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一片一片落下。
伊祁月匆匆走过新雪覆盖的石子路,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她的目的地是风良休息的宫殿。大抵是因为阵营相对或其他更加玄妙的原因,在尝试修炼风良教给她的功法的时候,伊祁月发现它与阖百燕等人教给她的功法在效用上是正相反的。她不确定这两种功法由她一个人修炼会出现什么后果——万一她再发疯暴起杀人,好歹要有个能控制住她的人在一旁。
凭着记忆找到风良的宫殿,偌大的宫殿里几乎没有守卫,仅有的几个人见到闯入者都鼓动元气围过来,但见到她的面时又做出一副奇怪的表情,然后默默退后。她拦住一人,问:“风良在哪?”那人说:“殿下出门了。”
她哑然。
那么回去吧。
她这样想着,正调头往回走,忽见眼角飘过一颗小小的光点,她转头去看,那光点飘悠悠往宫殿的深处飞去,似有什么人再她心中播了个念头,让她跟上。当初她死在郁寂华手中,就是在看到这个光点后,才从再世泉中浮起来,想来不是什么坏东西。
追着光点一路向前,七拐八拐的,竟走上一条无人守卫的小小岔路,四壁的烛灯亮了又灭,安静得不像话。这她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通往世界另一端的路,不知走了多远,她发现烛灯不再因她的经过而变亮,一直追随的光点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她停住脚步。
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没有光。
伊祁月伸出手去触碰面前的死路,眼中突闪起一片霞光,场景变幻。
无限高的穹顶,四根大柱通天。目力所及的尽头是一望无迹的白色,广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处是摆放了物件的,脚下是团团白气,她走到百步外,踏上台阶。
台阶是白玉镶银的,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块白玉。
平台很小,上面只放着一个蒲团座垫和一张毫无修饰的黑色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张朴实无华的七弦琴——此刻那光点正悬浮在蒲团座垫上,伊祁月大致估计了一下,如果一个成年人坐在那坐垫上,他心口或是心脏的位置,就是光点浮游的高度。
琴弦被一种伊祁月看不见的力按下,那力又在一刹那消失,琴弦颤动,发出“铮”地一声。
『跪下。』
这两个字平白地出现在伊祁月的脑海中,她觉得是光点在说话,可是她没有听见声音。
“是你在说话?”她问,却没有下跪。
『跪下。』
“你的声音隐藏的琴音里,对不对?”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惊道:“你……你是神!”
这下惊讶的轮到神了。
伊祁月于是缓缓下跪,并问:“就是你要收我为徒,对么?”
『是。』
琴声绕梁不绝,伊祁月单膝跪地,低着头不说话。
神走下平台,一步一步,他伸出双手想要搀起自己的徒弟,可是他的手从徒弟的身体中穿过了。他愣了一下,而后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回到平台上,修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却迟迟无力拨动它。
死寂和沉默。
“谢谢你救了我,虽然我的命不值钱,但还是谢谢……谢谢你觉得我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不客气。』
又是尴尬的死寂和沉默。
好在这两个都是适应了安静的主,一神坐、一人跪地僵持了大半天也没人觉得不妥。这时伊祁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不知怎么开口,张开嘴巴酝酿了好一会还是没能蹦出一个字来,翻来覆去一肚子的话只弊出来两个字——“师父……”
这两个字出口,以后再无任何顾虑。
“师父,弟子曾在圣域待过好些日子,也习会了圣域主人的功法。如今良叔教我的新功法与之效用相对,我怕修炼后两种功法起冲突,或许我又会发疯,去……杀人。”
『世间功法千万、万万,有些能与其它功法起冲突,有些不会。我与彦青的功法互为阴阳,相生相克,单独使用并不会对其他功法造成影响,但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定会毁了那人。但你不同,你已被我改命,从此以后你的一切与法度、造化无关。』
“所以……我可以修炼?”
『但修炼后是生是死,就算是我也无法预知。』
“师父想让我修炼?”
『是的。』
“我是命是师父给的,如果师父想看那是什么结局,那我就演给师父看看。”
『这两种功法分别称‘阴平’和‘阳秘’,你已习会‘阳秘’,但因为彦青使人对你应用禁法令你入魔,此刻你的元力并不纯粹。若要修炼‘阴平’,必先将‘阳秘’彻底掌握,这是你接下来的目标。』
“是,师父。”
『你必须激活全身的能量,这会使你暂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你要夺回控制权。我会带你进入鬼域,在那里不会有人会被误伤。』
自始至终,空荡荡的环境里都只有伊祁月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可是她知道,这里并非只有自己。后来的两百年她再没出现在风良等人眼前,她待在一个充满死人气息的地方,时疯时狂。森森鬼气成了她最好的伙伴,那些时不时就暴起进攻的鬼魂是绝佳的陪练,她不孤独,因为这两百年间神所化身的、只有她可见的光点一直在她身边数十步距离外观注着她。
第一次陷入黑暗,是阖百燕逼她入魔发狂。
而这一次,是要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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