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凡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的望向目光呆滞的高俊,他就像是灵魂被人抽离,只有略微急促的呼吸能够证明他还活着。
“高俊,你没事吧?”颜凡伸手推了推高俊,关切的问道。
“我…我没事。”高俊回过神来,强装镇定的回答道,他侧头望向窗外,眉头紧锁着。“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死于这场病毒啊。”
听见高俊的感慨,颜凡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现在高永胜生死未卜,他不知道年轻的高俊能否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其实他自己也有些无法接受。颜凡面无表情的开着车,内心却纠结着该如何告诉高俊,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开到了小房屋外。
“他们回来了。”一直站在窗口苦苦守候的张天义见装甲车开了回来,兴奋的叫喊道,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打开房门朝外面走去。最开心的要数一一了,她拍着小手,嘴里念叨着“舅舅回来了。”五个人来到装甲车前,静待着车上的人下来,内心的喜悦清晰的写在脸上。
颜凡将车门打开,拎着包下了车,他低着头没有说话,将手中的包递给面前的谢松。高俊也从装甲车的另一侧下了车,走到了众人面前。
“小俊。”颜雨柔声呼喊道,见弟弟和高俊都平安无事,颜雨也算是放下心来。
“颜雨姐。”高俊也礼貌的点头回应。
张天义和陈欣灵静静的打量着高俊,高俊给他们的第一印象是外形阳光却又带着一丝忧郁,长相清秀,眼睛特别像他的父亲高永胜。他们微笑着看着他,道了句“你好”,并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颜凡让所有人都进屋的时候,他们几个才发现并没有看见高永胜。
“高叔叔呢?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吗?”出于好奇,陈欣灵开口问道。
听见陈欣灵的询问,颜凡不知觉的望向高俊,与高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又将视线转移。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但不管他怎么准备,还是要将这个事实告诉高俊的。“进屋再说吧。”颜凡不顾高俊质问的眼神,匆匆向屋内走去。
颜凡提着装刀的包第一个走进屋内,高俊紧随其后走了进来,身后的几个人意识到可能出事了,也紧跟了进来。
“凡哥,我爸呢?他和你一起去找我的吗?”刚走进屋内,高俊就一把拉住颜凡的胳膊开口问道。
颜凡停下了脚步,将包放在地上,转身看着一脸焦急的高俊,内心痛苦不已。他眉宇紧锁,艰难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和高大队一起去找你,去到你们家发现你并不在那,后来我猜想你很有可能会在我家,于是我们就决定去我家找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颜凡身上,大家都屏息听他述说整件事的经过。
“从你家出来的时候,我们遇到了感染者的袭击,高大队…高大队被感染者咬伤了,当时我也被几名感染者围住,没办法去帮他。高大队为了让我能够成功逃脱,主动吸引感染者,最后…不知去向。”颜凡语气低沉。
高俊的眼眶中泛起了泪花,他努力的幻想着当时的画面,父亲被感染者袭击、被感染者追逐的画面,好像就在眼前。泪水,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高俊转身向门外走去,却被颜凡死死的拽住不放。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爸。”高俊嘶吼着,挣扎着,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
“你回来,你听我说…”颜凡努力控制住情绪激动的高俊,见情况不妙的张天义和谢松也过来帮忙,颜雨和陈欣灵则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高俊不停的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三个人的束缚,最后筋疲力尽的瘫坐在地上,泪眼婆娑看着门外。见他这个样子,所有人的心都疼痛不已,尤其是亲眼看见高永胜遇害的颜凡。
“再过一会天就黑了,如果我们现在去找高大队,只会让自己身处险境。”颜凡见高俊安静下来后说道。他在没找到高俊的时候就有想过,想着等找到了高俊,将他送回去后再来找高大队,可是刚才在商场里发生的一切,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必须留下来,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啊,高叔叔那么厉害,会没事的。”张天义也开口说道。
心情仍未平静的高俊斜视了张天义一眼,大声说道:“你们怕死是你们的事,我也没让你们跟我一起去,但请你们不要阻止我去找我爸。”
高俊毫不留情的话语让张天义觉得有些尴尬,张天义咬了咬牙没有再说什么。
“你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况,白天都这么危险,就更不要说晚上了。你如果真的要去找高大队,我陪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去找他,出了事怎么办?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找你,就是希望你平安,如果你真的出事了,岂不是辜负了他?你知道他在最后时刻说的是什么吗?他让我告诉你,他爱你。”颜凡的声音很大,他有些气愤,他能理解高俊的心情,他自己也是同样的着急、同样的担心高大队,可眼下并不是鲁莽胡来的时候。
颜雨来到高俊身旁,蹲下后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看这样吧,今天晚上我们先呆在这里,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再一起去找高队长,好吗?”
颜凡刚才说的那些话,让快要失去理智的高俊冷静了下来,他坐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抽咽着。看着他蜷缩成一团,不停抖动的身躯,所有人的心里都沉痛的喘不过气,也没有人说话。乖巧的一一走到高俊身边,小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脑袋,似乎在给予他安慰和力量。
叶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坐在椅子上的他睁开朦胧的双眼,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张毛毯。
“早。”卫衣、牛仔裤、运动鞋打扮的姚景婷将手中的盘子放在餐桌上,看着叶炎说道。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叶炎点了点头,也说了声“早”。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了,晃了晃脑袋才想起昨天晚上快12点的时候陈辉和自己换班守夜,自己回到客厅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房间里只有姚景婷,他起身走出客厅,来到院子,发现他们几个正在外面搬运着尸体,却不见唐岚和赵强的身影。
“你们打算把尸体拖到哪火化啊?”叶炎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开口问道。
端着狙击枪看着巷子左右两边的陈辉回头看着叶炎,说道:“你醒了?睡的还爽吧?”
叶炎点点头说道:“嗯,我昨天是不是睡的很死啊,怎么你们都起来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陈辉笑了笑,说道:“你小子,睡得跟死猪一样,我坐在外面都听见你打呼噜的声音。”
有些吃惊的叶炎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我打呼噜?你会不会听错了,是千胖子吧?我从来不打呼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开始我也不相信是你打呼噜,后来我还特意进房间里确认了,实在是平板、手机都没电了,不然昨天肯定给你录下来。真没想到,你平时不打呼噜,这一打起来,简直要人命啊。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大兴,他就是被你呼声吵醒的。”陈辉表情夸张,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叶炎半信半疑的来到张大兴身边,他正满头大汗的和沐千喜搬运着门口的尸体,刚才叶炎和陈辉的谈话,张大兴和沐千喜也都听见了,还没等叶炎开口,张大兴就说道:“呼噜是打了,但也没他说的那么夸张。昨天你也累了,打呼噜是正常的。”
叶炎有些不好意思,他害怕因为自己打呼而影响到其他人休息,见张大兴并没有说什么,他也就没有再继续问,帮着一起将尸体搬走。
赵强妈妈的墓前,新竖了两块木板做的碑。赵强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两块木板,并且用小刀在上面刻上了妈妈和爷爷的名字。他跪在墓前,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只是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唐岚安静的站在他身后,从醒来到现在,她一直守护在赵强身旁。
一直到姚景婷来叫他们吃饭,赵强才在唐岚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看着唐岚,露出微笑。经过昨天晚上的聊天,赵强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这也多亏了唐岚的开导。
铁门外的尸体,已经被他们几个搬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堆积在一起,看着让人觉得难受。这个画面让人联想起抗战时期的朱国城大屠杀,虽然他们并没有亲眼见过那样的画面,但眼前的画面已经能够让他们想象到。张大兴将找来的茅草、木材堆放在尸体周围,又撒了些汽油。从付伟松那拿来打火机后,点燃了一张纸,将纸丢进有汽油的地方,火“轰”的一声,烧了起来,围站在四周的几个人纷纷向后退了几步。黑色的烟滚滚而上,火堆里发出“噼啪”的声音。几个人看着熊熊大火,心中有说不出的沉闷。
吃早餐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赵强的精神状态和昨天截然不同。昨天的他,像是被人抽离了魂魄,而现在,他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不知道缘由的他们都好奇的看着唐岚,唐岚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们也没有谁开口问她。
吃完早餐后,张大兴拉着赵强来到院子里,他坐在赵强面前,看着他,酝酿了好久才开口说道:“对于昨天发生的一切,我很抱歉,我们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你的奶奶。继续留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们打算带你一起离开,不管去到哪里,我们都会照顾好你,也希望能够找到你的奶奶。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你的亲人。”张大兴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他们昨天找到的那张赵强家全家福的照片,他将照片递给赵强,赵强接过照片,看着照片上熟悉却都不在身边的亲人,假装坚强的他还是留下了眼泪。
“张哥哥,谢谢你们昨天救了我,昨天,我梦见了我妈,她叫我好好的活着,我…我会听话的,我不会让她失望的。”年幼的赵强说着说着就哭了。他一直都很听妈妈的话,即便是妈妈在梦里说的,他也一定会遵守。
看着再次哭成泪人的赵强,张大兴张开双臂将他抱在怀中,赵强在他宽厚的臂膀上抽咽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唐岚帮赵强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所有人也都整理完毕,一行八人走出了赵强家,准备继续上路。走到巷尾,赵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家,脸上悲伤的神情,是他再怎么想遮盖也遮盖不了的。
他们来到村口,眼前一路上的尸体让唐岚、沐千喜他们都为之震惊。
“这都是你们昨天干的?”沐千喜看着满地的尸体吃惊地询问道。
“嗯,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将所有感染者都引出来,这样方便我们寻找赵强的奶奶,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感染者,当时差点出事,不过幸好陈辉及时赶到。”叶炎拍了拍陈辉的肩膀无奈的回答道。
站在他身后的付伟松,身子开始轻微的颤抖,昨天那恐怖的画面又出现在脑海中。
虽然他们昨天上午已经经历过一次,但那毕竟人多,弹药充足。而他们三个人昨天下午所经历的困境,绝对不是他们几个能想象的。
苍蝇围绕在尸体旁边,“嗡嗡”作响。倒在地上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村子里的人,大部分人都是赵强所认识、经常接触的人。眼前的一切,再次震惊了他幼小的心灵。他的手紧紧的抓着唐岚的手,还在轻微的颤抖。
“行了,先把事做完吧,我们几个把尸体都堆到一起,千喜,你去找些燃料来,这尸体太多,我怕咱们那一点点汽油不够。唐岚、姚景婷,你们两带着赵强去那边树荫下,帮我们把好风。”张大兴皱着眉头指着村口的大叔对唐岚说道。
“走,我们去那边等他们。”唐岚拉着赵强向大树方向走去。
“大兴哥,我去找燃料吧,看着这些玩意儿我害怕,让千胖子来,正好还能让他减减肥,锻炼锻炼身体。”付伟松一脸哀求的看着张大兴道。
付伟松的话刚说完,沐千喜就已经伸出了他巨大的巴掌,却被付伟松灵巧的躲过了,不容张大兴回答,就已经一溜烟消失了。气的沐千喜嘴里嘀咕着“这死松鼠”。
他们将尸体搬放至两堆,就像早上那样,再用付伟松找来的茅草和木头摆放上去,撒上汽油,两堆大火冒着滚滚浓烟,炙烤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脸。站在前面的叶炎对着火堆里那些昨天还想要把自己吃掉的人鞠了一躬,叶炎的心中一阵哀凉。他们是无辜的,即便他们昨天还想要吃掉自己。他们原本只是善良的农民,过着简单而又快乐的生活,却在这场瘟疫中,丧失了生命。他们将这些人火化,不知道后世还有没有人会将这些人记起,记起他们曾经生活在这个村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