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仿佛又看到妹妹,用稚嫩的臂膀抵御着漫天的金色矛雨保护着自己,而那位羽仙仙族,冠冕堂皇的叫嚣着自己的信仰,肆意伤害本是同根的生灵。
眼前的女子,声称救过自己的性命,但也能在言语不合之下,就立刻痛下杀手,而自己只不过想带着溪月离开,离开而已!天人世界的十方仙族到底信奉的是什么不堪的法则?
清寒望着依旧在熟睡的溪月。浮图莲目中的溪月,他爱恋的叹着:“不知,你有多美。”
清寒周身的血木青源激烈澎湃似钱塘天潮,菱花仙族的血源之力与浮图莲目配合的相得益彰,源源不断的加持手中梅印青匕。
莲杀式二,刺光,身法之快令溪月叹为观止。只留下他萧索的影像,记录着清寒突刺的轨迹,耀眼兵戈的刃面,像是混沌初开之时,第一缕阳光照进尘世般绚烂夺目。
溪月来不及召回碧海济荷护身,她祭出兵刃竹欢匕,横立在胸前,吟诵师尊传授的慈悲心诀,以口诀为料,匕尖织衣。一件金色法衣护住身体。
凛冽的杀气,透过已刺入法衣的匕尖,像溪月的身体呼啸而致。
不知为何溪月的心里莫名的泛起一丝心酸:这还是印象中,那敦厚纯良的凡世赤子么,如此冷酷的杀意,匕尖直奔心房要害,护身的法衣更是消耗大半的灵力,才挡住这位凡世少年的一击。
无冤无仇,他何必如此。
华严金莲的莲瓣花心在清寒的左目莲眸中时聚时散,散叶结枝。一道寒影,在叶瓣之上层层折返,飞入蕊心。
清寒抽回梅印青匕,反手持剑,紧握短剑匕柄,转瞬回身以刃面格挡背后那道夺名的剑光。
梅印天鸾重重相击,兵戈的刃面中,两位面容五官相似的男子对视着彼此,清寒冷目寒眉凝神应对。凤凌看着他的莲花衣妆,浮图莲目,惊讶,伤怀,困惑,不甘。五味杂陈,父亲偏心啊!他究竟是您什么人?是寒学艺终究日浅,历练不深。凡世众生的身体资质,更是无法与劫时衡量寿命的天人仙族相比。梅印青匕只与天鸾剑僵持了一瞬。泰山压顶般的巨力袭向清寒,他立刻双膝跪地,双手只能勉力的扶持着兵器。
清寒胸前的门户大开。凤凌面若冰霜,右手握着的天鸾剑执着的向下加力。左手握着似兵器的短刃,狠狠的刺向清寒的胸口。
仙世溪月如梦初醒的喊道:“凤凌哥哥,快住手,他是你的亲弟弟啊!”
凤凌面若止水,也许认知的笔迹早已在心中写好了答案,他嫉妒着,逃避着,自欺欺人的向自己解释为了心中的父仇和菱花的大义,但溪月的那一声:他是你的亲弟弟啊!让凤凌刹那的失措,他的左手停了下来。但终究是迟了,这一切发生在转瞬须臾之刻,溪月的眼中只看到他们交手了一合,然后凤凌的左手举起了兵器。
兵刃的一半已经刺入了清寒的身体。青色的血液喷薄而出,莲花衣甲胸口处的寒梅印记已经裂的粉碎,真魂之体受到的伤害痛楚是凡世肉身知觉的数倍。
“亲弟弟”清寒盯着凤凌,与印象中父亲的样貌几分神似。而此时痛楚正在在胸口处切割着片片血肉。清寒从不知自己有个哥哥,他齿冷,不屑并笃信着父亲的为人。在他眼中亲情之爱的暖心称谓,这些天人仙族提都不配。
仙世溪月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爱慕思念着的脸孔,与记忆中阳光,爽朗,敦厚的有些笨拙的凤凌哥哥无论如何都无法相印。她哀伤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溪月没有等凤凌回答,她飞快冲到清寒面前。凤凌呆若木鸡,左手不停的颤抖。
“我要浮图莲目。”凤凌的声音空洞乏力,却有种莫名的歇斯底里在挣扎着。
清寒一把推开了仙世溪月。他捂着胸口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刻骨的恨意仿佛在他的浮图莲眸中活出了生命,它游动着红色烟尘般的身体,绘着凤凌和溪月的影像,赌咒发誓道,即使他们化成灰烬也定要认出!
“浮图莲目是父亲留给我的!是我的!”清寒嘶吼着,痛楚与笑意互相角力,清寒笑了出来,退回到了凡世溪月身前,在她的面前慢慢座了下去。青色的血液一滴滴的流着,清寒大口的呼吸。忽然他呕出一大口血,仙世溪月失声喊了出来。这时,清寒胸口上的兵器外饰渐渐脱落,露出里面似植物的长枝,此时木植遇血,如久旱逢雨的禾草,贪婪的吸吮着。木植得到营养,枝叶扎根更是深入,清寒已经脱力了,他知道自己没有气力,把它从胸口拔出来。
梅印青匕,与砍落的乱七八糟的半身木植,落在了地上,但在他胸口上残缺的植体却奋力的挤入了清寒的身体内,根系在他的血脉之中恢复着生气,而这枝干生长的方向是清寒的左眸。
清寒的意识在渐渐的涣散,疼痛在逐渐褪去被麻木取代,可奇异的是耳目,却更加的灵敏清澈。
“我要浮图莲目。”凤凌无生气的自语,一步步的向清寒的方向走去。
仙世溪月站在凤凌面前,泪水已模糊了粉黛,竹欢匕的刃面从凤凌的喉尖指向自己的咽喉。
“我绝不会向凤凌哥哥动手,但我有我的使命。他不生,我亦不在!”她的声音清冷异常,贝齿极力的自制着希望不被咽声干扰。
凤凌停了下来低着头,用依旧颤抖的左手按着胸口,一缕缕青碧色的血液从嘴角流出,不停溅落在地上,但他恍若未觉。他紧紧握拳,指甲已深深的嵌入皮肉,喃喃自语着。但话语模糊,仙世溪月没有听出他说的是什么词句。
凤凌从仙世溪月的身边擦肩而过,就那么简单而自然的向着清寒的方向走过了仙世溪月!
仙世溪月呆住了,冷漠的现实等价了出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就连犹豫和踌躇都是始料未及的如此短暂。溪月仿佛失去了所有魂魄,只剩下身体的躯壳。她想痛快的哭,但她已不知,应该哭给谁听。
清寒注视着一步步走近他的风凌,视域中的画面,流动着,折叠着像是溪潭中的倒影。清寒的心中渐渐的空明愤怒和憎恨仿佛都已消失不见,思维和意识像就像捧着掌心的沙漏,在指尖中一点点的流失。
在眼前画面清晰的瞬间,清寒看到的朣朦中的男子在微笑,而笑容中似曾相似的温暖,就像是小时候与父亲母亲一起看照片的感觉。只不过这位男子是哭的,他的泪水汹涌的流着,和他温馨的笑容矛盾的共存。他举起了手中锋利的长剑,天鸾。
一点火焰,旋转,生长,燎原。清寒目睹着火焰每一个过程,仿佛是木植从源种到开花的演绎般漫长,但这花火是在刹那间生出。火焰明亮映着她的脸庞,清寒嘴角游离的动着,如若她能听见,她会听到“救我的,永远都只是你,落然。”
六世火精殷颜炎落的烈焰法器,指引着万千火色绸带,决绝的攻向菱花天湛,这是炎落搏命的令式仙术,织烈天锦,这火色稠带上的烈焰,传说是女娲始祖炼石补天的原始之火。无论何人,无论何物,只需碰上微末,立时灰飞烟灭,万千的火稠包围着炎落,一边攻向天湛凤凌,一边凝望着不停流出碧血,毫无生气的叶清寒。她的美丽的容颜上挂满着诅咒自己迟到的热泪。炎落哭着,念着,想着,爱着。只有杀之而后快,她才肯让自己在他身旁,稍稍的原谅,然后无论他踏上通往何地的往生的路径,她都会义无反顾的去追他。
火焰焚天,汹汹的仙火中已经看不见凤凌的身形,只有天鸾剑的剑锋依稀传来斩刺之声。
此时的半阳溪谷,火红色的苍穹之上,毫无征兆的裂开一丝缝隙,无垠的银河水潮从这断裂的空域喷薄而出,遮天蔽日。银河水浪与炎落的十方天火,诡异的水火相容。水花簇拥着烈焰,就像海潮裹挟着沙石般一起涌向了天角。
炎落缓缓的睁开眼,刚刚的漫天水势和震耳欲聋的潮声让她有些目眩,稍稍的回了回神,柔媚的乐声绣着青石上飞花落瓣的图影,一幕幕的在炎落的眸上扮着各色的角色。炎落的朣朦中心诞出一点点的白色向四周散着。
一阵清凉的气息从炎落的后脊入心,如酷暑夏夜时饮到的一杯冰泉。
“殷颜法主,请闭上眼睛不要再看。这瓣舞和乐声是菱花仙族往生时归家安魂的礼乐,你也是十方仙族,如若再看姓名不保。我用碧海之水护住你五官能暂时保你无虞。”女声不温不火,娓娓道来毫无波澜的嗓音仿佛是在说着并不要紧的故事。
炎落屏息凝念,美丽的容颜上划过一丝狐疑。她看着站在她身前白衣若雪的女子,想起她就是站在天湛凤凌面前,用兵刃对着自己喉尖的那位女子。她应该也是要保护清寒的人吧。
白衣女子的倾城的脸颊上珠泪刚刚流走,但痕迹犹在。炎落没有过多的追问她和凤凌对峙的细节。也许女子间的伤心事,彼此都有种莫名的默契吧。
炎落念着清寒,不知他是生是死,她惶惶的问道:“这是哪里,我不是在与菱花天湛斗法,怎么到了这里。”
“此地是每个菱花众生将要往生时驻足的内心居所,名作溪隅屏。叶清寒仙族真身已亡,但他的仙魂还在,被我用碧海济荷封在了他的身体里。他的仙身就是通往他的内心居所溪隅屏的天门,你我现在皆已进入,刚刚是为了救你才把你拉进了这里,你的燎原天火,气壮雄浑,但必殃及自身。”
“我是观音大士座下紫竹修士溪月,定会保叶清寒平安,你对我可以信任。”
炎落淡淡一笑,道:“我会找到清寒,然后一直陪着他,溪月仙子谢谢你在刚才用仙水护住我的身体,我要去找我的爱人,你亦有你的天命。我们不便同行,至于信任,我的仙火术法燃天之时,你要救的是他而不是我。”
溪月的眼光黯淡了下去,仿佛心伤如墨,在刹那碎砚而出,障住了心眸。
“你若自己独行,会死。”
炎落笑了,笑的更加开心,她的发香,凤眼,眉黛,鼻挺,唇弯,一起写着爱的记号。
“我要找到清寒!假如天公不作美,我们无法再见。我也一定要找到他的心田所在。若是能亡在他的心里,墓志上铸着我的名字,炎落再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