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沉浮，虚不受力。
谷梁寻悠悠醒来，看到的却不是末世那暗色略带微光的天空。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之前心心念念却不出来的“百鬼夜行”空间。
视野中，已经不是之前纯粹的淡白雾气四下笼罩飞舞的场景，虚空中还是白雾弥漫，却有一方更为真实的景象。
一座纯黑祭坛飘在自己眼前，材质未知，仿佛黑曜石般梦幻的色泽，庄严大方。
我怎么到了这里？
还有这个东西是……原版游戏里可没有啊。
就在谷梁寻愣神的片刻，祭坛上方陡然闪过一道乌黑光泽，伸出一副漆黑的阶梯，一级一级，似有生命般延伸到谷梁寻脚边。
这是要让我……上去？
谷梁寻迟疑了片刻，想到幽蓝剑光的讯息，定了定神，踏上阶梯。
体内元气没有任何示警，仿佛归于沉寂，要不是始终流转，谷梁寻甚至以为他失去了修为。
一步踏上黑色桥梁，周遭的一切景象都消散一空，原本能看到轮廓的祭坛，也消失不见。
雾气翻腾，谷梁寻只能看到脚下前进的路。
他向身后看去，也找不到后退的阶梯。
“没有退路？”
毫无任何参照物的黑色阶梯，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谷梁寻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总之，当他来到一个黑色蒲团面前时，所有的阶梯都消失了，再也没有前进的路。
环顾四周，这地方已经是祭坛的顶部。
“蒲团？”
这里已经没有雾气了，可以清楚地看到黑色的蒲团，嵌在黑色的基座中。
周围每隔三尺，都会有一圈神秘的生物雕像。里三圈外三圈，甚至在不远处被雾气笼罩的地方还有几圈，谷梁寻一眼望不到头。
“在祭坛下面看，它没这么大吧。”
剑序隐约记载过这种秘术，所谓的天涯咫尺么。
谷梁寻诧异了一番，接着盯着蒲团，等待了一阵，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阴气豆呢，怎么没有……咦，这是？”
谷梁寻忽然发现，在自己的脚边，横躺着一根黑色的事物。因为原本就是黑色的缘故，之前不甚仔细的扫视，却把它给忽略了。
幽蓝剑光曾经告诉他，这里空间中的一切，都对他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威胁。
于是，他轻轻捡起这根黑色杆子。
“我的伞？”
正是母亲的那把遗物黑伞，经过连番战斗，伞面破损不堪，伞骨吱吱呀呀，似要散架。
也难怪谷梁寻差点认不出来，这玩意已经十足是一个破烂的黑色长杆了。
“辛苦了，唉……”
接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兮兮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任何臆想当中的伤痕。
“我的伤呢？”
“不对！”
自己失去意识前，不是恰好被江志涛打飞出去吗？
“这个空间是精神构造的物质世界，的确能映射部分现实，但是……”
“外界的我，说不定还飞在半空！”
想起碎片空间和现实之间那谜一般的时间比例，谷梁寻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我特么这个时候进来干什么，自己都快要撞死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颗颗阴气豆浮现在蒲团上方，滴溜溜地落到蒲团上。
大约有一百多颗的样子，在没有雾气的祭坛上闪烁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这么多？”
谷梁寻拈起一颗豆子，回忆着那熟悉的质感。
突然，他听到了一些奇特的声音，转头一瞧，循声望去。
祭坛边缘处，那些笼罩在白雾中的生物雕像外，冒出一个个巨大的身影。它们隐藏在雾气中，并不欺近祭坛，只在视野中缓缓游荡，留下一些黑漆漆的影子。
“这些，难道是鬼？”
谷梁寻很快就反应过来，破虚之眼目光闪烁，眼前漆黑一片，白雾和祭坛都消散当场。
而那些鬼影，则是呈现出五彩斑斓的纯色轮廓，每一个鬼影都只有一种颜色，在视野中清晰无比。
他们各自的颜色并不相同，也并非仅仅是原本代表式神品质的金紫蓝三色，而是几乎囊括了全部可见光视觉谱。
弄清了影子们的行动规律后，谷梁寻瞄准一道鬼影，试探性地扔了一颗豆子过去。
“哈？我没用多少力……”
这一次的试探用力很少，而祭坛边缘距离蒲团又十分遥远。
谷梁寻这一击没有加持元气，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击不中那些鬼影。
只是，豆子的去势不减，直接砸到了一道鬼影上。
那怒吼的声音，让谷梁寻反应过来。
“原来，只要瞄准了扔出去就可以了啊。”
谷梁寻看着那些仍然在边缘处徘徊的鬼影，元气运于掌心，反手一握，青光大手显现，数十颗阴气豆流光溢彩，划破空间，被他直接甩了出去。
“快啊！”
直接扔完豆子就可以出去了，这个时候还妄图增加什么实力？
外面自己的身体还在飘啊！
这一次没成功，等下一次咯。
碎片空间再现，隐约可知它出现的规律。
第一次是在自己生日后，二月十二日左右，连续出现了两次；第二次的出现时间，持续得比较短暂，约莫是在四月份中旬的寺庙回忆时，并且在妖刀秘境结束后直接出现过。
这一次，是第三次，是高考之时，六月七日。
间隔时间大概是两个月左右，不排除外力影响的可能，比如寺庙青光，和幽蓝剑光。
“大不了再等俩月。”
谷梁寻看着那些笔直飞出的豆子，喃喃自语。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如果现在能有收获，就更好了。
毕竟环境已经改变了，在末世生存两个月，纵然自己这回侥幸不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毫无准头的阴气豆，只有寥寥数颗集中了鬼影传来一些嘶吼。其余的，则在空间不知名的某处化为碎片，将“已消耗”的信息传达给了谷梁寻。
他散去瞳术和青手，数了数蒲团上的豆子，不过三十多颗。
刚想再把这些东西糟蹋掉，谷梁寻忽而停下了手。
他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等等，在半空的话……”
那我要靠什么拯救自己啊？
江志涛那种诡异的红色光线能不能把他自己掰回天台顶部，谷梁寻是不知道的。
问题是，现阶段，谷梁寻自己都没有任何有用的手段，把自己从至少离地十五米的半空中救下来啊！
“难道，这次的碎片空间就是因为……”
让我自救？！
想清楚了一切，谷梁寻脸色发白。
上天是想让我死吧？！
刚才我一心想快点出去，所以才白白浪费了这么多阴气豆。
现在，想要用手中这么点豆子，砸中那些鬼影。
还特么要求砸成碎片！
还需要对自己的处境有帮助！？
虽然剑光并没有告诉自己，想要得到成果，需要多少豆子，或者打中多少次鬼影。
“但是，老天保佑，应该够吧？”
只不过，所谓的成果……
“不出意外，这回能出的应该是秘籍或者秘籍，两者中的任意一种。”
想到之前，疑似鸟姐剑术秘籍和两面佛残缺的异能双痕，谷梁寻看着手里的豆子，一时有点扔不出去。
如果是异能还好，要是秘籍之类的……
那我还是去死吧。
…………
以上这些念头虽然极为复杂，但是在谷梁寻思考来，也不过三五秒中，更别说夹杂了几句吐槽。
深吸一口气，谷梁寻念了几句心咒，青光大手重新显现。
纵然看不清鬼影到底是什么，可难道我因此就不扔了吗？！
“赌上你的人品……”
赌上我对羽安不知名的感情！
谷梁寻拈起一颗豆子，循着鬼影的移动方向，直接扔了出去。
恍若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虚空中的雾气涤荡起圈圈涟漪，随之一声嘶吼，宣告着这一次扔豆子的成功。
一击即中，谷梁寻便不再迟疑，再次抓起一颗阴气豆。
破虚之眼张开，眼前视线转换，那些黑影的位置刹那间暴露无遗。
“再来！”
豆子连珠炮般地扔出，都指向同一个鬼影！
一只淡紫色的影子，谷梁寻明白他刚才又鲁莽了——因为他自己都没考虑过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影子。
与其押宝无数，不如专一如是，直至成功。
豆子的数量急速减少，约莫抛了十多颗，谷梁寻默然听到一道仿若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成了？！
原来十五颗就可以……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道流光从远处飞来，直接没入他的大脑。
一篇玄奥的经文在心中显现，依旧是那般无法辨认出风格的古朴字眼。
也依旧是那种自己偏偏能够知晓意思的典籍。
谷梁寻看看自己手中，仅仅剩余十多颗的阴气豆。
他再看看脑海中的秘籍。
《天行漫钞》，好像也还是残篇。
“靠！！！”
—————空间—————
楼道间，暗沉无比。
纵然天空已经不是那么灰暗，但众人还是小心翼翼地下楼，唯恐踩到别人，同时，唯恐发出过大的声响——但一些脚步声还是免不了的。
所以，为了防止可能的危险，也为了等江志涛下来，各个监考员都不约而同地决定，每到一层，都点齐人数，再向下一层进发。
所幸的是，滨海高中的基础设施很完备，每一层都有独立的观景台，两百号人走走停停，倒也不觉得有多拥挤。
队伍里，苏云筝小心翼翼地走在中段，几次回头，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终究没有勇气再做些什么。
羽安她去哪了，还有，小道士怎么样了……
他这么辛苦呢。
阴蚀者，这么可怕，是真的吗。
叹了一口气，她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冷不丁撞在前面人的背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
苏云筝的声音细若蚊蚋。
跟前的人却没有停下脚步，自顾自地向前走，只是轻声道：
“别说话。”
等一会儿再和她讲吧。
声音好熟悉，只是第二句有些奇怪。
苏云筝忽然想起，这不是段培永吗，那个理科学霸。
“哦，哦……好的。”
“那边的人，讲什么呢？”黑暗中，一位胖乎乎的监考员在楼梯口轻声呵斥，“想吸引那些怪物来吗？”
妈的，这群小兔崽子到底有多没心没肺，末世了还跟个白痴一样，家教不严不说，还特么……
我呸！要不是江志涛那个小兔崽子这么强悍，在末世我倒是可以……
嘿嘿嘿嘿，什么狗屁法律。
这地儿学生妹倒是质量不错的，不枉我求爷爷告奶奶，让上头把我从那个破烂中学调到这里来监考，原本以为只能看看，没想到，哈，末世来了。
下流！变态！
苏云筝的脸有些发烫，隐隐约约感受到监考员的恶意，慌忙低下头。
欸？
我这，什么时候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了？
那这么说，刚才段培永的第二句话……
思绪未竟，熟悉的音色从队伍后传来。
“我来了。”
江志涛？！
人群略微有些骚动，响起几句压抑的低呼。
苏云筝突然有些怀念。
这场景，很像是末世爆发前，我在文化广场看粉丝们偷偷约见自己的偶像呐。
“大家安静。”江志涛顺着楼梯下来，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
苏云筝也识趣地避开，忽然发现江志涛的身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羽安，她什么时候？
苏云筝下意识地想要呼出声，身边段培永忽然拉了她一把。
她心里一惊，停下了动作。
“快到三楼了，”江志涛走到领队的瘦高监考员跟前，轻笑道，“你们居然没有乱。”
“哪能啊，江大师。”监考员嘿然一笑，“有你这么个大高手在，谁敢乱动啊。”
“哦？”江志涛似笑非笑地剐了他一眼，他的眼神看不清楚，“现在可是末世哦。”
“对，对啊。”瘦高监考员不知想说什么。
江志涛转身拍了拍羽安的头，“回去吧。”
羽安默默地退回队伍，去找那些自己熟悉的准阴阳师同学们。
“江大师，不知那个，呃，谷梁寻……”瘦高监考员谄媚地笑笑。
虽然在楼梯中完全看不到，不过不妨碍江志涛通过这家伙的语气猜到些什么。
按下心中的恶心感，江志涛丢下一句话。
“死了。”
轻轻两个字落下，人群中也传出一些声响。
正在前进的羽安，她的脚步似乎停了一瞬，但并没有人看到。
苏云筝隐约可以辨别出，一些围在周围的准阴阳师，反应更大。
是那些同学吗？
哼，之前一副不认他的样子，现在？！
苏云筝紧紧咬住了嘴唇，小道士，真的死了吗？
他真的死了吗？
不会的，我还没有还他礼物，他还没有收到我的毕业祝福。
那么贵那么好的礼物，你给我的，我很开心啊。
不要死……
怎么会死呢，怎么会呢……
然而江志涛的声音却没有停下，在人挤人的楼梯间，更加清晰。
“我没想要杀他，只是想留下他而已，毕竟我们是同学。”
“可他却想要杀我。”
“我防守反击，不小心将他击出了天台。”
“那可是五楼。”
江志涛双手一摊，“我们都不会飞，所以他，应该死了吧。”
“对不起，各位，我是真没想杀他。”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羽安啊。”
很多人转头看去，却发现根本看不清。
“嗯。”羽安轻声回答。
不，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也这么……这样！
苏云筝掩住嘴。
羽安，末世之前，你不是在寝室里还偷偷袒护过小道士的吗？！说他人其实不错的……
为什么你现在反而……？！
但，但她在说事实，好像也没法指责……
什么事实……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苏云筝痛苦地捂住脑袋。
身边段培永适时地传来话语：
“等会儿再说。”
江志涛看众人的窃窃私语逐渐停止，就转身到了队伍前头。
“走吧，到了二楼大会堂，我给你们详细讲讲阴阳师的力量。”
大队伍开始移动，缓缓下楼。
苏云筝终究不是个过分柔弱的女生，她迅速收拾起情绪，跟上段培永。
江志涛看看表，时间是九点四十。
前世的时候，那个地方，好像没啥危险吧。
末世生存不易，我得快一点了，食物，水源，都要开始行动。
要是能早点重生就……
“咦，是人吗，有人吗，我们在这里！”
就在江志涛思考着接下来行动的关键要素之时，几声惊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人？”
他拍击楼梯杆，用栏杆而颤动发出的嗡鸣声，示意众人停下。
接着，江志涛反手一握，手上戒指灰色光芒一闪，一张符箓轻飘飘地出现在他手中。
注视着那扇紧闭的储藏室门，他心中有些奇怪。
前世，这里没人吧？
是我记错了么。
就在这时，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