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石从前山回来后，练了半天剑也没见有人找上门，本来以为就像何清流所说，陶三山既然没当场追究，那多半就没事了。
没想到这时吃着饭王玄一忽然提起来。李青石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王玄一会怎么处置他。
王玄一说过那几句后就开始专心吃饭，李青石提心吊胆等了半天，饭吃完都开始喝汤了，王玄一也没再说起这事。
李青石本来想跟着装傻，只是总觉得王玄一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心里一直吊着还不如痛快点，是杀是剐给句准话。
所以他一咬牙说道:“大师兄，今天这事我知道坏了观里规矩，你想怎么罚就直接说吧，我认罚。”
包括王玄一在内的六个老道士都愣了愣。
王玄一低头接着喝汤，随意摆了摆手道:“多大点事，罚个屁，吃饭吃饭。”又想起什么，说道:“你入老君观时日太短，这些规矩可能还不太清楚，下不为例。”
李青石愕然，等了一会见王玄一不像是说笑，茫然看了看其他五个老道士。
陶三山有点不耐烦说道:“咱们老君观弟子哪个受了外人欺负不得还回去？何况你还是老君观师祖，让人揍了不敢还手，那可是丢咱老君观的脸！”
徐逸仙道:“咱们定这些规矩是为了让老君观繁荣昌盛，怎么能让外人用来拿捏咱们自己人？真当咱们师兄弟几个老糊涂了？”
李青石确认真不用受罚，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道:“师兄们英明的很，跟老糊涂可一点也不沾边。”
大多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的老四谷念指叹了口气。
李青石对王玄一、齐守本、赵玄宰、陶三山、徐逸仙五人的脾性已经大致有些了解，唯独对这位四师兄还没看明白，这时听见他叹气，有些紧张，是不是自己这句马屁没拍到点子上？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谷念指，一张脸上还是没一丁点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陶三山道:“四师兄有话就说，别老阴阳怪气的。”
谷念指又叹了口气，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青石缩了缩脖子，没敢说话。
其他五个老道立马瞪大眼，就像忽然乍起毛的公鸡。
王玄一道:“你这是说谁？”
齐守本道:“谁上梁不正？”
赵玄宰道:“小师弟油嘴滑舌，关我啥事？”
陶三山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干过这么恶心人的事？”
徐逸仙道:“小师弟跟咱们同辈，怎么能分上梁下梁？”
谷念指本就不善言辞，这时受到围攻，压根就插不上话，最后他面无表情把汤碗往桌上一顿:“吃饱了。”不管五位师兄弟正吐沫满天飞，径自走了。
五个老道士显然还没尽兴，全都张嘴愣住，屋里安静了一会，王玄一道:“你说你们就不能让着老四点？本来就不爱说话，你们要总这么对他，万一哪天想不开咋办？”
齐守本道:“刚才好像属你脸红脖子粗吧？瞧你现在脖子还红着呢！”
其他三个老道纷纷附和。
屋里又吵成一团。
…………
吃完饭出来，老君观师祖们各自散去。王玄一拍了拍李青石肩膀道:“好好修行。”也准备离去。
李青石把他叫住，说道:“我有个问题。”
在饭厅时，当着各位师兄的面他没敢问，这时就剩他跟王玄一，这才准备问出来，毕竟在众位师兄当中，他还是跟江湖花名刘潇洒的王玄一更熟。
王玄一停住脚步道:“问。”
李青石道:“在前山时，我听说那里动手打架，只要不打死打残，老君观就不会管，有没有这回事？”
王玄一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本来他们打成什么样老君观都不该管，但要是打残了人，或者出了人命，官府知道追究起来，毕竟是在老君山出的事，麻烦太多，所以才不能不管着点。”
李青石道:“他们比武切磋，或者好勇斗狠，老君观不管这些我能想通，为啥有些人仗着人高马大欺负别人也不管？”
王玄一笑道:“为啥要管？”
李青石纳闷道:“老君观侠名传天下，人们都说老君观里出来的都是活神仙，为啥在山下能行侠仗义，眼皮底下发生的这些不平事反而不管了？”
王玄一道:“我问你，他们来老君山做什么？”
李青石道:“当然是来拜师学艺。”
王玄一道:“那他们是不是江湖中人？”
李青石想了想道:“有些是，有些不是。”
王玄一道:“就算有些人不是，他们既然来了老君山，是不是可以说他们已经准备做一个江湖人？”
李青石点了点头。
王玄一道:“我再问你，老君观是不是江湖门派？”
李青石道:“是。”
王玄一道:“厮混江湖，有没有可能遇上恃强凌弱？有没有可能遇上飞来横祸？有没有可能丢掉性命？”
李青石点头道:“都有可能。”
王玄一笑道:“那你还有什么想不通？”
李青石愣了愣，有点懵。
王玄一道:“既然老君观是江湖门派，那这里就是江湖，他们身为江湖人，在江湖上可能遇到的一切，在这里当然也就可能遇上。”
李青石想了想说道:“如果有个武功稀松平常的人无缘无故被人欺负，老君观弟子碰上的话，会不会出手管上一管？”
王玄一道:“当然会管，可前山绝不会发生无缘无故欺负人的事。”
李青石道:“杨初一的事怎么说？不就是无缘无故被人欺负？”
王玄一道:“那些人为什么不去欺负别人？”
李青石张口结舌。
王玄一道:“其实老君观不轻易插手前山的事，还有另一层考虑。武道一途，想要走得远，不仅需要天资根骨，更需大毅力，能耐得住寂寞，吃得住枯燥乏味。他们之间互相倾轧，有助于磨炼心志。另外，之所以有‘待满五年’这个规矩，也正是要考验他们的毅力。”
最后，他对李青石郑重说道:“天赋异禀根骨不凡的人固然能走得更快，但身具大毅力者却能走得更远。”
说完这些，也不管有没有解开李青石心中困惑，大袖飘飘地去了。
李青石呆立许久，最后撇了撇嘴，往自己小院走去。
他觉得这么弯来绕去的一点也不爽快。
磨炼心志就非得让人欺负？
这么说欺负人反倒成做好事了？
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以后碰上这种事，能管还是要管。
只要对得住自己良心就行了。
要是碰上啥事都翻来覆去想那么多，脑袋疼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