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碟无聊地坐在摇晃着发出难听的“吱嘎”声响的椅子上,傻傻地望着面前冰冷生锈的铁窗。牢房很小,看起来最多只能容得下三个人。牢固的铁门外守着两个满嘴胡渣的中年人,看着素质很不好的样子,叼着烟头一出口就是一些不雅的话语。
原来明悠这两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感觉丝毫不比她过得好。没有一个人能说话,不会患上抑郁症吗?矢碟奇怪地想着。
成为实验体,除了有时会有些心情烦躁,五感更加灵敏,其他......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改变。
十七组实验体的住所并不在那个百花斗艳的大花园,而是在一条僻静的街道。午夜,街道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只剩几个守夜人在到处游荡。许多牢房前的守卫者都已累得沉沉睡去,一个守夜人逛到他们面前,嫌恶地皱皱眉头,还是没有叫醒他们,默默地弯下腰来一个一个捡拾着被随意丢弃弄得满地狼藉的烟头。
八十号到九十号的牢房都在五楼,简陋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摄像头仍在严谨地工作,转来转去,发出细微的“嗞嗞”声响。
矢碟正发着呆,铁门外突然传来细碎的开锁声响,把魂游天外的她吓了一跳,随后那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了,那两个中年人中的一个大步跨进来,粗糙的黝黑皮肤上一道道狰狞的刀疤让他看起来有些凶恶。那中年人开口,发出他特有的低沉嗓音,惜字如金:
“十七组第八十八号,首领要见你。”
“星明朗吗?”矢碟歪歪头,乌黑大眼中闪烁着可爱的光芒。
“对。”中年人也舍不得再对这么个好姑娘冷眼相对,坚挺的面部线条终于开始缓和,他无奈地叹一口气,“不要对我卖萌,不要直呼首领大人名讳。首领大人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只要他给你注射一种与B.相抵制的病毒,你就会马上死去。所以你还是乖乖去比较好,卖萌不起作用的......”
“哦哦,是他是他。”矢碟这才反应过来,冥鬼的首领,除了星明朗那家伙还有谁?于是她接着问:“正好我有事找他。那请问,我该去哪里找他呢?”
“B楼5号广播室,出大门直走然后右拐就是。快去吧小姑娘。”中年人忍不住伸出粗壮的手臂推着她,让她赶快出去,否则以她这种磨磨蹭蹭的性子,首领大人一定会生气的,那时可就没他好果子吃了。
矢碟不太喜欢有人催,但也只好撅噘小嘴,向B楼赶去了。
......
星明朗悠闲地靠在垫着靠枕的柔软椅背上,玄色的不透光窗帘早已拉上,广播室里的灯质量也不好,导致眼前的一切景物看起来有些昏暗。但他还是一脸正经地看着像小学生似的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的矢碟,上上下下地端详着,想要找出她和尧笙的一些共同点。
“有什么事吗?”矢碟实在受不了那严肃眼光在她身上不断游走的奇怪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沉不住气地问道。
星明朗没搭理她,一手托着下巴,还在细细地打量着。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也出现在了对面楼房的阳台上,专注地趴在阳台上举着望远镜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星明朗幽幽地朝窗帘的方向瞟去,然后回过头来继续一语不发地打量着矢碟。
“你......”矢碟被他气得牙痒痒,咬牙切齿地才从牙缝里挤牙膏似的出了一个字,星明朗就愣了半秒,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一副紧张的样子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你手腕上的,是什么东西?你......你和尧笙是什么关系?!”星明朗目不转睛地盯着矢碟白皙的手腕上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整个人犹如被雷电劈了个内焦外烂,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大。
这道疤痕,不就是她是当年尧笙的证据吗?!
“靠!”十号看到事情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忍不住臭骂一句,恨不得将手中的望远镜抛过去砸在星明朗那不灵光的脑袋瓜上,把他砸醒。猛地举起望远镜,手却在微微颤抖。
“......算了。”十号长叹一声,还是放下了望远镜。
都怪她,矢碟手上那道疤痕不就是她造成的吗?那疤痕,就是矢碟暴走时,她出现用力抓住她手腕时,尖尖的指甲划在她白嫩的皮肤上造成的后果啊!
还是就让他这样误会下去吧。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吧。杀光了他全家的罪魁祸首,照星明朗的性子,不把她整得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残忍地伤害自己,任何人都无法忍受这种绝望的痛苦吧。
轻轻挽起长袖,凝视着自己苍白瘦弱的手腕。同样的位置,她与矢碟有一道几乎完全相同的疤痕,但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细微的不同处。
“我和她还真是有缘呢,这疤痕的来源都基本相同——被别人划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的疤痕是自己的仇人有意造成的,而她的却是别人为了救她无意造成的......”十号微微扬起嘴角喃喃道,眼底却尽是苦涩。
矢碟本想发火,可一看星明朗一脸激动无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手腕,喜极而泣,激动的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那双原本血红的双眸也显得水汪汪的,闪着一种奇异的美丽光芒。
不知为何,矢碟那满腔的怒气在看到他眼角的泪痕时顿时一扫而空,相反地,她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首领很可怜,就好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星明朗只觉泪水模糊了视线,那道浅褐色的疤痕在昏暗灯光的衬托之下更加让人觉得似曾相识。“尧笙......我等了十一年,终于......终于......”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狂涌而上的思念,不住地哽咽着,带着哭腔,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无比,却扯扯嘴角,无比开心地笑着。
终于,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你。
好不容易。
星明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温热的泪珠打在疤痕上,让矢碟有点痒,可看见星明朗自顾自地笑得那么快乐,于是也没有抽出手,任由他抓着那只手,像抓着一个稀世珍宝。
轻柔地抚摸着那道不长不短的疤痕,星明朗被模糊的视线似乎逐渐清晰了起来。他仿佛看见那个倔强的女孩,仍然站在他的面前,挥着小手喊道:
“快点来啊,再不追就追不上了哦!”
如今我终于追上了你,终于看见了你,好不容易。
还记得那天,他在饭馆吃着他那根本吃不饱的干米饭时,无意间听到星家全军覆灭的消息,匆匆丢下碗筷,连饭都来不及吃便向着那偷偷徘徊了许久的最熟悉的道路奔去,带着满脸泪痕。
一路上踩着凋零的花花草草,四处吹来习习凉风,这悲凉的一切使他的心情更加沉重,顾不得擦影响视线的泪水,他用尽全力地狂奔。
站在那座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豪华别墅前,他才知道,如今那一切都不复存在。那在他眼中永远华丽无比的别墅,如今已被熊熊大火烧成了一片冰冷废墟,没有一丝丝往日的温度。
别人在杀害他全家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说好的保护呢?
他仿佛看见可怜的弟弟妹妹们的小小魂魄围在他的身边,带着无尽的失望,一遍又一遍地问:
“哥哥,说好的保护我们呢?”
说好的保护呢?
如今我们被残忍地杀害,被剥筋抽皮,临死前一刻还在想着你会来救我们,现在你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不觉得这不公平吗?
说好的保护呢?
为什么只有你能这么幸运!!
十三岁的星明朗身上还穿着补满补丁的粗麻布衣,以自己的能力,现在的他还不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很好地生存下去。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面对着弟弟妹妹们还有母亲被掩埋在废墟里冰冷僵硬的尸体,他固执地擦干眼泪。
他不能哭,他是星家最后的遗孤,他必须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就在他自责之时,不远的拐角处一个黑发女孩飞速跑来,看见跪着的星明朗,脚步微微停了停,还是慢慢走到了星明朗身边。
“姐姐......”女孩神情呆滞地看着倒塌的房屋,又看看泣不成声的星明朗,她张开双臂,泪流满面地将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星明朗仿佛用尽了力气拥进怀中,嘴里还不停地说着。
“星明朗,亲人死了,你也很难过吧。我理解你的感受,你哭吧,你哭吧,我不会笑你的,因为姐姐死了,我也很想哭......”
女孩安慰着安慰着自已也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稚嫩的话语回荡在耳边,星明朗中了魔咒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伸出手紧紧地回抱着女孩,像个孩子一样的号啕大哭。
他一直以为这个善良的黑发女孩就是尧笙,可在朦胧的泪光中,他却没发现,其实那个女孩,拥有着与尧笙迥乎不同的冰蓝色双眸,冰冷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