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时间,以凉千宗为中心,教室里围着她坐满了人,成为一个近似的椭圆形。
安髅坐在伸手可及凉千宗的位置处,真实地体验到如芒在背的被盯感。坐在他身边的凉千宗脱掉秋叶色的呢绒外套,里面穿着海蓝色亚麻短袖衬衫,白皙的胳膊显露出来,她垂下手臂,戴着戒指的手指轻轻摆动,硕大的鸡尾酒戒闪耀出温暖炫目的童真色光芒。
这枚戒指是凉千宗的母亲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收到那枚戒指就表示她已经成年了,她收到戒指后一直将戒指珍惜地当做项链的吊坠与自己的胴体的肌肤相贴,今天她把戒指从衣服与胸口之间取下来戴在手上,找寻机会向安髅暗示自己已经成年了,可以接受承担很多东西,比如和安髅同床,比如和安髅结婚。
安髅在教室里穿着半截袖,凉千宗也穿着半截袖,近距离坐在一起的两人赤裸的胳膊时常交互贴触,安髅挨着凉千宗那边的胳膊时常获得柔软的感触,凉千宗胳膊的肌肤天生丽质毫无瑕疵,就像羊脂玉雕琢而成的温软艺术品,他的胳膊与其蹭来蹭去小试牛刀,最后已经不知道是谁在主动胳膊肘往外拐,一节课你来我往羞得安髅无地自容。
课间休息时间,凉千宗端丽的脸上透出红意,对安髅微微侧身说:“我要去洗手间。”
安髅别开发热的脸,不让凉千宗看到的说道:“哦!啊,去吧。”
可是凉千宗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红着耳朵对安髅说:“你要一起……来吗?”
“欸?”还没等安髅反应完毕,凉千宗风驰电掣地伸手将他十指相扣把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片刻之间安髅看不清凉千宗手法,一眨眼就和她变成了情侣间标准的搀胳膊走路方式,向着不知是男卫生间还是女卫生间大步前进。
走到学校走廊时,受到的注视数量重重叠加以质数爆炸增长,无数男生女生向他投去弯刀般揣测的目光,安髅被看得差点当场晕厥过去,一切仿佛都是对安髅九年义务教育时下课就趴在桌上装睡觉的打击报复。
凉千宗拉着安髅逼近男洗手间和女洗手间,安髅无法从她巧妙的胳膊姿势中解脱出来,因为一旦使用蛮力他立刻就会陷进凉千宗胸侧的柔软一带里。安髅心想他碰到的地方肯定不是凉千宗的肋骨。
凉千宗搀着安髅欢喜地往洗手间走着,安髅的双眼紧盯着她迈出的脚步,想以毫度之差判断她到底是想去男洗手间还是女洗手间,并惊心动魄地推断一会儿将要发生在他身上的命运。
安髅在脑中回忆。他曾见过男生和男生牵着手去洗手间,仿佛亲临断背山下。也曾见过女生和女生搂着腰去洗手间,宛若细睹百合花开。可他从来就没见过男生和女生搀胳膊去洗手间,如今他亲身上阵,心里不是一般的谎。
“那个……凉千宗……”安髅试探着说。
凉千宗像情人那样轻笑:“不是啦,是honey!”
“hon、hon、honey,”安髅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这个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使用的单词,问道:“你想去前方偏左边的男洗手间,还是前方偏右边的女洗手间?”
然后他在心中补充道:“你跳脱的样子一点都不像真的想如厕,不如咱们直接打道回府吧!”
凉千宗低下头抿笑着朝安髅瞄了一眼:“只要darling和我一起,去哪边都行!”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啊笨蛋!”零旗妙的声音顺着风一起逼来,安髅被零旗妙飞起一脚从凉千宗的甜香牢笼里踹了出去。
“你在对我的darling做什么啊!”凉千宗瞪着零旗妙,真的很生气的样子。
安髅从地上爬了起来,明明周围都是人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扶他一下,与其说围观群众们是对安髅冷漠,不如说是他们被突如其来的零旗妙震撼到了,担心扶起安髅的瞬间就会成为这名英姿飒爽的及肩短发女生的敌人。
零旗妙没有理会走廊里把他们三人围成一圈的路人门的视线,她今天身着一袭仅用曲别针固定的小黑裙飞身而来,如同一个疯女孩提着一把锐利的钢刀,散发出一种强烈的要不砍别人要不被别人砍死的气势,说她是来皇科大踢馆子的都不为过。
零旗妙蹙眉,板着脸对凉千宗说:“你才是在做什么啊,已经彻底无法抵抗扶摇坤彩·白的毒性了吗?现在的你有活着的实感了?”
凉千宗快步移到安髅的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很确定的说道:“和darling在一起我就能一直不断地永久地感受到活着的实感哦?”
零旗妙用手指抵眉,觉得凉千宗已经没救了的叹了口气,然后她瞥向安髅:“换个地方说话怎么样?还是说你想继续和凉千宗到厕所单间里,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
安髅接受了零旗妙提出的建议,他向凉千宗道别,但是凉千宗强硬地表示不愿分开,于是安髅和凉千宗一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地逃了后半节课,三人一起来到教学楼的楼顶。
蓝天白云下,秋风刮过楼顶辽阔的空间,相比于夜里的风,此刻的风轻缓中带着阳光的温度,给人一种安心自由的舒适感。
零旗妙坐在楼边的护栏上翘起二郎腿,用像是课后闲聊一样的口吻对安髅开门见山:“你危险了,自从你们今天早上开始公开相处后,学校里暗流涌动,光是我刚才去找你们的路上就检测到了一堆想买凶揍你的信息,有些人的信息表明是动口头之瘾,而有些人是务实家、行动者,他们说要去揍你就一定会来揍你。”
安髅低下头,若有所思。原来在上学路上和教室里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是真的,弯刀一样的视线也是真的,那不是羡慕嫉妒一类简单的情感表达,而是发自内心磨刀霍霍的恨意。产生这种恨意大部分是因为自己既没人气又不合群,与虽然不合群但是人气很高的枪月茴是差异鲜明的两种生物,就像曾经学校贴吧里那篇主题是“枪月茴和凉千宗很般配”的高赞同数的帖子,如果把帖子的主题换成“安髅和凉千宗很般配”,那只会让人觉得可笑甚至诡异。
凉千宗不知道零旗妙的万用连接能力,但是当她听到安髅会有危险时,她搂着安髅胳膊的力度加大,她看着安髅的侧脸,信誓旦旦的说道:“我会保护你的,darling!”
安髅看到凉千宗的下定决心的目光,忽然觉得心口部位三明治大小的一块抽动了一下,分不清是感动还是悲哀或者二者都有。
“有什么办法能把夫坤窑彩·白的毒性解除吗?”安髅抬头问零旗妙。
零旗妙摊手:“夫坤窑彩·白是百年一遇的稀奇玩意,没有人研究过那败类的成分构成,除了等待毒性自动淡去别无他法。”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东西呀。”凉千宗皱眉。
“是吗,”零旗妙单手拄着下巴,看戏一样说道:“等你看到这笨蛋被一帮人追着揍时,你就会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有多天真了。”
凉千宗听完放开安髅,她转过身,背对安髅和零旗妙说道:“前天晚上,我因为发觉忘记了本来的自己而产生了轻生的意愿,但是当我看到周围的人发生不幸深受失恋之苦后,我又重新振作起来产生了活下去的欲望,由跳楼轻声一了百了变成了想继续戴着虚伪的假面在与人交际的充盈感中活下去,这种想法的转变是建立在那天我要跳楼时安髅出现延缓了我的跳楼时间的基础上的。所以,安髅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会让安髅受到伤害的。”
安髅遥遥看着凉千宗的背影,能感受到她的理性在和夫坤窑彩·白的毒性抗争,但还是小小的提示道:“俄罗斯轮盘赌时,你好像向阎清蝎请求和我交换位置,让我当靶子来着……”
凉千宗转过身,涨红了脸,胡乱地摇拳道:“那是因为当时我们还在吵架中啊!话说回来,第二关的最后你看到本来的我后,竟然那么果断地就离我而去,很过分耶!”
“……抱歉。”安髅低头认错。
“原谅你哦。”凉千宗对安髅一吐粉红的舌头,然后没有转身,正视着零旗妙继续说道:“为了不让安髅受伤,我决定动用菀淮财阀的力量,雇佣顶级的保镖全天候保护安髅,或者我和安髅离开这里去遥远的别的大学度过校园时光。”
凉千宗表现出世界第一财阀的下任当家的壕气与气魄,但泪水忽然积成豆子大小一滴一滴啪嗒啪嗒地流下。
“欸,奇怪,怎么回事,啊咧……眼泪就像止不住一样……”凉千宗用手擦拭着泪水,然而泪腺就像决堤了一样地水漫金山长流不止。
“让我来告诉理性被毒性压得近似没有的你,为什么会哭吧。”零旗妙从护栏上跳到泪流满面的凉千宗面前,嘲弄的说道:“因为你为了安髅选择了对抗你所积累的无法理解你的朋友们,用来与之对抗的力量还是取自菀淮财阀,你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活在家族的羽翼下得不到友谊的你,唯一的区别是身边多了个笨蛋,而他却是因为你感染夫坤窑彩·白后被毒性牵着走挽留的。如此细算,你究竟争取了什么呢?原地踏步一年多的千金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