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以前没有注意过,但是这几天天天在书屋可以看见那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他总是带着一台手提电脑,有的时候会呆上一整天,有的时候会隔几天再来,再来的时候总是会坐到他的专属位置,打开笔记本电脑,轻轻敲打着文字。
安宁在花屋望着那盆玉竹,这种话据杨阿姨说是不喜欢阳光的,现在不是它的开花期,现在这个季节它生长得也并不茂盛,安宁想着给那一盆玉竹挪个位置,那个中年男人走进花屋,望着玻璃窗发呆。
“你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做到像何欢那样吗?”那个中年男人还是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
安宁回过头来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感到奇怪。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
“没有,只是想听一下你的秘密。”
“为什么?我如果有秘密也不会告诉你的吧,要不人为什么秘密要叫做秘密。”
“因为我们只是陌生人啊,即使告诉对方也无所谓啊。你不觉得秘密告诉陌生人才有意思呢。”那个中年男人回过头来说。
“我们来交换秘密好啦。”
“我可没答应你。”
“我的秘密是我交过很多女朋友,可是没有一段关系超过三个月的。”
“噢,是吗?”
“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认真起来也挺不错的。”
“可是三个月?”安宁想着这个时间,安宁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三个月在安宁脑海中也是个模糊的概念,“那么分手的额原因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我敏感多疑,没有常性。”
“嗯?你是做什么的呢?”安宁想起那天晚上陈曦对于林明朗分手原因的解释,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女生如果在男生那儿感觉不到安全感了。
“我是以贩卖秘密为生的职业。”
“贩卖秘密为生?”这个概念在安宁脑海中浮现了好几种,“难道是情报局?或者是杀手?”
那个男人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其实你脑子里的东西挺有趣的。”
“你这是取笑吗?”安宁有点生气。
“不是,我是萧牧,是一个作家。”
“萧牧?”安宁停顿了一下,“你是萧牧?我没听错吧?你和《梦里不知身是客》的作家一个名字呢。”
那个男人背对着安宁,望着玻璃窗再次笑了起来。
“还是说你就是他?”安宁深感疑惑,完全不相信自己可以真的在书屋碰到作家真人。
那个男人点点头。
安宁走近他,仔细端详着他。
“你知道吗?我是个作家,但我不是展览品。”
安宁被这句话逗笑了,“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可是作家都是很有才华的啊,很受女生欢迎的吧。”
“没有,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作家罢了,写着不受欢迎的小说,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
“噢,这就是感情生活不顺的原因吗?因为你给不了女生安全感。”初次陷入爱情的安宁也很想知道男生的内心情感世界。
“不是,是那些女生给不了我安全感。”
“噢?”安宁对这句话感到惊诧。
“你知道吗?有一次我看了一本书,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刚开始读就觉得很压抑,不知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还是故事情节,我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后决定去街上走走,可是那一刻突然发觉街上都是自己陌生的人群,有种莫名的疏离感,仿佛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我打电话给当时的女朋友,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后来没多久我们就分手了。”
安宁坐在椅子上吗,用脚尖轻轻摩擦着地面,静静听着。时光的记忆一下子倒退到很多年前,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天,安宁在学校门口等待来接自己的爸爸,只剩她和另外一个小女孩在等,那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玩弄着手里的布娃娃,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线,安宁看到那个小女孩望着布娃娃幸福知足的样子,说:“这个布娃娃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吗?”
“嗯,对啊!在你孤单的时候它会变成妈妈噢!”那个小女孩紧紧抱着布娃娃戴着满足的神情。
“可以让我抱抱吗?”
“不可以噢,因为那是我的妈妈。”
安宁相信了小女孩的话,用力把布娃娃从那个小女孩手中挣脱出来。
安宁抱着抢过来的布娃娃,小声念,“妈妈~妈妈~妈妈~”
旁边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哭了,可夺过来的布娃娃还是那只不会说话的布娃娃。
小女孩的爸爸推着一辆自行车来了,看到女儿的哭,马上把自行车搁置在墙边,“爸爸,她,抢我布娃娃!”这女孩父亲问安宁要,安宁执意不肯,小女孩爸爸粗鲁地从安宁手中夺过来,由于用力太大,路雨宁跌倒在地上,雨过后地上的泥水沾满了安宁的全身,那个小女孩笑了,再一次带着骄傲地神情朝安宁吐了吐舌头,心满意足地和爸爸离开了。跌坐在地上的安宁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流下来,“为什么布娃娃变不了妈妈?为什么我爸爸不在我身边?为什么他不能保护我?
“你不觉得这种分手的理由很任性吗?”萧牧奇怪地问。
安宁的脚尖停止摩擦地面,摇摇头。
“曾经交往过的女友说,像我这种人活该孤独一辈子。”
“你只是心里还住着个没安全感的小男孩吧。”
萧牧呆呆着望着安宁,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女生竟然可以这么懂自己,难以想象这个小女孩的过去,突然有一种想要抱抱安宁,为她的过去给她些许安慰,可是萧牧也清楚这只是一个疼惜的冲动。
萧牧用心疼地眼神看着低着头在地上摩挲着的安宁。这时也看到渐入夜色的玻璃窗外有一个高高瘦瘦身影在向安宁挥手,呼喊着安宁的名字。
安宁察觉到了林明朗杂向自己挥手,脸上的表情从回忆的失落中挣脱出来,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安宁对萧牧说。
萧牧点点头,转身继续看着玻璃窗外这个城市的幻影。
这个时候的天气已经渐渐变得很冷了,安宁走出去的时候,看到林明朗在寒风中蜷缩着身子。
“嗨~”安宁轻轻打招呼。
“安宁,我今天感到很高兴!”林明朗呵着身子,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寒风,还是心情激动。
“嗯,是吗?为什么呢?”
“因为今天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啦!”林明朗嘴角上扬,在夜色下,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以前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喜欢看漫画,喜欢画漫画,喜欢这世界上一切有趣的东西。反正我在我做喜欢的事情,我又感到开心不就好了吗?没有必要想那么多未来一定要做什么,因为我真的认真地想过,但是每次都想象不出来就不想了,多麻烦。”
“嗯,现在呢?现在有改变吗?”
“安宁,你知道的,我最近参演了一部微电影,是男二号噢。”
“嗯”安宁想起上次见林明朗时,他们就在谈论这件事情。“饰演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一个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是有些内敛沉默的男孩子。”
“噢,担心吗?饰演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男孩子。”
“一开始有一点点担心,但是演的时候发现我很喜欢那个角色,虽然性格和我完全不相符,但是我可以想想自己是他的样子,揣摩那个人的心理,以那个人的性格去生活,在电影里好像在经历和自己有点相似但是又不完全一样的生活,这种感觉让我感到很有趣。”
“很高兴你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也很期待不一样的生活。”在朦胧的夜色中,在昏暗的灯光下,林明朗的话却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的未来道路。
“我也希望安宁也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嗯,喜欢做的事情呢。”
“最忌我觉得,想做什么事情,想和什么人在一起只是想是没用的,得做,边做边感受,你就都什么都明白了。”
“噢,说得很有道理呢。”安宁略微迟疑了一下,想着要不要问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呢?”
“还记得我们说要列愿望清单吗?我找到了一条,所以我要把这条加进去。”
“嗯”安宁点点头。
“所以我也期待安宁接下来的愿望会是什么呢?我们互相监督完成,好不好?”林明朗提议道。
“可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和我约定呢?”
“因为刚好是你罢了。”
安宁撇着嘴想不出这句话的所以然来,或许就像林明朗说的想是没有用的,得边想边做,才知道。
“我来就是想和你分享这些,我先走了啊,还有一个场景要拍呢,我偷偷溜出来的。”
“真像个小孩子。”
“你说什么?”
“我说你像个小孩子。”
可是林明朗已经跑出很远了,回过身来说,“啊?什么,听不清楚。”
“算了。”安宁摆摆手,说再见。
待安宁回到书屋时,那个中年男人已经离开了,安宁为这次和自己喜欢的作家的相遇感到不可思议,也深深对运气这回事情感到深信不疑。虽然萧牧说自己只是个不入流的作家,写着不受欢迎的小说,但是安宁喜欢这本书,因为这本书写出了自己说不出道不明的一些感觉,人大概都在寻找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