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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幸福的泡沫

坐上车,车子却并没有朝着市区方向走。

车外景物飞逝,秦臻在路边看到了一块很醒目的广告牌,上面写着:距离机场2公里。

她也没有提出异议,安静地靠在位子上,看着路边不断倒退的梧桐树出神。

韦君拓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接通后简单道:“我临时有事,晚上的约会帮我取消。”

电话那头的江庭,十分不爽地抱怨:“我说,是你约的孙小姐,她人都快杀到公司了,你要我怎么跟她解释?”

韦君拓蹙眉,淡淡看了旁边的人一眼,直接道:“如果推不掉,你替我去赴约好了,就这样。”

不再等江庭拒绝,他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秦臻看着他说:“如果你有事,送我回家就行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约会,没关系。”

车子一路开到机场旁边的一条路上停下来。四周很空旷,靠在车边,可以看到远方机场的塔台,头顶也不时有飞机的轰鸣声盘旋呼啸而过。

“我学会开车之后,就经常来这里。”

久而久之,已经成了他习惯,每当他想让心情平静下来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开着车来。

秦臻看了他一眼,“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韦君拓看到她在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仍是显得义愤,忍不住笑道:“老实说,我有些诧异,你为什么会为了朋友的事,激动成这样?”

“你不会懂,同寝室的其他三个人,我看得比亲人还重。我自己受了委屈都可以思前想后然后忍了,可是如果谁让她们受了委屈,就不行!在这件事情上,我就是固执得很可笑,随外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

他听着她执拗到有些孩子气的话,淡淡一笑。却又忽然想起了她的身世,便知道这番话在她心里的分量。

他收起了笑容,认真道:“也许明东有自己的难处。”

秦臻冷笑一声,听不得任何为姜明东狡辩的话。

“在我看来,哪有什么难处,不过是把感情当游戏,玩够了就想抽身而已。”

她说得愤愤然,实在后悔刚才当着面,她没有替秀茹扇他一耳光。

“感情从来都是当事人自己才清楚,外人总是站在其中一方的角度上,看事情难免会有失偏颇。”

秦臻瞪了他一眼,直接将火气转投在了他的身上,“说得好像知心大哥一样,骨子里还不是一样,在为自己的朋友开脱?”

韦君拓笑了笑,不置可否,“阿臻,至少明东选择从婚礼上走掉,证明他对待感情,并不是你说的那样冷情。”

“也许他是因为惭愧呢?”

“会惭愧,就代表不是糟糕到了极点。”

秦臻一时语结了。

“明东的个性我了解,他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应该是有什么苦衷吧。”

秦臻想起秀茹,心里又是止不住的一阵酸楚。

“其实我也有责任,早在秀茹变得反常的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才对。而且,她应该是受了我的影响,当初就是我的处世态度,给她立了一个糟糕的榜样……”

最初的最初,是她整日将感情金钱论挂在嘴边,所以秀茹会变成今天这样,她觉得自己脱不了责任。

韦君拓失笑,“说着别人的事情,怎么突然又跟你扯上关系了?”

秦臻却正色看着他,认真道:“因为最早的时候,我就是像你说的那样,为了目的才选择和你父亲来往的。”

韦君拓的脸色微微一沉。

秦臻有些嘲然,知道他心里其实是介意这件事的。

“其实我不说,你也很清楚的不是吗?可是今天我选择当面承认这件事,就表示,我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心思。”

“所以我还是想说,如果你对我不是认真的,现在就对我说出来。我所得到的一切,都可以还给你,也让我在尚能维持着平静的时候,可以从容一些地离开。”

他一直沉默着,都是她在说。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一次说个明白也好。

“原来我并不担心什么,可是现在,你让我觉得心慌。我越来越害怕这种感觉,害怕一脚踩下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臂上一紧,他忽然朝她一伸手,待她回神,人已经在他的怀抱里。

眼前,是他阴晴不明的平静表情。

“虽然和平相处是我先说的,但表白的话却是你先说的,你说,我应该给出怎样的一个态度才不会让你觉得太失望?”

谁……谁在表白了?她只是想把话说清楚而已。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无声一笑,盖住了她的呼吸。

秦臻只觉得脸颊泛起潮红,许久都按捺不去如鼓的心跳声。

“这是我的态度。”她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低沉却认真地说着。

秀茹忽然失去了音信,秦臻几番联络不上,着急得不行,也嫌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于是跟丁桦和唐明蕙约了地点碰面。

约在了一家咖啡馆,下午的时候,店里面稀稀拉拉坐了几桌客人,很安静。

秦臻赶到的时候,丁桦和明蕙已经到了,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朝她挥了挥手。

秦臻坐下之后,丁桦就开口道:“学校那边,我已经帮秀茹请了病假。不知道是不是回老家去了,我也不敢打电话去问,怕万一没回去她家里人也跟着担心……”

秦臻心里十分后悔,觉得多半还是婚礼那天她的冲动行为,才会让事态变得如此糟糕,她的确是太不冷静了。

唐明蕙说:“不过她带了换洗的衣服走,所以我猜可能是躲到什么地方散心去了,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应该不会有事的。”

说归说,还是忍不住叹了声气。谁能想到,四个人里面看起来最好脾气的秀茹,会遭遇到这些事呢?

秦臻忽然想到,她应该通过韦君拓去联系姜明东,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你们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号码拨了过去,铃声却是响了很长时间才接起来。

“喂?”

“我有事想找你帮忙。”

没料到他在那边简单回道:“我现在有点事要忙,回头再给你电话吧。”

秦臻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下意识愣了一愣。挂得这样仓促,难道是打扰了他的工作?

不过也没有想太多,此刻她所有的心思当然全都是放在了颜秀茹身上。

“反正只要我们一有消息,就要互相通知。”

聊了一会,三个人正要起身离开,秦臻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步履悠闲地从二楼走下来,脸上挂着笑容。身边有一个人与他同行,手挽在他的手臂上,姿态很是亲密。

丁桦跟唐明蕙都已经站了起来,见她仍然坐着不动,便回头唤她:“阿臻,怎么了?”

秦臻看到眼前的情形,意外也不过是几秒钟而已。她坐在位子里不动,只是不想让大家迎面撞上,闹了个彼此尴尬的下场。

可能因为原本就离得很近,丁桦那一声喊完,楼梯上走下来的人也闻声看了过来。

秦臻觉得应该给他跟自己一点掌声,因为他们都没有失态,他更是连眉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将目光停在了她的脸上。

于是秦臻端正了身姿,给了他一个得体的微笑。

他从她面前走了过去,手臂里仍然挽着那个不知内情笑得甜腻的女人。

丁桦和唐明蕙都没有见过韦君拓,所以她们并不知道秦臻刚刚面对了什么事。见她还是坐着不动,便伸手来拉她,“走吧。”

秦臻一直都是不动声色,出了门,与朋友道别,然后从容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坐着回家去。

一路上却不无自嘲地想,是她一时糊涂了,她明明从小就体会过,幸福这个词往往都是由许多假象堆砌出来的,不过都是人们在自欺欺人而已。

很奇怪,她竟然没有感觉到自己太多的情绪。愤怒也好,难过也好,那种感觉虽然萦绕在心里,却都是淡淡的。

这样很好,说明她还没有太在乎。

韦君拓回到家,见到任嫂在花园里浇花,直接问道:“太太在不在屋里?”

任嫂回:“太太回来了一趟,刚刚又出去了。”

“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任嫂摇了摇头。

他沉吟了片刻,翻出手机直接给她打电话。

出乎意料,她竟然很快就接了电话。

他在这边顿了一下,才问:“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办完了事就回去。”

“好,我在家等你。”

“好。”挂断。

韦君拓合上手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之前为了姐妹的事,他已经见识过她的脾气。她并不是那种压抑性情愿意委屈自己的人,所以平静的态度只会更让人觉得不安。

她并没有出去很久,吃晚饭的时候就回来了。

韦君拓看着她走进客厅,换了鞋子,走到他旁边坐下。

“你是不是要为今天的事情解释?”她问得直接。

下午的时候,她是去见了康平。在康平的劝解下,她心里的那口气虽然仍旧没有压下去,但觉得自己的确应该理智一些。

发脾气吵吵闹闹对谁都没有好处,何况她也说过,对于自己的事,左思右想一番之后,忍一忍就过去了。

韦君拓见她态度平静,觉得解释也是多余,于是直接道:“商场上,免不了一些逢场作戏。不过阿臻,我心里清楚界限在哪里,不会逾越。”

秦臻看了他一眼,也答得干脆:“好,我相信你。”

表态很容易,说相信,其实也很容易。

“秦臻……”他的手心盖在她的手背上,有些紧张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直呼她。

秦臻推开了他的手,勉强笑了一下道:“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

态度再理智冷静,嘴上说得再大方,心里却总是有了罅隙,无法做到真正的理解释怀。他说的是真也好假也罢,像康平劝她时说的那样,生意场上的人难免会有些应酬。

所以以后如果她做不到大度面对,就努力做到视而不见。

一直以来路都是她自己选择的,所以不需要去埋怨任何人。

江庭推了门进来,放下文件,面无表情地说:“孙小姐打你手机不通,又把电话打到我这边来了。”

韦君拓头也不抬,低头签着字,电脑旁边摆着已经关机的手机。

这一次,江庭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只是露出揶揄的笑,而是表情认真地道:“总经理,以后你和孙小姐之间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不要牵连上我这个无辜的人。”

韦君拓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满,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应付她让我厌烦。”

他厌烦每一次孙婕婕找不到人的时候,就来找他。最初总拿他当炮灰当倾诉苦水的垃圾桶,现在虽然已经转变了态度,可是那才是让他更担心的事情。

韦家与孙家之间的恩怨,他理所当然是站在韦家这边的。可是有些事,却并非是理智可以控制的。

比如,感情。

“抱歉,是我忽略了你的处境。”

江庭蹙着眉收拾好他手边的文件夹,抱在怀里,说道:“最近也不是特别忙,如果你批准的话,我想请几天假。”

韦君拓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小江的性格,向来淡定沉稳。孙婕婕不知道是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才会让他烦躁到需要休假的程度。

“好,你去跟手下人交代一下,明天就可以开始休息了。”什么也不问,答应得很干脆。

江庭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说道:“我想回老家去看看。”

自读大学时起就离开了家乡,他已经快忘了那里山水的样子,也许那里温山秀水的景色可以让他平静下来。

韦君拓说:“小江,如果有什么事就说一声。”

“我知道。”

江庭离开了。

韦君拓重新开了手机,立刻就有短信提示着未接来电的消息。

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事,总想倚赖小江帮忙确实是太过分了一点。

嘲然撇了一下嘴角,按下号码,打了出去。

孙婕婕在那边不满地抱怨:“江庭说你在开会,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忙啊?”

“最近有个新工程开工,所以会忙一点。找我有事吗?”

“找你一起吃饭啊,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不过我猜你肯定已经忘了。”

特殊的日子?他想了想,想不起来四月里有什么节日。

“是我们认识的纪念日。”孙婕婕知道他答不上来,在那头没好气地公布了答案。

他们认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韦君拓不免有些失笑。说起来,对待孙婕婕只是应付,但不得不承认,她对他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有心人了。

“抱歉,我的确没想起来。那你定个地方,下了班我去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孙家有别墅,孙婕婕却自己在外面另有一处居所。

晚餐没有在外面吃,她直接让韦君拓开着车去了趟超市,买了很多新鲜的食材回来,说要亲自下厨。

到家之后,她就系了围裙进厨房里去了,将韦君拓挡在了门外,笑着道:“虽然我手艺一般,但拒绝任何帮忙。”

韦君拓扬眉一笑,朝她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根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就是想让我帮忙,我也不会。”

“冰箱里有饮料,沙发上也有杂志,不然你就看一会电视。”

韦君拓笑着催促:“我会招呼好自己,你也赶紧忙你的去,总不是要让晚饭连着当宵夜吃吧?”

孙婕婕瞪了他一眼,进厨房去了。

他收起眼底的笑容,转身走到客厅里。沙发上随意摆了几本杂志,他坐下之后随手拿过一本来看,发现都是些财经和地产杂志,多少有些意外。

孙婕婕是个矛盾的人。她的脾气原本是个十足十的大小姐,即使再次面对他的时候她有意维持假象,也还是在无意间泄露了自己的真实个性。

可是工作上,她却的确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她进自己家的公司不过几个月,负责了几个案子都做得十分漂亮。单从公事上来看,如果两个人不是抱着各自的目的,也许就会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手机铃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看一眼,是家里打来的。

他走到窗边去,接了起来。那头的人却不是任嫂,而是秦臻。

她语气随意地道:“任嫂煮了你的饭,才想起来要问一下,你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他也是平静如常地回道:“晚上要加班,不回去吃了。”

挂断电话,他却莫名产生了一丝愧疚的心情。以生意场上的应酬为借口,事实上为了扩展自己的事业版图,流连灯红酒绿之所对他来说,原本都是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现在,他会在说完谎之后,觉得歉疚,觉得忐忑不安。

会让一个人左右了他的心思,这样的人生,多少令他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以他自尊自负的性格,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孙婕婕端着做好的菜走出来,其实听到了他谈话的内容,于是假装随意地问道:“太太打电话来查岗了?”

韦君拓走回客厅里,笑了笑,算作默认。

孙婕婕放好了东西,走到他的身旁坐下,挽起他的手撒娇道:“你这个随随便便就结的婚,还要维持到什么时候啊?这样跑来招惹我,不怕你太太哪天知道了吗?”

韦君拓淡然一笑,语气嘲弄地说:“关于我的婚姻,个中情况我都跟你说过了。若非为了将那百分之三十多遗产夺回来,我又何必委屈自己跟那个女人结婚。”

孙婕婕坐正了身子,目光停在他的脸上,连连摇头,“阿拓,虽然你的性格我了解,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你对你太太,未免也太冷情了一点。”

他睨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问:“我现在想对你一个人用心,难道你希望我的心里还装着别的人吗?”

孙婕婕就势攀上了他的脖子,贴在他的耳边吹着气,“那今天晚上就不准走。”

韦君拓低声笑了起来,“我家有门禁,虽然是随便结的婚,但毕竟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你这是打算害我啊?”

孙婕婕勾着他的脖子耍赖,“我不管,看我等一下不把你灌醉,你要走得了才怪!”

似乎是真打算赖上了。

他脸上维持着笑容,脑子里却开始思考着可以让自己脱身的方法。

他推开她,想起来似的道:“对了,江庭今天对我发了很大一顿脾气。”

但愿他的猜测没有错,不妨先搬出江庭来试一试。

果然,他留意到孙婕婕的眸光怔了一下,显然有什么念头闪过了她的心里。

“下属敢对老板发脾气,是你太纵容他了吧。”她不问原因,只是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这分明是在心虚想掩饰的时候惯用伎俩,也让韦君拓越发笃定了自的猜测。

“也许是我给的工作太多,把他压得喘不过气了吧,可以理解。不过我却在想,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帮他介绍个女朋友,身边有个人照顾着总比他孤家寡人一个的好。”

他看着孙婕婕脸色在变化,语气随意地继续道:“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

孙婕婕虚应地笑了笑,道:“暂时没有,我帮着留意一下吧。”

心不在焉成这样,看来也不只是小江一个人的心被扰乱了。

俗语说一物降一物,果然很有道理。

他勾起嘴角,无声一笑。

房子太大,整日安静得几乎听不见人声。心情不好的时候待在这里,会让人感到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花园里有她自己种的花,开得生机勃勃。她采了一束扎好,想去墓园一趟。

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任嫂突然来敲门,在外面禀报说:“太太,有位孙小姐来访,说是要找您。”

秦臻拿起的衣服又放了回去,眼中有疑惑之色。她虽然住进来两个月,可是却从不将这里的地址告诉别人,偶尔朋友见面也都是去外面。特地来找她的孙小姐,会是谁?

好奇之余,她也随即收拾了一下就下了楼去。

踩着楼梯走下来,远远已经可以看到那位坐在客厅里的孙小姐披肩卷发,穿着雪纺的上装,但只是看侧影便已经让人觉得十分精致。

对方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回头看了过来。

秦臻第一眼便觉得眼熟,脑子里随即闪过一个影像,正是几日前咖啡店里亲密挽着韦君拓手的那个女人。

看年纪,她应当比自己大,相应的,无论从气质还是从装扮上,都要比自己精致太多。不像秦臻,穿惯了毛衣配衬衫,仍像个没出社会的青涩学生。

这是衣冠楚楚地上门来,是要向她这个挂名的韦太太示威吗?

秦臻心里嗤笑,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从容的姿态,向对方点头致意。

对方端然坐在沙发里,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

秦臻也不以为意,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是孙婕婕。”

秦臻温然一笑,闲话家常似的说:“孙小姐,这个时候君拓还没有下班,不过如果你有事找他,我也可以帮你打个电话。”

孙婕婕的目光自上而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对于她的直白和从容多少有些意外。来之前当然是做过了解的,原以为这个秦臻,再有心计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丫头。可是看她此刻的表现,似乎是自己轻敌了。

“秦小姐,我是来找你的。”不绕弯子,直奔主题。

秦臻点点头,露出微笑。

“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其实不必。”

孙婕婕防备地看了她一眼。

秦臻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她原是被欺负的角色,怎么此刻倒让示威者露出那种不安的眼神?她其实是无辜的好吗?

“那天在咖啡店,我见过你一次,不过我想那时候你应当没有留意到我。我不知道你是君拓在外面众多当中的一个,还是仅有的一个,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很重要。”

说漂亮话谁都会,孙婕婕在心里嗤了一声,并不相信她能做到如此大方。

“如果孙小姐是想知道我的态度,可以。君拓说,生意场上免不了一些应酬,他不会逾越界限。他给了我一个保证,而我选择相信他。”

孙婕婕觉得她的话天真得有些好笑,也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你是相信他,还是根本不在乎?是因为你们的婚姻并不是以感情为基础的原因吗?”

听到她后面的那句话,秦臻的确有些诧异。直觉认为她会知道这件事,应该是韦君拓告诉她的。不过孙小姐身为外人,好像并没有权利干涉这些事。

“也许是吧,每个人对婚姻的期望并不一样。”

孙婕婕没想到她竟然会大方地承认了。查过关于她在跟韦君拓结婚之前的一些事,外界对她的非议声有许多,可是谁也没料到,她一穷二白的身份居然能取得成功。

话说回来,能取得成功,就证明这个秦臻的确是有些能耐的。

“这么说,你是当真不在乎君拓在外面的事了?”

秦臻微笑,“他在外面做什么我也管不到,所以没有必要为难自己为那些管不到的事情心烦。而至少短期内,我应该都摆脱不掉韦太太这个身份。既然如此,与他和平相处,过一份舒适富足的生活,对我来说不是挺好的吗?”

这些说起来都是她的心里话,不过看孙小姐的脸色,应当是不会相信的吧。该说的都说了,她不相信也没办法。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还赶着出门去,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应付孙小姐的挑衅与挑拨。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茶几上的花束,笑着道:“我还要去墓园祭拜一下公公,如果孙小姐没其他事的话,那就恕我招待不周了。”

孙婕婕看着那一束花,笑了笑,站了起来。

“看样子秦小姐将韦太太这个身份扮演得很得体,所以我在想,早知你会如此大方,昨天晚上我就该留下君拓。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秦臻的脸微微僵了一下。

“以后有空可以来家里玩,慢走。”直接送客。

孙婕婕走掉了,任嫂跟在她后面立刻把门给关上了。

转身回来,就看到太太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十分难看。

“太太,您还好吧?”

秦臻应付地点了一下头,起了身上楼去。

她是因为心里做过准备,所以刚刚才能摆出一副从容自若的姿态。

可是对于孙婕婕说的另一件事,她却无法做到释怀。想着昨天晚上在电话里,韦君拓用平静的语气说自己是在工作,她的心顿时感到一阵凉意。

如果韦君拓是个说谎时眼也不眨一下的人,他口中所说的那些话,还具有可信度吗?

既然他说不会逾越界限是假的,那么他说对待他们的婚姻是认真的,也是假的吧。

其实不应该觉得太意外或太失望,如果要难过,她也只需要难过自己的天真。

休学之后,秦臻就没有再回过宿舍。

秀茹终于发来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让大家揪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学校里还在上课,因为秦臻突然跑回来,丁桦和唐明蕙都跷掉了下午的课,留在宿舍里陪着她聊天。

到吃晚饭的时候,丁桦提议出去吃,秦臻却不乐意。

她看了看自己原来睡过的那张床,如今只剩下空空的床板,伸手一指说:“去外面买回来吃,这里刚好当桌子。”

丁桦和唐明蕙都看出了她有些反常,也没有多说什么,穿上外套就要出去买东西。

丁桦见秦臻伸手在拿皮包,以为她也要跟着出去,于是把她重新按回床上说:“你坐着等吃就行了,我跟明蕙去。”

秦臻拿包却是为了掏钱出来,见丁桦要推辞,她笑道:“我如今可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哪有让学生请贵太太吃饭的道理?”

语气里不掩自嘲之意。

想了想,她压低了声音又道:“顺便买瓶酒回来。”

丁桦看了她一眼,收下了钱,拉着唐明蕙出门去。

一瓶酒,基本上都让秦臻一个人给喝了。

其实丁桦她们买酒的时候心里有数,所以挑了一瓶度数不高的葡萄酒带回来。可是秦臻的酒量很差,原本属于滴酒不沾的那种人。

结果就是秦臻醉得一塌糊涂,倒在颜秀茹的床上埋头就睡。

丁桦和唐明蕙帮她脱了衣服鞋子,站在床边互看一眼,忍不住叹气。

寝室里四个人,一个已婚一个掉进感情里,结果都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其实痛苦都是自找的,明明可以生活得很单纯不是吗?

眼看床上的人睡得不省人事,晚上也是走不了了,丁桦决定道:“你看着她一点,我去跟舍监打声招呼。”

舍监是个很和善的老太太,应该会通融秦臻在宿舍留睡一晚。

唐明蕙点头,转身进浴室里去绞热毛巾。重新走回来,就听到秦臻包里的手机在响。

拿起来一看,是韦君拓打来的。

唐明蕙向来不太习惯跟陌生人接触,所以也不敢冒失去接电话,一直看着它响到停下。

丁桦回来了,唐明蕙将韦君拓打来电话的事告诉了她。

丁桦忍不住嗤了一声,“还知道关心一下行踪,不过究竟是什么居心就不知道了。”

刚说完,电话又再次响了起来。

唐明蕙犹豫道:“要不要跟他说一声,不然他一直打怎么办?”

丁桦随手将电话接了起来,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之后就挂断了。

她对唐明蕙说:“如果不是因为刚才阿臻说,不会跟他撕破脸,这号人根本不想理他。”

唐明蕙叹气道:“阿臻嘴上说得厉害,可是你看她现在的样子,还像是能做到那么理智的人吗?”

窗外的天色已经大白。

宿醉之后醒来,头疼眼花是理所当然的。

丁桦从浴室里洗漱完出来,见秦臻已经醒了,想起昨天晚上的电话,于是道:“昨天你睡着之后,韦君拓给你打电话了。”

秦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问:“他说什么了没有?”

丁桦扬了扬眉,“我告诉他你喝多了,晚上不回去,他就说今天早上会开车来学校接你。”

秦臻皱起了眉。

昨天晚上喝多了,胡言乱语了一通,现在重新整理一下,却觉得自己嚷嚷的那些话其实很有道理。

丁桦说,如果觉得难受干脆离婚。

她则是说:不会离婚,连闹也不必闹,那样对她来说就太亏了,她只要从他那里得来应得的东西就行了。更何况,韦君拓不会同意离婚,而她无钱无权,也奈何不了他。

所以即使要离婚,也要等她有能力和他谈判的时候,再去解决。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翻出号码,给韦君拓打电话。

那边的人立刻接了起来,她却没等他开口就道:“听说你要来学校接我,我等你过来。”

韦君拓沉默了一下。

她不理其他,说完就要挂断。

他却忽然开口道:“我听任嫂说,昨天孙婕婕到家里来找你了。”

秦臻微微一哂,想不到他比她还直接。

“我昨晚喝多了,头疼,孙小姐说了些什么也记不太清了。如果你好奇我们谈话的内容,可以直接去问孙小姐。”

她将电话挂断,随手扔进了床里。

丁桦叉着腰站在床前,一本正经地道:“姑娘,做人要言而有信啊,昨天晚上不是说得很清楚吗?你不会再为那个男人动情动怒了。”

秦臻冷淡地笑,目光里有坚决,“放心吧,我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车子开进庭院,任嫂从玻璃窗朝外看,看到是主人回来了,立刻转身回厨房去准备端早餐。因为之前先生特地打了电话来,要她做一些太太爱吃的东西准备着。

车子停妥,里面的人下了车,一前一后走进屋里来。

任嫂站在餐桌旁热情地招呼:“太太,我做了您爱吃的馄饨,快过来吃吧!”

秦臻回了她一个笑,摇头道:“抱歉任嫂,我有点累,要不然你帮我留着吧,等我休息起来再吃。”

任嫂为难地看着她,馄饨怎么留得住,到时候肯定全糊掉了。

韦君拓随后也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的人,想着她一路上的沉默不语,心里有些吃醋。

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不过如此,他也做好了解释的准备。可是她对门房陈叔对任嫂都是一脸的和颜悦色,为什么只独独给他脸色看?

没有申诉就已经定了他的罪,她是不是太大小眼了一点?

路上没有交谈是因为看到她神色疲倦的样子,可是忍到现在,他觉得必须要把问题解决了,否则他完全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

“秦臻。”在身后叫住了她。

秦臻回过头来,“我知道,要谈一谈是吗?”

“我想知道,孙婕婕跟你说了什么?”

她笑了笑,“你没有给孙小姐打电话吗?”

他的眉心叠到了一起。

秦臻在心里失笑,脸色其实不必这么严肃吧。

“你的表情那么严肃,是觉得我应该跟你一哭二闹吗?可我觉得没必要那么矫情,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将他脸色微怔的样子收入眼底,她收起笑容,接着道:“不过,既然今天我们把事情说穿了,我就提出我的一个要求。”

“你说。”

“听说你在F市有分公司,我想去那里工作。”

韦君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不说话,是因为戒备她的居心吗?即使她有什么居心,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依照遗嘱,她原本就有权利进公司去上班。只不过之前她忽略了这件事,如今想想,或许进到公司上班对她来说才是明智的决定。

不需要依附韦先生的韦太太,将来才会有随心所欲的条件。

如果在他身边一直都要面对孙婕婕之流的人,那她宁愿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怎么不说话?”

她笑,“我离开,给你一个最宽裕最自由的空间,不好吗?”

韦君拓终于有了态度,他握住她的手,沉色道:“阿臻,能不能不要闹脾气?”

秦臻看着他目光诚恳的样子,气自己居然会不争气地动摇了一下。

无论如何,他总是比她要精明太多,她根本分辨不出他心意的真假,如果到此时还被他动摇了意念那也太可笑了。

“不是闹脾气,不过是为你我做了一个最好的选择。我想,孙小姐那边就让你应对不暇了吧,你当真还有精力来应付我吗?”

“我会跟孙婕婕在一起,其实是为了处理一些私人恩怨,不会纠缠很久。”

他愿意告诉她实情。

秦臻却是忍耐地闭了闭眼睛,终于冷笑了出来。

她都说了,不在乎,不关心,他高兴怎样就怎样,何苦还用这种拙劣到极点的借口来糊弄她呢?

一把挥开了他的手,退了一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如果我之前说得还不够清楚,那么我可以再说得更清楚一点。原本我们就是抱着各自的目的才结婚的,所以你做什么我都无权干涉,我也不想做那种无聊的事。你是因为什么目的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我自认已经帮你把面子做得很漂亮了,所以我也有权利寻求一点回报吧?”

本来是打算心平气和地跟他谈清楚,可是一想到他和孙婕婕在一起时的画面,她竟然会觉得酸楚委屈难挡。她讨厌自己有了这种连理智也无法去控制的心情。

她还是涉世太浅了,才会因为人家几个笑容一番温存的假象就迷惑了心思。

“阿臻,再口不择言的时候,也不要总把为了目的结婚这种话挂在嘴边,太伤人了。”

秦臻嘲然一笑,“不是不去提,事实就不存在。”

“反正随你怎么说,我现在只想离你远一点,过我的平静生活。”恨不得用最重的话来刺激他,好早点结束掉这些没完没了的纠缠。

她知道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于是用嘲弄的语气说:“韦君拓,做人总不能太自私。”

果然,他的脸色转沉,表情已经有了动摇。

“或者,我们就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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