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铭随手抛过来一句:“幸福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永远看不够。”
我发了个点头的表情:“嘉铭,你爱我吗?”
沈嘉铭回复:“傻丫头,我不爱你,爱谁?”
我继续敲字:“那我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回答我。”
沈嘉铭回复:“好的,你问吧。”
我开始兜圈子编词了:“爱一个人是不是要付出?”
沈嘉铭回复:“当然要付出,不付出谈什么感情和婚姻啊?”
我一个转身切入正题:“嘉铭,你大姑给我们的婚房,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对方突然沉默,过了大约三分钟,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才看见沈嘉铭的回复:“晓轩,这个问题我要去问我妈,我自己也不大清楚。”
我打了一个“哦”字,离开电脑,站到窗口猛吸了一口气。窗外繁星闪烁,远处的街道灯火通明,渣土车来回穿梭着,把大地震得轰天响。
实话实说,我有点不忍心这样做。我不想为了房产证上的一个破名字把沈嘉铭逼疯,接着再把自己逼残。
可是,我的身后有一个势利眼的老妈,还有一个伶牙俐齿的大姨,另外,还有一个把钱看得重于泰山的表姐。
不管怎么样,我要走过场,给老妈一个面子,给大姨一个交代,给表姐一个说法,也给自己找一个台阶。
我站在窗口,眼睛望着窗外发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有点像抽水马桶堵塞,一时找不到出口的那种感觉。
此刻,沈嘉铭的家已经闹翻天了。司沁宁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指点点,对着儿子大声喊道:“怎么了,我们沈家的房子,他杜家又没有出一厘一毫,竟然来问我们房产证上写了谁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沈嘉铭尴尬地站着,声音压得很低:“妈,人家也就是问问,我总要给晓轩一个答复吧?”
司沁宁点了点头:“不错,你是要给晓轩一个答复,不然她会天天纠缠你,一直不放手,搅得你心烦意乱。你现在就去告诉她,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司沁宁的名字。另外,再告诉她,沈家的事情不要劳驾她杜晓轩操心,她进我家门后好好做她的媳妇就行了。”
沈嘉铭看着母亲,站在原地没动。他的大脑像块石头,忽然不灵光了:
“妈,你别生气,我就是过来问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司沁宁用手指了指沈嘉铭的屋子:“去吧,去吧,把我的话转告给杜晓轩。”
沈嘉铭“哦”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司沁宁气哼哼地回到屋里,朝床上猛地一坐。沈飞歌正在看电视,连看也没有看她:“怎么了,气性这么大?谁惹你了?”
司沁宁没好气地说:“还没进门,就查我的家底了,心倒不小!”
沈飞歌看了司沁宁一眼:“说谁呢,你?”
司沁宁继续磨叽:“谁?除了杜晓轩,还能有谁?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儿,放着范雅兰这么好的女孩不要,弄个什么杜晓轩回来,她自己一家子没能耐不说,还大言不惭地问我,他大姑给嘉铭的婚房写的是谁的名字?真想翻天了!”
沈飞歌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就为这点小事,你也气上半天?人家姑娘嫁人,是一辈子大事,凡事问个明白也没有错,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嫁过来了事吧!”
司沁宁终于沉不住气了,暴跳如雷:“沈飞歌,你脑袋给屎壳郎罩住了?
怎么闭着眼睛替别人说话?你也不想想,杜晓轩嫁给我家儿子,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她家有什么?她爸杜生平在汽车厂做技术员,工薪阶层,月收入两千。她妈赵海琴退休,月收入一千五。她自己做会计,月收入四千。范雅兰是内科主治医师,一个月工资就拿六千了,外加病人塞的红包,加起来最少一万,比她一大家子的收入都多。”
沈飞歌不高兴了:“又来了,范雅兰已经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的?我儿子现在看中的是杜晓轩,范雅兰一个月就是拿十万,你也是干瞪眼。”
沈飞歌说完,哈哈大笑。司沁宁拿起枕头,一个猛子砸向沈飞歌:“我叫你笑,叫你再笑……”
沈飞歌躲过枕头,闪到电视机旁边,继续笑。司沁宁打了几下,手臂酸了,一屁股坐在床上,自己和自己生气。
沈飞歌走过来,轻轻抱住司沁宁的头:“好了,好了,都一大把岁数的人了,还撒小孩子脾气。我让你一辈子了,媳妇进门就不一定也和我一样处处让着你了,你是长辈,要做出长辈的样子来啊!”
司沁宁的气还没有解完:“这个家我说了算,媳妇进门还是这样,除非我死了,你们想翻天,一个字:难!”
沈飞歌不做声,走过去把电视声音放大,司沁宁一个人唠唠叨叨的,看没有人理她,躺在床上跟着沈飞歌看电视了。
外屋,沈嘉铭坐在电脑前正在发呆,他点燃一支烟,坐在转椅上闷声不响地抽着。香烟抽到一半,他一把按灭烟头,丢进烟灰缸,点开对话窗口。
沈嘉铭拼命敲字:“还在吗?我来了,晓轩……”
我站在窗口,眼睛不时看着电脑,注意着聊天窗口的对话框。对话框一闪一闪的,引诱着我。我忍不住走过去,拿起鼠标点开沈嘉铭的头像,一条条信息飞速闪开。
沈嘉铭:“我刚才问我妈了,我妈说,房产证上写的是她的名字。”
沈嘉铭:“在吗?人呢?回话!”
后面的信息全部是一个个问号,连续打了几十个。我看着问号,像一个个铁钩子,一下子笑得前俯后仰。
我的笑声刚落,屋子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老妈站在门口,眼睛盯着我:
“怎么了,晓轩,一个人在疯笑什么?”
我捂住嘴,拍了拍胸口,看着老妈:“妈,你怎么进来了,吓我一跳!”
老妈赶紧走过来,拍了拍我:“哎呦,我的天,家里也没有别人,怎么我一句话就吓到你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怎么的?”
老妈一边说,一边精明地将眼睛瞟向电脑,我立即将聊天窗口缩小,电脑立刻显示一片蓝屏。
我看着老妈,用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妈,你能不能去外屋陪我爸?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人……”
老妈使劲白了我一眼:“哎呦,还神秘叨叨的,我走行了吧?”
老妈说完,一扭屁股走出去了。我心里大叫“阿弥陀佛”,立即闪开聊天窗口,看沈嘉铭还在不在。
沈嘉铭的头像已经灰下去了,我的心沉了一下,立即敲出三个字:“还在吗?”
沈嘉铭的头像又亮了:“在,你在忙什么?一直等你回话呢。”
我对着沈嘉铭的头像笑了笑:“我妈来了,在和她说话呢。”
沈嘉铭发了个点头微笑的表情:“这样啊?刚才的留言看见了吗?”
我简单发了几个字:“嗯,知道了!”
其实,这样的结果我早就预料到了,房子本来就是沈嘉铭他大姑买的,司沁宁写的是自己的名字,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没有写,她自然有自己的考虑,我能说什么呢?
换了我家父母,如果我是儿子,难不成我爸我妈也会留一手,毕竟房子是原始股,捂到最后就成了黑马股了。
这个结果是在情理之中的,我唯一感到意外的是,司沁宁没有写上儿子沈嘉铭的名字。按理说,他大姑是送给我们的婚房,不写我的名字我能够理解,不写沈嘉铭的名字就令人费解了。
沈嘉铭看我半天没有回复,敲过来一句:“你和你妈在说什么?”
我飞过去一句:“没说什么,我妈去客厅了,我在听音乐。”
鬼才听音乐,我没有音乐细胞,最不喜欢的就是流行音乐。我在纳闷儿,思想有点乱,不想说话。
沈嘉铭发了一个亲吻的表情:“晓轩,今天你怎么想起来问房产证上的姓名来了?现在流行房产证加名,你不会也在赶潮流吧?或者,有人暗示你问的?”
靠,没有人暗示我,我就不能问吗?沈嘉铭你什么人啊,小肚鸡肠!我想了想,直接回复:“是我自己想问的,我就是想问个明白,你不要误会了。”
沈嘉铭好脾气地回复:“那就好,我没有误会,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一直给我感觉很精神化的,今天突然问我这么个物质化的问题,我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问个房产证姓名,你沈嘉铭就到处扣帽子了。再精神化的女孩,一旦进入到婚姻里,还是会物质化的。
世界是物质组成的,精神是依赖于物质的,“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沈嘉铭你读了一辈子的书,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说,不管是我自己问的,还是别人暗示我问的,都符合世界的构成:物质。算了,谈哲学太形而上了,我还是让沈嘉铭先习惯一下吧。
我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不习惯?也许以后慢慢就习惯了,纯粹的精神和不食人间烟火差不多,和恐龙一样,该绝迹了。”
沈嘉铭发了一连串:“哈哈哈哈……”
我也跟着哈哈哈哈……两个人哈哈哈哈过来,又哈哈哈哈过去,来回刷屏闹了足足有三分钟。
三分钟过后,两个人笑够了,开始安静下来。我突然发现沈嘉铭十分可爱,尤其是打哈哈的时候,和他的年龄一点不相符。我真的难以想象,他举着手术刀走向病人病灶的时候,是怎么冷静下来的。
沈嘉铭换了一个话题:“晓轩,明天我奶奶从苏州过来,说要见你,你来我家吗?”
你奶奶要见我?那是你家八辈子老祖宗,也是我的八辈子老祖宗,不能不见!我想也没想,直接送出一个字:“来。”
沈嘉铭发了一个点头的表情:“我明天调休一天,上午十点去火车站接我奶奶,晚上你下班直接来我家?我就不去接你了。”
我敲出几个字:“嗯,好的。”
我还没有见过沈嘉铭的奶奶,只在他家的客厅里看见过奶奶的照片。
那照片已经有些年代了,是一张全家福,奶奶怀里抱着的沈嘉铭刚刚百天。
听沈嘉铭说,奶奶最近半年一直在苏州的大伯家养病,前些日子听说嘉铭要结婚了,才准备回南京,看看孙媳妇,顺便参加孙子的婚礼。
次日上午十点,沈嘉铭驾驶着自己的私家车,奔驰在通往火车站的路上。今天,他穿了一套短袖休闲装,脚上穿了一双牛皮凉鞋,模样清新而帅气。
奶奶已经半年没有住南京了,沈嘉铭很想她,他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奶奶今年76岁了,喜欢吃奶油面包。
奶奶的腿不大利索,在苏州大伯家住了半年,就是为了找医生治病。沈嘉铭给奶奶在苏州找了一个老中医,服用了半年的中药,听奶奶说,现在走路腿已经不疼了,正常了。
这次奶奶回来后,就不准备走了,年龄大了,长久在外地生活也不习惯,何况奶奶从小就在南京生活,除了和儿媳妇有点犯冲,其他方面感觉还不错。
人老了,也没有什么想法,就图个叶落归根,奶奶也一样。爷爷早几年才走,奶奶有点孤单,一直把孙子当个宝。
沈嘉铭和奶奶在一起,是无话不说。一些话,他不和爸爸妈妈说,但是,一定会和奶奶说。
沈嘉铭一边开车,一边听着音乐,心里乐滋滋的。又要见到奶奶了,他的心里无比亢奋。
一个小时后,车到了火车站。沈嘉铭将车停靠在收费车位,转身进入旅客出口接待处。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奶奶背着一大包行李出来了。沈嘉铭急忙赶上去,拿下奶奶肩膀上的大包:“奶奶,回家了还背这么大的包啊?快,包给我。”
奶奶笑呵呵的:“嘉铭,奶奶就知道你来接我,想死奶奶了。”
沈嘉铭提着大包:“我今天调休一天,特意过来接奶奶的,奶奶,我也好想你的。”
奶奶连连点头:“嘉铭,这大包里全部是奶奶带给你吃的好东西,苏州特产大麻饼是你最喜欢吃的,在南京买不到,我叫你大伯昨天买了好多,够你吃一个月的了。”
晕死,吃一个月大麻饼,那人不长成麻饼样了?沈嘉铭知道奶奶心疼他,没有多说,搀着她慢慢走:“谢谢奶奶。”
奶奶回头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嘉铭,你媳妇呢?怎么没有来啊?”
沈嘉铭笑了笑:“奶奶,晓轩在上班,单位不好请假,她晚上过来看你。”
奶奶连连点头:“嗯,就好,就好,奶奶给你媳妇准备了一个小礼物,晚上她来了再给她。”
沈嘉铭搀扶着奶奶,走到自己的停车位,将奶奶安置好,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两个人坐在车上,奶奶朝窗外东张西望,像个孩子。沈嘉铭吃了一个红灯,望着奶奶:“奶奶,你是先去我妈的面包房,还是先回家?”
奶奶听见“面包房”三个字,口水立即流了出来:“去面包房吧,我半年没有吃到你妈做的面包了,馋死了。”
沈嘉铭“嗯”了一声,车打了一个弯,朝路北开去。正是中午,路上的车不是很多,大部分驾驶员都停车吃饭休息去了,马路上有点晒,行人也不见多少,估计都在吃饭了。
沈记精品面包房,司沁宁正在包装烤好的面包。面包房包括司沁宁在内一共三个员工,两个员工是雇来的合同工,一男一女,年龄都不大。
面包房不大,只有18平方米左右。正是中午,面包房很清静,顾客是来一个走一个,只有面包机在嗡嗡作响。
当沈嘉铭带着奶奶推开面包房的时候,司沁宁丢下手里的面包,立即站了起来:“哎呦,嘉铭,天气这么热,你还把奶奶带到面包房来?妈,快坐下。”
奶奶坐下后,笑眯眯地看着面包货架,伸手就去拿面包:“沁宁,是我要来的,不要怪嘉铭。苏州的面包我吃不来,一下火车我就叫嘉铭带我直奔这里来了。”
司沁宁“哦”了一声:“妈,我是担心你旅途劳累,面包本来就不值钱,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嘉铭,去烘房拿热面包给你奶奶吃,带奶油味的。”
奶奶看着嘉铭,等着热面包:“嘉铭,拿一个就够了,多了奶奶吃不了。”
司沁宁在外间大叫:“多拿几个,一会儿带回家给奶奶吃。”
沈嘉铭拿出热面包,奶奶接过来狼吞虎咽起来,吃着吃着,一下子噎住了。奶奶用手指着水杯:“水……”
沈嘉铭立即把水杯递给奶奶:“慢点,慢点吃,奶奶。”
司沁宁笑了笑:“妈,没有人和你抢,慢点吃啊!”
奶奶喝了一口水,一口气把面包咽了下去:“沁宁,你是说我土,没有吃过面包是不是?我和谁抢了?”
司沁宁憋回笑脸:“妈,我什么时候说你土了?我意思是叫你慢慢吃,大热天的,你吃噎住了,气憋上去了,下不来了,上个医院疏通一下呼吸事小,万一要是一口气上不来的话……”
奶奶手里攥着没有吃完的热面包,一气之下扔到桌子上:“你诅咒我死?不就吃你一个烂面包,用得着这样说我吗?不吃了,嘉铭,开车带我回家。”
司沁宁看着扔出去的面包,阴阳怪气地说:“哎呦,妈你还真生气了?我不就是好心多句嘴吗?你还当真了?”
奶奶生气地朝门外走去:“什么当真当假的?吃你的面包比喝水还要塞牙,走了。”
司沁宁望了一眼店门口:“嘉铭,带奶奶慢慢走啊,回家后让你奶奶在沙发上休息,小房间席子等我回来再铺,我今天早点回来。”
沈嘉铭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妈。”
转眼间,奶奶跟着沈嘉铭上了车。上车后,奶奶的气还没有消,坐在后座自言自语:“我就知道你妈没安好心,我每次吃她两个破面包,就是这个态度!生怕我把她吃穷了。”
沈嘉铭从后视镜上看着奶奶:“奶奶,我妈就是这样的脾气,你和她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了,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奶奶忍不住说道:“你妈那不是脾气,是德性!人家都是婆婆吃倒媳妇,我家是媳妇吃倒婆婆,我看孙媳妇进门了,谁吃倒谁去!”
沈嘉铭手握方向盘,劝慰着奶奶:“奶奶,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要介意!”
奶奶“哼”了一声:“什么刀子嘴豆腐心,分明是明枪暗箭,嘉铭,你不知道,我这个婆婆做得实在太窝囊啦!”
沈嘉铭没有接奶奶的话,他知道奶奶正在气头上。奶奶和母亲的矛盾由来已久,打从他小时候起,她们两个人就冲锋不息,战斗不止。
很多时候,沈嘉铭的情感是偏向奶奶一边的,可是,因为母亲的强势,他又不得不在多数情况下,采取中立的态度。
沉默,是沈嘉铭惯用的杀手锏。奶奶和母亲的战争,造成了沈嘉铭喜欢逃避现实的倾向。
一路上,奶奶继续唠叨着,说了半天也不见沈嘉铭反应,加上旅途劳累,一会儿就靠在车上睡着了。
车到达清凉门小区门口的时候,沈嘉铭叫了一声奶奶,奶奶醒了。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外面:“到家了?”
沈嘉铭点点头:“到家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