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不再修车以后,曹一钊的生活全然没了乐趣所在。但凡有足球赛,他就心里犯痒痒,无奈他不是校队里的人了,每次只有在场边当观众的份儿,看着以前的队友在场上顽强拼搏,私底下他只能自个儿抱个球去场边踢着玩儿,活动活动腿脚。没课的时候,他不是宅着复习功课,就是去图书馆楼上楼下地溜达,实在闷得慌,就绕着校园跑个两三圈,或者去学校门口的二手书店淘几本专业书籍。
我问他:“你就那么喜欢建筑学?”
他一脸无奈地说:“没办法,当初选专业的时候我爸一脚就已经把我踹上了贼船,现在不是回头的时候,回头就得掉河里淹死。”
宿舍里面另两位室友,一个勤于泡妞,业务繁重,校里校外惹了一身的男女关系,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据曹一钊讲,第二天一早就是期末考试,那室友头一天晚上还在外边儿跟他新近交上的女友过夜,他以为第二天照常上课,于是打算带着新女友一同去教室,顺便向身边同学显摆显摆,不料他推门一看,惊呆了——大伙儿都在埋头答题,这时大伙儿集体抬头,见他不但连支笔都没带,还牵了个女友进来,以为这场考试他复习到位,胸有成竹,都在心里暗自称赞叫绝;另一个室友专于网络游戏,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单从技术层面来讲,他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在网游的世界里他在全国都排得上名次,他凭借个人毅力打破了我校连续五年不破的两项个人纪录——连续三十个小时在线作战和连续三十天吃泡面,如果说前面那位室友脑子里还略有上课这个概念的话,那么这位室友可以说自入学以来已经彻底缴械,他已经无数次进错了教室和带错了课本。
作为同一屋檐下的同学和室友,不受其负面影响绝无可能,但曹一钊保持着高度克制和自律,尽量使影响降到最低程度,所以在精神被腐蚀之前,他极其需要转移注意力。
曹一钊说:“你每天有事儿可干,但我不行,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疯!”
“疯吧!不癫狂不成魔。”我跟他打趣。
“去死吧你!”曹一钊狠狠瞪了我一眼。
“大学就这样,不然你想怎么样?少大惊小怪的!”我鄙夷地看着他。
“我想了下,还是得找个兼职。”他说。
我说:“做兼职得发挥自身优势,别以为随手揽个活儿就能干好。”
他问:“我有什么优势?”
我说:“你从小到大学习成绩好,这就是你目前最大的优势,你可以找份家教。”
曹一钊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你让我坐教室里听老师讲课那没问题,你要让我上人家家里头给人上课,我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你怎么这么笨呢!如今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来钱快得多,知识就是财富,这道理你懂不懂?”
他说:“那我情愿干点体力活儿。”
我已经被他彻底打败了,一时不知骂他几句什么才好。
我想了想,说:“学校食堂最近为大学生提供勤工助学的岗位,说白了就是在幕后给食堂刷碗;市里开发区正成片成片地建商品房,如果你觉得这个跟你的专业对口,你可以上工地给人家搬砖;还有,校外小吃街上那么多餐馆都在门外贴了招工启事,你去了的话就是专门负责上菜端盘,还有好多类似的体力活儿,你干不干?”
他说:“我干。”
我有些愤怒地看着他,说:“敢情我刚才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是吧?”我把脸转向一边,此时此刻不想多看他一眼。
他急了,说:“我到底应该干嘛?”
我说:“你连你想干嘛、该干嘛、能干嘛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这么说吧,你觉得我适合干什么?”他问。
我说:“我觉得你适合专心搞学习,都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你的特长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但是学海无涯,所以你得连续搞下去,你的价值在当下是体现不出来的,你得把眼光放到未来。”
“那我也不能老在知识的海洋里漂着,你门路多,见识广,给我支个招呗!”他略带哀求地说。
听到这里,我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我操!我他妈一不是富二代,二不是学生干部,黑红两道儿也没一个亲戚,我就是个摆地摊的无照从业者,我他妈上哪儿给你弄些个门路!”
看他不言不语,一脸的愁眉不展,我接着说:“你不能因为学海无涯就看不到希望,你要相信书山有路。我知道你想在毕业之前自食其力还上助学贷款那笔钱,但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的王道只能是埋头苦学。虽然谁都想让自己的大学生活过得多姿多彩,但你千万不能抱有这种想法,只要你把自己专业学好了,甩出其他同学几条街,每年各类奖学金就跟滚雪球似的,那时候你还愁还不清学费?”
曹一钊仿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说:“还是你懂我!”
转念一想,他又说:“话虽如此,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我对自己专业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兴趣盎然,你让我像啃骨头一样去背那些书本,这不是逼良为娼嘛!”
我说:“没错!不但要逼你为娼,你还要致力成为一名优秀的娼。”
曹一钊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与压力所在,从此以后他绝口不提想找兼职一事,而且他已渐渐养成了在卫生间里看建筑方面的书籍的习惯,有时候一蹲不小心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干脆忘了自己来卫生间的初衷,甚至有时候拉完了屎还占着茅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