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挽悦缓缓顺着小道往里走,边走边大声对着屋子说:“邹公公,我是东偏园的宫女,来此有事相求。”
木屋旁边站起一人,两鬓斑白,头发一看没好好打理,黝黑的脸上也有不少皱纹,明显是上了年纪。他的胡子挺长,也黑白掺杂,不知是忘记剪还是特意留的,缠在一起,杂乱不堪。
他手里拿着杵子,刚刚在埋头捣药。
看到挽悦出现在院子里,他嘴上咧开、不拘小节地笑着说:“小姑娘来找老头子我干嘛?”声音很是洪亮,就差把墙边葱葱郁郁的杨槐上的麻雀给震飞了。
杨挽悦倒对这个老太监的第一印象不错,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笑意,少了不少拘谨,但依旧乖巧有礼地微微曲了膝盖:“邹公公,我叫翠屏,刚刚来东偏园,还没通过卫嬷嬷的测试。今天来是想来问公公买点外敷药。”
“你这丫头倒是耿直,他人前来都是拿到药以后悄悄把钱塞给我,到你这儿变成正当市场交易了。”邹公公哈哈一笑,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挽悦,不过与卫嬷嬷有一点不同,没有犀利的眼神。
看挽悦低头一副被嘲弄后正常的羞涩模样,他又是恶劣一笑:“我在这儿两耳不闻宫中事,你同我说你是哪的,什么园子的,我都一概不知。”说着,把杵子放进石臼子里,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在腰上深褐色的围裙上抹了抹,走进屋去,向背后喊道:“说吧,要什么。”
杨挽悦赶紧跟上,猜测这两边种的草木不会都是可以入药的吧,还顺便往房顶一看——竟然全铺着席子晒满了草药。
屋里挺狭窄,一进门就闻到一股中药味,她倒是挺喜欢这种有深厚底蕴的味道,能体会到一种安心和沉稳的心境。
左手边有一个紧贴墙的很大的壁橱,分许多小抽屉,上面连标签也没贴,与民间普通的药铺不同。地上靠边立着一个深色的柜子充当案台,墙边也是篓子篮子的跟摆摊似的。
“哎呀这么多年了,得来的点钱不是买酒就是买药材了。”杨挽悦刚刚想开口,他就先在柜子边的竹椅子上一瘫,感叹道。
挽悦半信半疑,看他屋的那头敷衍地摆着张窄小的木床,上面还铺着张草席。她开口:“我要止痒的药。”
邹公公眼尖地看到她手肘上红肿的几个区域,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至少在挽悦看来是如此。
他也不站起来找,就直接从手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木盒,递给杨挽悦,眉头一挑:“一夏天,这一盒可是够了,且最近有不少人上我这讨要这药膏,简直要供不应求了,我自然要坐地起价了。”
完全一副市侩的样子了,哪有刚刚睿智老人的样子。可是这老太监明晃晃地告诉别人自己坑钱的样子,挽悦并不讨厌。
“你若诚意够了,送你点蚊香也不是不可;可你要是手头紧,我自然也得换个小瓶。”他眯着眼,眼角的皱纹都要叠在一起了。
杨挽悦两边的嘴角往上挑了挑,右手伸出接过盒子后,从左手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子。伸到半道了,她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想出了些旁的来。
脸上求教的真诚神色立现:“这,再加上些涂抹跌打外伤的药,蚊香也要,邹公公估摸着价给吧,相信您的诚意也是足够,我今后可是要继续在您这买药的。”她的声音平稳而柔和,分量却很足,声线也压得低,一双微微上吊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明亮地像是要闪光。
邹公公黑白掺杂的胡须一抖,眼睛定定地盯住杨挽悦,伸手接过银子。
这碎银子分量可是足够,他看向挽悦的目光顿时认真起来,对她也生出不少欣赏。至于这个小宫女的银子是从哪来的,自然也不关他的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今后,这可是个能上数的顾客了。
“好啊你这丫头,老头子我这就给你找药,绝对对得起你付的银子。”他也不多话了,起身弯腰,拉开底下的抽屉,从几个各式的盒子中拿出一个圆形木盒来走到挽悦面前。
打开后,一股苦涩的草药味窜出。邹公公把盒子靠近些给挽悦看:“膏状的,每次涂抹在伤患处,一天一次,能止痛消炎。多的我给你解释也没用,这是我自己研制的,效果不错,来买的人倒是也不多,毕竟稍稍有点余钱的,也不会有挨打的伤痕。”他猜到杨挽悦要来是给别人用,“用完了可以拿这盒子继续来我这儿挖,具体的咱也不与你算计了,相信老头子也没看错人。”
杨挽悦最后拿着一个篮子离开,里面的东西令她十分满意。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很轻松,释放自我就好,也不用担心被陷害。
不过,她已经用了一张银票破开银两急用,虽还有不少剩余的银子,但坐吃山空终归不是好办法,自己还得再想办法赚钱才好。
不过这事也不急,自己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后天卫嬷嬷就来检查了。她想。
坐在桌旁背书,背着背着,挽悦突然停下,从桌上放着的篮子里拿出了装伤药的圆盒。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突然之间,脑子里冒出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明明是去拿涂抹疙瘩的药,怎么偏偏拿回来这么多……自己暂时或者很长时间内都用不上的东西。
“算了,还不知道下次碰上是什么时候,先放着吧,”杨挽悦自言自语,而后语气忽然一转,“这玩意儿不会放坏吧,那老头那儿有香料保存,我这儿……”她抓耳挠腮,后来只好扔到窗台上。窗外有棵梧桐树遮挡,可以避免阳光直射。再然后,她就又去背她的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