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唰”地站起身：
“你是说，你看到过一名男子跟踪我？”
沈铭使劲点头，为自己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而暗暗感到有些高兴，两手比划着：“他大概……这么高，这么瘦……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下身穿牛仔裤，运动鞋。”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楚云卿追问道。
“好像是……上个星期五。对，就是上周五！”
“看到他的正脸了吗？”
沈铭摇摇头：“当时我在他后面。因为跟踪一个人，一般都不是好事，所以我就悄悄跟在他后面，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后来……他似乎是发现我在跟着他了，我就被他甩掉了。”
“就在那里！”他突然大喊。
楚云卿回头一看，只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已然逃之夭夭。
她刚要追，便疑惑地停下脚步，嘴唇抿成一条线。
老狐狸这么快就要对她下手了吗？
“不会。”她眯起眼睛，暗自摇头。言青松素来讲究“急事缓办”，她楚云卿离开暮天才一个月左右，他不会这么快就开始动的。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回到长椅收拾书本，对沈铭说道：
“你记住，以后再碰到这类事情，不要管。懂？”
后者茫然地摇摇头。
“这件事情太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你所能及的范围，所以，不要管，你也管不了。”她话音刚落，扭头便走。
“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
楚云卿脚下一顿，回转头，撞见了少年满眼的期待。
对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她感到有些无措：“我从来没有怀疑你能力的意思……”
“那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沈铭恳切地追问道。
她茫然，她语塞，她感到无从解释。
她从未怀疑过沈铭的能力，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又何来怀疑？
可他今日一问，却突然令她很难过。
“我再想想吧。”她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转身飞快地走了。
沈铭望着那抹靓影，傻笑半天，喃喃道：
“我等你的答案。”
楚云卿“砰”地推开寝室的门，四下环顾。
一个人都不在，看样子她们今天都有课。非常好。她立刻开始到处翻找。
书包里，没有；枕头下，没有；褥子下，没有；书桌上，没有……寝室里被她翻得一团糟。
随身带着？楚云卿思索着，停下了动作，双手叉着腰，锐利的眼睛不甘心地扫描着她刚刚翻过的每一个角落。
倒也是，记录本——尤其还是记录她行踪的记录本——肯定不会还留在寝室里等着她去翻。
门“咔嗒”一声响。楚云卿的心顿时漏跳一拍。
唐婉锦一反常态，面无表情地抱着书站在门口，那双平日里盛满魅惑的眸子，此刻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在干什么？”她抬起下巴问，往寝室里走了几步。
楚云卿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强笑道：
“我有东西不见了，正找呢。不好意思啊，翻了你们的床。”
她手指紧紧抠住裤边，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对方的脸，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对策。
岂料，唐婉锦却皱紧眉头，将书本放在桌上，对她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也最担心你会这么做。”语调一反平时的轻佻，竟显出难得的分量。
楚云卿僵住了笑容：“你什么意思？”
“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说这么多，”唐婉锦开始着手清理房间，回头发现楚云卿疑惑地盯着她，催促道，“发什么愣？赶紧的，趁她们还没回来，把屋子收拾干净！”
“你是我爸派来的？”她感到大脑有些迟滞。
“楚伯伯知道，言青松肯定会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他怕你一个人不安全，所以叫我来。”唐婉锦一边整理一边说道，“但是，云卿你记住，我家族的势力仅限于江东苏皖一带，在北方的人脉有限，能力也有限。我的存在，仅仅是向楚伯伯每周汇报一次你的情况，并且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保护你的安全。其余的很多事情，依旧只能靠你和姜木。”
“好。”
待到一切整理完毕，唐婉锦又说道：
“上一次我和楚伯伯通话，他说，虽然不能确保廖伯昌信任我们，但他基本已经不信任言家了。而且，经过言莫寒的劝说，言青松已经撤掉了监控廖家的全部人手。”她拍拍楚云卿的肩膀，“虽然我们后面还会面临很多困难，但至少第一步走对了。这还多亏了你。纵然我比你大几个月，思虑倒还没你周全呢。”
“周全什么呀，不过就是见招拆招罢了。”楚云卿轻哂。
“不过那本记录本就别找了，”唐婉锦坐在床边，“真正的潜伏者是谁，我已经知道了。”
四只眼睛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楚云卿瞬间明白了她们的想法一致。
她垂下眼睛，也坐在床沿，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脚不停地晃来晃去：“其实我最先怀疑的是程雯，但是观察了她很久以后，我基本肯定她不是；后来，经过不断的选择和排除，我锁定了目标。细想这段时间的种种，真是惊心。这一个月我没倒在她手上，真是幸运。”
“你也不要太担心，言青松目前并不打算启用她。”唐婉锦说道，“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啊。”
“她从入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试图跟我套近乎，只不过我那时的注意力都在程雯身上；后来，当她把沈铭的笔记本抢过去的时候，我就发现她是有意而为之了。”楚云卿抬起头，望着头顶上的床铺，若有所思，“她怀疑沈铭。”
唐婉锦稍侧身，低声问道：“话说，那个沈铭是怎么回事？这个节骨眼上，他来捣什么乱！”
楚云卿又低下头，选择了沉默。
她警告道：“我不管你跟他怎么了，首先他心思单纯就是非常糟糕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存在说漏嘴的事情。而且我已经让姜木去查过他了，没有问题。”
“可还是要防范的呀！”唐婉锦苦口婆心地拍着床沿说道，“我知道你心善，他们都说他是傻子，你不信，我也懂；但正因如此，你才更应该避免让他搅和到这件事情里来，这才是真正的保护他！”
“可他想试试。”
“不行！”
“他必须行！”楚云卿迎上她严厉的目光，坚决说，“他的识人之明远在我之上，并且完全可以和言青松抗衡。我们现在正需要这样的人！”
“那你告诉我，如果他出事了，怎么办？你担着吗？”唐婉锦气势压了她几分，“你别忘了，言青松他是有多么地不择手段！”
她被问住了。
对。出事怎么办？万一出事怎么办？
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天呐，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可以让他去冒这个险呢？
“可是……就在刚才，他……他还恳求过我，”楚云卿双眼红了，“你是没看到，他有多么……多么想和我们接轨……我不想放弃他……”
唐婉锦摇摇头，语气放软了一些：“可是，这不是你说不想放弃，就能不放弃的。沈铭，他还有父母，有家人……馨媛如果看到，你为了她这么做，她不会乐意的。”
楚云卿失神地看着地板，随后木木地点点头。
这几天，楚云卿对沈铭采取的政策是“能躲则躲”：上课尽量坐得离他远些，下课头一波走出教室，而且永远比他晚去食堂，坐的位置也是远远的。弄得后者总是会隔着老远地盯着她不放，连数鸽子的毛病都改了大半。
“嘿，铭儿！嘿嘿！”他的室友坐在他对面，神经质地一直冲他挥手，“我说你这两天思春啊还是病了啊？老是盯着远处看什么？”
沈铭慌得竟红了脸，低头不断地扒饭，眼神游移：“没、没什么，没什么……”
虽然这两天他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但是他可以意识到，她在躲自己。
是他上次问的问题让她为难了吗？
那他以后就不问了吧。
但是，怎么跟她说明呢？
孟雨霏紧扣十指，暗想该怎么跟楚云卿解释。
“雨霏！”楚云卿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孟雨霏在食堂门口来回踱步，看她的模样显然是有事和自己说，“什么事？”
“那个……云卿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手默默挽上了楚云卿的手臂，“我……我把沈铭给轰走了。”
刚才还略带笑意的楚云卿瞬间变了脸色，挣开她的手：“谁让你把他轰走的？”音量调大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孟雨霏急忙解释，“他、他一来就占着你早就占了的位子，我告诉他这是你的位置，他就说他有事找你，执意不走，我就……”
没等她把话说完，楚云卿就冲进了食堂，环顾一圈，又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在一个角落里，沈铭眼圈红红地坐在那儿吃着自己的饭。
“沈铭！”楚云卿跑到他的桌前，顾不得喘气，用相当快的语速解释道，“沈铭，你听我说……”
她才刚开了个头，突然停下了。因为沈铭正红着眼睛，就那样看着她。
她感觉不可思议。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要把孟雨霏碎尸万段。从来没有。
她到底在他面前胡诌了些什么东西！人的挑拨离间，这么奏效吗？！
她本来还想好好跟他解释一番的，但现在看来，这样不管用。
她用眼神质问他，目光十分尖锐。而沈铭却不选择僵持，端着饭盘要换一个地方，并且说道：
“你也不用解释什么，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也请你别再来打扰我。”
他没有看她。一点也没有。
气氛安静得诡异，而他却不理不睬。
可过了一会儿。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筷子被扔到了地上。
楚云卿拎着沈铭的衣领，鹰隼般的双眼将他的惊恐尽收眼底。
她感到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姓沈的，今天你不听我把话说完，你别想吃饭！”她凶恶的语气让人感觉，她会说到做到。
她将手放开，沈铭一个趔趄。
“你这么容易轻信别人，亏得你还是学犯罪心理学的！他们都说你是天才，是，真是天才！真是给我们法学系长脸哪！长脸！”她将自己的脸颊拍得“啪啪”响，响得连自己的泪水已然流下都不自知，“你不是想让我怀着一辈子的遗憾度过余生吗？好！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你这么做的代价！”
几乎整个食堂的人都回过头来看，就连食堂的大爷大妈们都忘了工作，打饭的学生忘了打饭。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不打扰你？哈哈！”楚云卿怒极反笑，“我告诉你，我这辈子连我爸的话都没听过！我爸都不敢管我，你凭什么！”这个时候她心里打鼓打得厉害。天地良心，她这辈子最听的就是她爸的话！
沈铭的泪水也像断线的珠子，从他的侧脸滑落。他不委屈，但他震动。
楚云卿继续敲打他：“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是人才，是我们这一届里面最聪明的没有之一！是老天爷手心里的宝！只可惜你自己不知道，结果像一个蠢蛋一样做了一个蠢蛋的选择！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你用逃避可以逃得开的！你看看你现在落荒而逃的模样，哪像一个聪明人会做的事！”
该骂的都骂完了，剩下的，是她的抽噎，和他的悔悟。
孟雨霏张皇无措地看着这一切。她本以为可以让沈铭从此彻底不再相信楚云卿，没想到她居然会豁出去，公然用炮轰一般的骂，把他给骂醒了。
楚云卿低下头，疼惜地看着蜷缩着身子，浑身颤抖的少年：
“你为什么非要逼我，用最无奈的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呢？”
她去找食堂大妈重新要了一双筷子：
“懂了就别委屈自己了。来，吃饭。”
食堂又恢复了平常吵吵嚷嚷的景象。
楚云卿打了饭菜，坐在沈铭面前，一边吃一边看着他。沈铭偶尔也会抬头，偷偷看她一眼，如果发现她恰巧也在看着自己，脸就立马红了，急忙低下头认真吃饭。
每当这个时候，楚云卿就会笑：“大男子汉，脸红什么啊？”
沈铭就不敢看她笑着的样子，怕自己脸又不争气地涨红：“我师母说，我从小就这样。一和女孩子对视就会。”
“坏习惯！要改啊。”楚云卿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不是很愿意。他脸红的时候，其实挺好看的，并没有违和感。
而她的室友们则一脸艳羡地看着她，饭都忘了吃。
“奸情，一定有奸情！”孟雨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真幸福啊。”程雯眼睛都没眨，“前一秒还是苦情戏呢，现在就成了满屏的狗粮。”
“你别一看到一男一女就认定人家是情侣好吗？”唐婉锦斜了她一眼，“楚云卿分明就是把他当成弟弟在宠啊。”
大家都以为楚云卿并没有记恨孟雨霏，就连她自己也以为是这样的，却没想到一回宿舍……
“啪！”
一回宿舍，楚云卿就怒火中烧地给了她一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