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迷茫
黄可柠的休假单是乔总亲自批的，五天的长假，不仅爽快给了她，甚至还没有从她的年假中扣去。上个月的法国之行圆满成功和费尔顿的盛赞虽然没有换来红包不过却给她换来了和钻石王老五亲密接触的机会。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况凯捷在杳无音信了一阵子之后又再次含情脉脉地回到了她的生活中。
“你是最为怠慢我的女人，竟然可以在我不联系你的情况下安静这么久。”他在那家VIP餐厅内边吃着盘内精致的食物边不知是赞是恨地对她道。
“我最近工作比较忙。”工作一直很忙。她之所以没有联系他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她忘记了。从法国回来之后，她的心绪就一直如此迷乱而彷徨。她在波尔多只待了短短一天，可是她却用了整整一个月去回忆那一天。她思索着美人鱼的故事，思索着他的爱情关，继而又思索着自己的人生。她将自己收藏的那几十本糖纸一一翻出来，不断回忆着曾经的自己。越是想越是迷茫，宁愿收藏糖纸也不要去收藏钱币和邮票的自己，要的真的是一个可以满足自己虚荣给自己带来衣食无忧生活的男人吗？
“恭喜你又拿了一个第一，第一个敢拿工作忙来敷衍我的女人。”他望着她，冷傲的脸上有无奈的笑。他是堂堂的集团主席和商界新贵，眼前这个小小的金融高管竟然敢和他比忙？！
“况先生，你觉得如果职员都很清闲的话，像你这样的大老板还有机会在这下午两点的工作时间在豪华餐厅内悠然享受下午茶吗？”她可是拿了两小时假才被放行的。
“那这样看来，我要另觅佳人陪我去享受豪华邮轮六日游了。”
“豪华邮轮？”她快速捕捉关键字眼。
“不错，途经京都、名古屋和箱根的豪华邮轮。”他很详细地再次向她重复道。
“你在邀请我？”
“以这样的方式去续上我们未完的约会，你应该感到满意了吧。”
黄可柠望着况凯捷脸上的真诚笑容，忽然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的迷茫是那么的愚蠢而毫无意义。眼前有个这么优秀而……现实的男人，他具备了能够让女人幸福生活的一切条件，如果不是波尔多那次意外的相逢，现在的她应该会喜极而泣。
“我很荣幸。”钟析已经和他的故事一起消失了，她应该像他当初嘱咐自己的那样，抓住眼前这个男人。
因此她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整整六天，两个人在邮轮上的甜蜜共处，说不定等他们返回时，所有关于波尔多的记忆都会被新的记忆所挤走。
这还是黄可柠第一次乘坐邮轮。不过很显然，她身边的这位男士却已经是熟客。几乎从他们踏进船舱的那一刻起，一路上所遇到的邮轮服务人员但凡见到况凯捷，都会充满敬意地道上一声：“况先生好”。
“你是不是经常带女孩子上来？”黄可柠在第N声的问候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没有性别歧视，男女老少，但凡想带的都带上来过。”他很巧妙地规避了她有些直接的问话。
“是因为你特别偏爱日本？”那么多的国际邮轮，那么多的航线，没必要偏偏选择这条。
“自己的邮轮，当然多加利用才是。”他理所当然道，双眼等着看她意外的表情。
“我以为私人只能拥有游艇而不是邮轮……”他的富有程度显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只要你有足够大的私人码头，多大的船都不是问题。不过这条邮轮还真不是我私人所有的，它是我们集团制造和运营的。”他可不是只会挥霍的富商，与其自己养着一条大船在码头生锈还不如动用手边的资源为邮轮申请旅游观光的附加值。
“况先生，小姐，你们的客房到了。”领路的工作人员为两人打开了贵宾层的一间豪华套房。开门的同时，黄可柠已经被房内的奢华大气给击中。
“这里是你们的钥匙卡。”工作人员双手递上钥匙，未等况凯捷伸手去接，黄可柠已经一把将钥匙握在手中。
“你去忙吧。”况凯捷支走工作人员之后，冲黄可柠意味深长的一笑，“准备好我们的浪漫之旅了吗？”
“等你把你的行李移去你房间后就差不多准备好了。”黄可柠看了眼房间一角的LV旅行箱，朝着况凯捷遗憾地耸了耸肩。
“你在赶我出门？”况凯捷不禁不怒反倒露出饶有趣味的笑来。
黄可柠调皮地抖了抖手上的钥匙，“况大财主，这整条船都是你的，你不会小气到还要和我同房而住吧。”
“很好，看来未来的六天一定不会太无聊。”况凯捷转身径直向房外走去，走到门边时，停了停，转头望着黄可柠道，“你一定会带着行李来叩我房门的，可柠。”
可柠？他叫自己可柠？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转身从行李中取出看了一半的《钝感力》来，与其去揣测况凯捷那深不可测的内心世界还不如把时间用来看些有营养的东西。
她看得很入神。渡边淳一思考问题的角度如此新颖而独特，往往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外，教你迟钝都教得这么振振有词还让人心悦诚服，现实中如果遇到这样的人，你除了叹服恐怕再无其他招架的办法了。
这样说来，其实有个人和渡边淳一给她的感觉是相当相近的，他的思考角度总是点中她思想的盲区，就连他对爱情轻易就放弃的观点也让她充满了感动。
她放下已经看完的书，望向窗外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置身于一片茫茫碧海间。在自己看书的这段时间，邮轮原来已经行驶了三个小时。
礼貌的叩门声在门外响起，她连忙应门。打开门，只见是邮轮上的工作人员。
“黄小姐，况先生吩咐我来取他的行李。”工作人员恭敬道。
黄可柠朝着墙角的旅行包指了指，工作人员立刻弯腰去取。
“况先生住在哪间房？”黄可柠望着工作人员问道。
“况先生就住在黄小姐隔壁的VIP房。”工作人员仍然相当恭敬。
“就在隔壁？”这位大老板还真是会使唤人，就住在隔壁还要麻烦工作人员特地来为他取一次行李。
“况先生让黄小姐好好休息，今晚七点他将邀您共进晚餐，他说到时会给你一些意外的惊喜。”
“知道了。”惊喜？不过即使是烛光晚餐她也不会担心了。因为她已经学会了那个招牌的亲吻姿势，当然，还附带学会了去信任那个用臂弯托起你的人。
“黄小姐我先把行李搬去况先生房间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按桌上的服务铃。”
她点头，微笑着目送对方离开。
去看桌上服务铃的时候，恰巧看到一本邮轮指南，于是随手翻了两下，不禁感慨这邮轮的设置如此齐全，泳池、西餐厅、钢琴酒吧、滑冰场……既然自己来都来了，那干什么不去四处看看呢？站在甲板上看海豚跃起落下，看日色渐渐西落不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美梦吗？
想到这里她便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身来，拉开房门朝着甲板冲去。
甲板上零星立着几位客人，有带着小女儿看海豚的母亲，有互相拍照留念的情侣，还有端着鸡尾酒似在交谈的商务人士。
黄可柠在靠近那对母女的角落站定，扶栏而望，无边的海水那么清澈纯净，她有想张开双臂大喊“I’M THE KING OF THE WORLD”的冲动。可事实上她连张开双臂都没做到，此时的她仿佛真正理解了JACK的性格，那是一种怎样的张扬和活力四射？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会让人生因一场豪赌而改变，才会不顾身份的枷锁那么勇敢地去追求爱情，才会义无反顾地将活的机会留给心爱的人吧。
“小姐，能帮我们拍张合照吗？”那对互拍了一阵的情侣走到黄可柠面前，留着可爱刘海的女孩手捧着相机，小心翼翼地询问黄可柠。
“当然。”她很热情地答应了，由那个绽出甜美笑容的女孩手中接过相机。
“我们要背后的大海。”女孩和男友并肩背靠扶杆而立。
“好。”黄可柠举起相机，在锁定两张灿烂的笑脸后按下了快门，正当她想放下相机时却惊讶地发现前方原本一片碧海间隐隐出现了一条灰色的边沿。那灰色的边沿越来越清晰，最后呈现在黄可柠眼中的是一处简陋的小码头。
“妈妈，邮轮怎么靠岸了？我们是不是到了？”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也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邮轮怎么靠岸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端着鸡尾酒的男人中有一个连忙叫住经过甲板的邮轮工作人员问道。
“先生请放心，邮轮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只是短暂停泊一下，不会耽误大家很久。”工作人员只是安抚了大家，却并没有说出邮轮真正靠岸的原因。
难道真是邮轮出什么问题了？黄可柠知道有一个人一定非常清楚邮轮靠岸的原因。她转身走进船舱，直奔况凯捷的房间而去。
“怎么？这么快就耐不住来叩我的门了？”况凯捷带着一脸胜利者的笑望向黄可柠。
黄可柠失笑，“我只是想问你船为什么会靠岸。”
“哦。”况凯捷“哦”得抑扬顿挫，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失望，不过很快黑瞳又恢复了自信，“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快妥协的。船之所以会靠岸是为了接我一个好朋友上船。”
“原来是这样。”只要别是船出了什么故障就好，“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黄可柠刚转身要走，被况凯捷一把握住了手腕，“你好像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是了，她这次上邮轮是和况凯捷继续他们那次被中断的约会的。老天，她竟然真的忘记了。
“可柠，若即若离的确是很能挑起男人的征服欲，可是你也不要太高估了男人的耐心。”况凯捷说着，已经手上一个用力，将黄可柠整个人拉进自己的胸膛。
从答应他上邮轮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了不是吗？可是……可是为什么她的内心在抗拒着呢？和况凯捷确定下来，不一直是她深深渴望的吗？
下巴猛地一痛，被况凯捷用力抬起的面颊直直对上他靠近的俊逸脸孔，他眼神是如此的霸道而张扬，而在那双瞳中映着的她脸上却写满了迷茫和混乱。
“漂亮而聪明的女人我见过也不少，你到底特别在哪里了……”况凯捷说到最后，言语化成了无奈的叹息。
咚咚。
叩门声打断了房内两个人的思绪，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门已被人由外打开。
“凯捷，看谁来了！”
低柔动听的声音惊得黄可柠一下子脸色煞白。她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发生。
“钟大旅行家，总算是又见到你了。”况凯捷的话彻底证实了黄可柠的猜测。
她抬头，朝着门口的那个人望去，对方那双黑瞳也正幽幽望着她。
钟析，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钟析此时此刻竟然奇迹般地立在她面前，而她正被另一个男人紧拥在怀。
“多谢你让我搭便船去济州。”钟析眼神自黄可柠移向况凯捷。
“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客气什么。”况凯捷爽快一笑，“对了，介绍你认识这位……”
“黄小姐吗？我们早就认识了。”钟析微笑的瞳再次落在黄可柠身上。
“你们早就认识了？”况凯捷询问地望着黄可柠。
“钟析是我以前常去的健身馆中的教练。”黄可柠故意隐去瑜伽。
“健身馆教练？哈。”况凯捷放开黄可柠，走到钟析面前，很是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析，你的人生也太天马行空了吧。”
钟析淡淡一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也不是第一次被你吓到。我让工作人员带你去你的房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们晚饭时再好好叙叙旧。”况凯捷周到地替钟析叫来了工作人员安排他房间和住宿。
“钟析当教练时很严格吗？”待钟析离开后，况凯捷忽然问出一个让黄可柠不明其意的问题。
“可以这么说吧。”想到自己第一次去上课时因为没穿瑜伽服而被他赶出教室，她不自禁地露出笑来。
“难怪你刚才见到他时吓得脸都白了。”
“有吗？”黄可柠心虚地移开视线。她知道自己刚才一定很失态，可是面对钟析的突然出现她怎么可能理智得了。
“这家伙还真是让人摸不透，表面看上去那么斯文沉静，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狂热奔放。”况凯捷提起钟析时，言语间溢满了赏识。
“很难想象你们竟然是朋友。”况凯捷和钟析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性格脾气还是行事作风，一个如此入世而现实，一个却超脱而缥缈。
“那你一定更难想象得出我背着褪了色的牛津包和他穿梭在巴黎街头的模样。”
黄可柠猜想那一定是一段经历时辛苦回想起来却相当美好的经历，否则况凯捷不会在说时唇角露出那么单纯的笑来。
钟析他似乎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让人不着自主地为他而着迷，只要想起他，唇边就抑制不住笑容的洋溢。
“晚餐我可以不参加吗？”她真的不确定自己有足够的定力来同时面对况凯捷和钟析。刚才看到钟析时，她就已经因为太过意外而失态。
“不参加？晚餐时你可是有机会看到钟教练被吓到的样子。”况凯捷冲黄可柠露出神秘的一笑，“其实认识钟析这么久，我一直很想看看他被惊到的模样。”
“你安排了什么恶作剧？”况凯捷的那个笑容让黄可柠隐隐替钟析担心起来。
“应该说是煽情剧才对。”况凯捷扬了扬眉，一副“就等着看好戏吧”的表情。
煽情剧？钟析？这两者黄可柠如何也看不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虽然在当初看《泰坦尼克号》时，黄可柠就已经见识过邮轮可以豪华到何种程度，可现在自己亲眼所见，仍然被餐厅那华丽的水晶灯和金光灿灿的地面迷花了眼。
身穿黑色礼服的况凯捷向黄可柠绅士地伸出手来，唇边的笑容优雅而迷人，“很荣幸今晚能邀请到你共进晚餐。”
黄可柠握住他伸向自己的手，只觉得一切美得不像是在现实生活而像是童话。而当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的钟析从不远处向自己走来时，黄可柠握着况凯捷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况凯捷带着疑惑的瞳看了眼黄可柠之后，目光径直迎上了钟析，“今晚的菜肯定合你胃口。”
“我原本在吃上就不是个挑剔的人。”钟析微笑道，沉静的瞳下意识地望向况凯捷与黄可柠互握的双手。
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三人被带进了一间幽静的小包厢内。
“小析，你对可柠的印象如何？”况凯捷忽然发问，唇边带着笑，瞳中却写着认真。
“黄小姐吗？”钟析看着黄可柠想了片刻，继而道，“她很直率也很简单，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
“哦？怎么和我所知道的可柠不太一样。”
这一次钟析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一个女孩，和从恋人的角度去看当然不同。”
况凯捷始终深沉的瞳中终于因为这个答案而露出了笑意。
黄可柠在同桌的两个人谈论自己时，即仿佛他们在谈论般始终安静地垂着眸。当况凯捷问他对自己的印象时，她紧张到差点没绞断自己的双手。他的答案让她心中一暖。直率，简单，她没想到自己在他眼中是这样好的，她一直都担心他会觉得自己是又笨又鲁莽的。
“不过我似乎到现在还没完全赢得可柠的芳心。”况凯捷说到这里，故作无奈地叹了声气。
“那就再加一把劲。邮轮才多大，追一个人应该比在陆地上的成功率要大多了吧。”
钟析的话逗引得况凯捷朗声而笑，“哈，你改天写励志书吧，一定会畅销。”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钟析认真地点头表示接受。
两个相谈甚欢的男人似乎已经忽略了一直沉默着的黄可柠。忽略了也好，否则只要稍稍留意，就会发现在钟析鼓励况凯捷去追她时，她脸上的失望有多明显。
为什么会这样？黄可柠无助地摇着头。为什么明明在自己面前的是况凯捷和钟析两个人，可她耳里能听到的却只有那个舒柔悦耳的声音，她偷偷抬眸也只能看到那张沉静秀雅的面容？从钟析出现在况凯捷房间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原本她还能告诉自己，彼此不会再相遇了，原本她还能告诉自己，对他的感觉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是现在，在她的眼神、她的呼吸、她的心跳都只为他而存在的现在，让她怎么去否认自己心中那不断溢满的情感！
“况先生，可以上菜了吗？”工作人员叩门而入，礼貌地躬身询问道。
况凯捷点头的同时黑瞳中已经有坏笑在洋溢，“小析，今晚的菜都是特地为你准备的，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你这样竭力称赞，是不是邮轮上又新换了哪位知名大厨？”
面对钟析的提问况凯捷笑而不答，黑瞳却转向了黄可柠。
难道是况凯捷所谓的煽情剧码要上演了？这到底会不会是一个恶作剧？况凯捷又究竟打算对钟析做什么？
“麻婆豆腐？”钟析望着第一道被端上桌的菜，眉头微微动了动。
“怎么样？觉得很亲切吧。”况凯捷朝工作人员比了个姿势示意他们继续上菜。
水煮鱼、夫妻肺片……一道道川菜被相继端上桌。这些菜实在是有违豪华邮轮的欧式风格。黄可柠正在揣测着况凯捷的用意为何，却听到钟析以鲜有的激动的声调问道：“是不是她在船上？”
“还没尝味道就已经猜出来了？你们俩的默契还真是令人羡慕。”况凯捷的话等于间接承认了钟析的猜测。
她是谁？直觉告诉黄可柠，她一定是个女人。因为只有是女人才能解释得通钟析的声调为何会变得激动起来，更能解释得通所谓的“煽情”……双眸幽幽望向钟析，原来他的世界已经有了能牵动他情绪的女人。美人鱼的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吧。他曾说过，他不是没有腿的飞鸟，他只是还没不想收起翅膀而已。那这个烧出一桌子川菜的女人会不会就是让他甘愿收起翅膀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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