水,直下偃师、缑氏,直接攻到东都城下!如果命阿史那摩真从荥阳出兵,则荥阳必然空虚,若李归仁乘虚突袭,则不仅荥阳难保,东都的门户亦然洞开。而李归仁骑兵则可与田承嗣步军前后夹击,在汜水关下围歼官军……

最终两害相权取其轻,青苔一面令快马疾驰李光弼,报告田承嗣军动向的紧急军情,一面令萧万德相机守城,令其相机袭扰,若力不能支,可弃关西走,迟滞敌军攻势;又命伏兵及荥阳守军稍安勿躁,坚守本位,以阻击李归仁骑兵为第一要务。

果然,没过几天,田承嗣率军开始攻城,而李归仁部只是按兵不动,看来在观察唐军动向,真可谓老奸巨猾!而萧万德则率主力埋伏于汜水关东,按兵不动。

很快,青苔接获军报,汜水关守军力不能支,全军覆没,自校尉唐忠义以下四千人悉数战死。一时间,青苔仿佛看到了横躺竖卧的唐军尸体和欢呼狂叫的叛军兵将,心中一下子变得异常沉重起来,他才真正明白,一条简单的军命,一场帷幄的运筹,背后是沉甸甸的责任,那可是无数将士的头颅、热血和生命!

青苔获此军报后,半晌无言。

但仍然命其余诸军不得擅动。

次夜,斥候急报,河阴李归仁部已拔军沿着河水直扑汜水关,看来要与田承嗣合军一处,并力攻打东都。青苔一下子从胡床上坐了起来,兴奋地把战盔掼到了帅案上,

“命萧万德做好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最大限度地杀伤李归仁部!这是我军的劲敌,能多杀死一个,就能为东都守御增添一份希望!”

同时急命右厢骑军兵马使斛律摩支迅速赶到汜水关东驰援萧万德部,又命李纯臣部二千陌刀军迅速与萧万德部汇合,以求聚歼李归仁部。青苔还反复叮嘱传令兵,令伏兵务必多备擘张弩(射程二百三十步,合三百四十五米)及角弓弩(射程二百步,合三百米),多靠远程武器歼灭叛军骑兵。

自从传令兵走后,青苔突然进入了一种兴奋状态,竟然小声吟诵起“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为晚”之句,以东晋名相谢安自比。并命侍卫高挂灯笼火把,准备随时听取军情进展,而自己也一面紧盯战场地图,一面不安地等待着前线的消息。

夜已将近四更,距离传令兵走后已经七八个时辰了,估计军令早已传达到,而汜水关战斗也早已打响。

青苔为此夜不能寐,沉吟良久,不禁猛然站起,快步走到帐外,遥望西北方向,仿佛能从中看出什么。可眼中除了黑漆漆的夜空,听到呼呼刮过的风声,以及战旗的猎猎声响之外,仍是没有丝毫迹象。

青苔伫立良久,直到外面一骑疾驰而来,

“报!”

青苔连忙进到大帐,一名斥候翻身下马,半跪着禀告军情,

“禀节度大人!萧将军、阿史那将军所率伏兵成功阻击李归仁部,重创其本部骑兵,目前尚在鏖战,叛军骑兵已经死伤过半!汜水关敌军尚未察觉!”

青苔高兴地一拍案几,

“干得漂亮!告诉萧万德他们,一定要趁夜多杀伤敌军,天亮之前迅速撤出战斗!南下与我汇合!”

听到这个好消息后,青苔顿时困意全无,兴奋地连连搓手,突然看到放在帅案上的晚膳点心还有汤圆,这才想起肚子还饿着,急冲冲地抓起就吃,连吃带喝。

眼看着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青苔此刻吃完点心汤圆,倒显得更加容光焕发,叫上两个侍卫,又走出帐外,观察动静。只见群山秀峻,山林松壑被晨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一股田野的清香传来,青苔贪婪地嗅了嗅,一股清凉沁人心脾。

此刻斥候及时而至,下马禀告最新军情:李归仁部陷入我军包围,苦战得脱,率残军退往河阴,所部被歼七千余人;萧万德等则趁田承嗣尚未发觉,连夜携带着缴获的大批战利品、六百余战俘并三千余匹战马,绕道管城、密县,迂回正往大隗山而来。

青苔大喜,连忙修书一封,派斥候送于李光弼,并在陕州督军的鱼承恩等,汇报战功。果然,中午时分,就看到迤逦归来的得胜大军,其中有不少挂彩的,但仍难掩诸军喜气之情;而许多步军也改乘俘获的战马,得意洋洋而归;俘虏的数百叛军,则犹桀骜难驯,被唐军五花大绑,用布堵其口,一路押解而来;而后边,骑兵战马两侧,俱都是缴获的叛军辎重物品。

青苔见到诸将,显得格外高兴,忙迎入帐内,仔细询问军情。

萧万德等诸将争先恐后,一一兴奋道来。

言诸军进入埋伏圈之后,敌将李归仁果然率精骑万人大摇大摆而来,而汜水关田承嗣仅在数里之外,竟然毫不知情。于是我军就借此时间差,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云云,此战诸军协同,努力奋战,从入夜一直战到四更,最终李归仁部损兵大半,率残兵狼狈撤回河阴城,我军缴获战马数千匹,兵甲辎重不可胜计。检点伤亡,计折损军兵一千余人。

青苔在高兴之余,却不免心中心中有个巨大的阴影----

田承嗣老谋深算,居然没有料到唐军就在其眼皮子地下伏击李归仁部?汜水关离伏击地点只有数里,按照田承嗣的性格,居然没有派出斥候四处打探?说不定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实施,一只更大的魔掌已经无形中朝着豫州唐军压了下来……

青苔忧心忡忡地站起身,跟诸将说出心中的疑惑,一时间也使得诸人渐渐冷静下来,尤其是刚才最是兴高采烈的斛律摩支等人,一下子静了下来,这时帐外斥候突然禀报,

“帐外暴雨滂沱!”

青苔忙率诸将出帐一看,果然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眼间乌云漠漠,电闪雷鸣,倾盆暴雨骤然而至,天色仿佛一下子到了黄昏,闪着诡异的光芒。青苔令放出斥候建立三道警戒线,其余诸军回帐。心中虽然惴惴,但也只是猜测,为了安定诸军之心,青苔还是好好地夸了诸将一番,各自功劳均令掌书记记录在册,预备回头入朝请功。

而此刻,暴风骤雨更猛烈了,外面狂暴的雨水声、雷电声、林中树木被风吹的咯咯吱吱的声音交相辉映,帐内诸将的声音都几乎完全被盖过,正在青苔不无忧虑地想到叛军如果利用这个机会派出斥候尾随我得胜之军,一路来到豫州军驻地,而后秘密派大军四面包围攻击,则我军危矣!

正在此时,忽然外面马蹄声骤起,一个斥候跌跌撞撞闯入大帐,青苔心中一惊,只见他身中四、五箭,却显然是死里逃生出来,

“禀…禀节度,叛军田承嗣部已经沿着汜水杀过来了,前锋距此只有五里!”

青苔及帐中诸将大惊!

青苔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快!快回去准备迎战!”

诸将如梦方醒,连忙顶盔贯甲,一个个急匆匆地冲出帐外……

要说田承嗣的策略,实在高明----

以李归仁部为诱饵,引诱唐军出洞,而后派斥候尾随唐军到驻地,秘密送出情报,自己亲率大军四面合围,一举歼灭唐军一部,如此不仅可以震慑其余诸道唐军,也会在自己的功劳薄上添上重重的一笔。

可惜百密一疏,刚才前军进军途中,居然被一个唐军斥候发现,更让人不安的是,居然乱箭之下,还让这唐军斥候逃了。

田承嗣想到此处,不由得微微感到有些不快,急忙加快催督诸军,迅速赶到发起攻击!

从斥候拼死禀报,到青苔安排诸军做好战斗准备,将主力潜伏在大营附近的山谷间,而以小股部队用来诱敌。做完这样的部署,仅仅在三分之一拄香的时间内。而后青苔望了一眼帅案,也急匆匆地率侍卫冒雨往山中布阵。

田承嗣的五万人马此刻已经来到了大隗山,诸将见前面唐营中寂静如初,就要一举鼓噪而攻!却被田承嗣冷静地制止,他仔细地观察了下唐军的营地,马鞭一挥,先就地构筑防御阵地,而后分兵一半,绕到唐营背后,待两下里准备好,发出信号,而后一起发起攻击!

此刻,唐军得胜之军,已经悄悄地潜伏在营帐周围山谷的丛林中,营中只留有两三千诱敌之兵,乃是战力最强的陌刀兵及牙军部队。

此刻,唐军也在悄悄地等待着叛军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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