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未婚妻（新聊斋系列之婴宁）（迷津）
楔子
又一只玻璃杯子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里面的暗红色液体荡漾着涟漪，香气不着痕迹地笼住鼻端。
“沈先生，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如我们喝一杯。”
沈廷非沉默着接过，漠然看了眼面前珠光宝气的年轻女人。
女人没有察觉到他眼中冷锐的光，自顾自地脸颊绯红，为他的接受而雀跃不已，“接下来可不可以……”她鼓起勇气，“可不可以跳支舞？”
沈廷非随意地晃了晃酒杯，猜中了什么一般，嘴角淡淡勾起，眼光却锋芒如剑，“只是跳支舞？”
女人愣了愣，紧张地斟酌着词语，不知道他到底想听哪种回答，但男人嘛……总归逃不过诱惑的。她沉默少许后抬起头，对他嫣然一笑，媚眼如丝，娇声说：“今晚月亮那么美，跳完舞，我们可以再出去兜兜风，接下来……”魅惑的尾音消失在唇间，她细柔的手顺势搭在他的肩上，轻轻顺着质地极好的西装慢慢滑下。
沈廷非冷眼看着女人脂粉掩盖的娇艳脸庞，薄唇微开，吐出的字句毫不留情面：“杜小姐，如果你那么喜欢抚摸这件衣服，我不介意送给你。”
女人立刻像被针刺到，连忙抬起手，“不，我不是……”
“不是，就再好不过了。”他敛起冷笑，将手中的杯子搁在身旁的玻璃长桌上，转身离去，毫不留恋地甩下这位家财万贯的名门小姐。
此时他正身处一座私人别墅的宴会大厅，到处灯光明澈，典雅华丽，酒会正到酣时，席间男男女女衣着名贵，光芒四射，直直灼人眼底，让人心生疲倦。
沈廷非甩下一脸怨气的杜小姐，抬眼略略看了看，不知道有多少千金小姐正在窃窃偷笑，而后跃跃欲试，他更加烦躁，忍无可忍地皱起眉，丢下一身集中的目光，大步离开，将这金碧辉煌的大厅甩在身后。
步出别墅大门后，他扯开领带，走向自己的深灰色跑车，行走间呼吸到夜里凉爽的空气，才逐渐平静下来。打开车门时，他无意抬头一望夜空，就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看来那女人只有一句话没说错，今晚的月，确实很美。
在月色下，浮躁的心终于归于宁和，他习惯冷淡的嘴角难得地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回身坐进车里，随着动作，目光就像拖长了的线，从头顶的月，自然而然地移动到漆黑的夜空，移动到别墅屋顶，落在二楼雅致的露台。
露台的乳白色栏杆上，娇俏地倚着一个年轻女人，借着月光和灯光，能看得真切她身上水绿色的长裙和如缎的及腰黑发。沈廷非只是看到了那背影，但生生地，就被那水妖似的窈窕吸引了注意，目光才刚刚凝在她的后背上，她竟像得到了感应一般，忽然回过头，微弯着水光潋滟的眼，柔美地对他微微一笑。
不过一笑而已。他见过无数美人的笑，妖娆清丽，温柔魅惑，形形色色，但无一挂心。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直刺人心的笑容。
那是让人意外的，充满着深沉爱意的微笑。
这一笑，竟像一根坚韧的细丝，毫无预兆，刹那缠住沈廷非早已如冰如石的心。
绿裙的女人却在一笑之后，便起身离开，身形窈窕动人，款款消失在遥远的明澈灯光里。她走进大厅内，微笑始终不变，一双美丽的眼静静打量着每一个人，终于目光一顿，停在一个正大笑着喝酒的中年男人身上，唇角笑意更浓。
这夜，有个举足轻重的珠宝大商死于枪杀。
他死时一双眼圆圆睁着，与其说是惊恐，倒不如说，他好像在死前，看到了不忍闭眼的绝美风景。
比如说，美人一笑。
第一章 他要找到她
雨珠不断地敲打车窗，在耳边发出低沉绵密的噼啪声。
这是一个普通的中午，普通到连天气都和昨天没有区别，这场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多雨的香港，隔着车窗望出去，给人种朦胧而遥远的奇异感觉，仿佛从心底泛滥出了粘腻的潮湿。
向云哲手打方向盘，黑色跑车流畅地转过一个路口，稳稳前行。但他开车并不专心，不住地透过后视镜关注着后排座位上正闭目养神的英俊男人。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向云哲终于试探着开口，低声说出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廷非，我送你回去休息。”
沈廷非略微挑开眼，声音带着因疲倦而产生的低沉：“直接回公司，通知他们，下午三点开会。”
“廷非……”
而沈廷非已经合上眼，不再说话。
向云哲叹了口气，虽然早就料到是这种结果，但作为沈廷非的助理和好友，他总是忍不住一次次地提醒他多多善待自己。他无奈地透过后视镜又看了他一阵，发现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脸色平静，似是已经睡着了。也难怪，他在英国为了那份重要合约连续忙了三天，这才刚刚下飞机，怎么可能不累呢。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再次提醒——
“廷非，今天晚上七点你有个约会，还记得吧？”
“约会？”沈廷非没有睁眼，用更加低暗的嗓音发问，“和谁？”
向云哲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他果然不记得了，但……向云哲无奈的眼神又带着一份欣赏，他的好友沈廷非，不愧是那些名媛小姐们聚焦的永恒中心，就连疲倦不堪的时刻，都能用嗓音带出一份特殊的魅力，“和林小姐，晚上七点，旋转餐厅。”
沈廷非用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才想起这位“林小姐”到底是谁，本就不太精神的眼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推掉。”
向云哲毫不意外，“今天是她的生日，如果推掉，她就又会哭哭闹闹了，或者你已经决定另觅新欢？”
另觅新欢？他最近可没有那个无聊时间，若是甩掉，凭她那种麻烦的性格，恐怕又会让人心烦难耐。权衡之后，他修长的手指揉揉眉心，把目光转向车窗外，“我会记得。”
雨势仍然很大，连绵的雨珠在玻璃上拖出细长的水渍，最后混成一片，像一张悲伤的痛哭着的脸。
沈廷非半睁着眼，虽然身体诚实地告诉自己现在很累，但他却无法再次在雨声中入眠。又要去和那些无聊的女人吃饭，假惺惺送出名贵的礼物，他沈廷非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趣？想爬上他的床的女人车载斗量，他以前从不曾理会，但最近半年，他却会不自主地从中选出像她的，留在身边，尽量善待。而总有那么一天，他会清醒地发现，这些相像的女人，哪一个也不是她……
明明知道不是，却像是中了毒，上了瘾，无法停止自己愚蠢的做法。
沈廷非按着座椅的手指缓缓收紧，已经一年了……一年前那个月色美丽的夜晚，偶然见到的女人，竟然像妖魅一般进驻他的心底，无论如何也挥散不去。他讨厌这种感觉，厌恶被人占据，于是强迫自己去忘记，但三个月之后，她娇美的脸上充满爱意的微笑，竟仍然夜夜入梦。他摔碎手边的水晶杯，然后决定，他要找到她。
意外的是，随便一扬手，整个香港的股市都会随之波动的沈廷非，动用了一切力量去寻找的女人，居然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毫无音信。
足足三个月，他得到的，依然是办公桌前所有人低垂的头和惶恐的脸色。他最终只是平静地让他们出去，独自一人转过身，从三十五楼的落地窗望出去，自嘲地笑出来。
不过一面之缘，他竟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来纠缠，最终只得到一场空，多么可笑。可笑到可悲。
这是他唯一一次失控，为了一个妖魅般不真实的女人。
他以后，绝不会再做出那么愚蠢的事，绝对不会。
刻意忽视掉心底深埋的钝痛，沈廷非深沉寂静的眼变得坚决而犀利，强硬地把关于那个女人的思绪全部挥出脑外，从身旁的皮包中拿出最新的合约，微锁眉头，认真地翻开。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毫不犹豫地把来电转接给向云哲，“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不必告诉我。”说罢便把全部注意放在合约上。
向云哲训练有素地接起电话：“你好……我是他的私人助理……请说……”向云哲的声音突兀地停顿了一下，语气突然之间就变了，飞快地对电话那边回答：“我会立刻转告他。”说完匆忙地挂断手机，迅速停车回过头，而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沈廷非也正抬头看他，两人的目光相撞，沈廷非清楚地看到他眼里极其少见的震惊。
向云哲状似轻松地扯扯嘴角，“廷非，看来你晚上的约会可以取消了……”
沈廷非皱起眉。
短短沉默，向云哲吸了口气，“刚才的电话是警察打来的，林氏集团的林小姐，今天中午十二点，被人发现死于枪杀。”
沈廷非来到警局时，是下午两点，距离案发两个小时。
死者的身份已经完全确认，林氏集团的总裁和夫人刚刚在警局里哭倒，现在还在意识不清地休息。尸体送交给法医进一步化验，而负责这个案子的金督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联系到了除去家属外与死者关系最亲近的人——她的男友沈廷非。
事实上，他和这位年轻英俊的房地产大商，已经是某种程度上的“熟人”了，出于对沈廷非身份的尊重，金督察和以往一样，很客气地把他请到会客厅，冲了香味浓郁的咖啡，又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又见面了”，才开始例行的询问。
“沈先生，今天中午十一点到一点，你在哪里？”
沈廷非配合地回答：“我十一点还在从伦敦飞回香港的飞机上，下飞机后，一直到接到警局的电话，都在回公司的路上。”
“有没有人能证明？”
“当然，机场人员，飞机上的乘客，还有我的助理向云哲，都可以作证。”
“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沈廷非说：“一个星期前的晚上，我们共进晚餐，接着带她到浅水湾的别墅里过夜。”
“据你所知，她最近有没有和人结怨？或者说，有没有人对她产生过明显敌意？”
“我对她的私事完全不了解。”沈廷非回答得干脆了然。
样貌清俊的金督察却是完全意料之中地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刻意放慢语速：“请问，你和死者的关系？”
沈廷非坦然地勾了勾唇，“金警官不是很清楚？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
“我以为她是你的女友，”金督察认真地看着他，谨慎而又探究，“现在看来，你完全不觉得伤心。”
沈廷非低声笑了，“你已经错过两次，这次还是错，她只不过是我的床伴，”他顿了顿，又淡淡加上一句：“之一。”
被这种无所谓的语气激怒，金督察反射性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受控制地加大：“半年之内连续有三个床伴被谋杀，沈先生都不觉得奇怪吗？”
沈廷非当即眸色一沉，优雅地站起身，微垂眼睫淡淡地俯视他，“我很欣赏你对我发火的勇气，但是请你记清楚，”他摊开双手，“我不是凶手，或许你认为，我也像那对老夫妻一样哭倒在地才算正常？”
意识到自己的冲动，金督察有点尴尬，俊脸上浮出一抹红，连忙坐直身体，掩饰地咳嗽两声，“……抱歉……关于你的不在场证明，我会马上叫人去求证，有什么新情况会立刻通知你，希望你能随时配合调查。”
沈廷非转身就走。
“稍等，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协助，”没料到他这就要走，金督察难掩苦恼地抓抓头发，站起来唤住他，“在案发现场，我们在死者身旁发现一个昏迷的女孩，送去医院抢救后已经醒过来了，但是她居然完全失忆，神志不清。我想请你去看看，认不认识她。”
沈廷非停住脚步，看了眼腕表，沉默片刻，终于一转脚跟，配合地跟金督察一起走出警局大楼，上了去往中心医院的车。
上车后，金督察小心地看了眼沈廷非沉静的侧脸，心底暗暗庆幸，还好没有真的惹怒他，否则这宗案子，连带着之前还没有破案的两宗，都将遇到更大的困难。
沈廷非这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有太多的疑点，半年之内，连续三宗谋杀案的死者都是他的情人，而他本人居然毫无情绪波动。他虽然每次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但谁又能肯定他不是买凶杀人？金督察暗自肯定，凭沈廷非的能力，要杀人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深究起来，沈廷非虽然可疑，却完全没有合理的杀人动机……
他沈廷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什么理由要杀三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来污了自己的手？
难道真的和他没有关系？
金督察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把目光调整到远处，只不过是坐在沈廷非身边而已，都能时时刻刻感受到说不出的压迫感。有这样气魄的男人，就算要杀人，也会杀些更有价值的，才符合他的性格吧。
被自己胡乱的想法吓了一跳，金督察摇摇头，紧皱双眉，在短短十分钟的路程里，不可自拔地陷入沉思。
中心医院住院部的特殊病房里有一扇大大的窗，天晴的时候，从窗口望出去就能看到头顶蓝蓝的天雪白的云，下面是翠绿的草坪，美好的风景，很容易让病人心情开阔。但通常阴天里，那扇窗都会拉住窗帘，免得让人因天气而感到抑郁。
可是在这个大雨的下午，那扇窗却大大地开着，雨点顺着敞开的窗口落在窗台，打湿了随风飘动的蓝色窗帘，整个病房里都灌满了潮湿的冷风。
“我……我再去试试……”一个护士咽了咽口水，轻手蹑脚地靠近窗边，手指刚刚碰到窗子，病床上抱膝坐着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啊——”叫声凄厉，仿佛是至爱的东西要被人夺走，吓得护士连忙缩回手，紧张地回头去看她，那尖叫的人脸色惨白，就要朝她扑过来。
怕她摔倒，护士连忙跑过去扶她，她却像见到了洪水猛兽，更加凄厉地尖叫，飞快地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这幅情景再次重演，病房里的所有医生护士都在叹气，病房外守着的几位警员也烦乱地直拍额头，这个女孩晕倒在死者身旁，明显是破案的最重要线索，可现在记忆全失，疯疯癫癫，怕伤到她又不敢采取强硬手段，真叫人没办法。
“金Sir！”来回乱走的警员阿斌最先发现了刚出电梯的金督察，刚要迎上去，又看到了随后出来的沈廷非，连忙端正神色，拍拍手，提醒身边几个弟兄。
“情况怎么样？”金督察一边问一边往病房里面看。
阿斌一脸愁苦，“更严重了，她根本不让别人靠近，也不肯关窗，就那么一直吹着冷风，不会说话，只会尖叫。”
金督察叹了口气，侧侧身请沈廷非进去，低声说：“沈先生，她还是神志不清，你不必让她发现你，只要看看认不认识就可以了。”
沈廷非不置可否，走到病房门口，刚好能看到病床上那个蜷缩着的瘦小背影。只是很随意地望过去的一眼，却让沈廷非顿时像被利器刺中了胸口，那根已经嵌得很深很深的细丝，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砰”的一声，断裂了。
沈廷非的眼眶瞬间抽紧，但非常迅速地，他又强自平静下来，在心里一遍遍嘲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能把这个穿着病号服的细瘦背影和当时那女妖似的窈窕看成同一个人！他一定是快疯了！
“沈先生？”金督察在旁边小声提醒。
沈廷非不着痕迹地深深呼进一口气，目光始终凝在她瘦瘦的背上，声音夹带着一丝不知名的紧绷：“让她转过来。我看不到脸。”
金督察这次是真正地发愁了，要怎么才能吸引她的注意而又不让她发疯？正左右为难，沈廷非已经不耐烦地向前迈了一步，沉声说：“小姐，请你转过身。”
他……他在对疯女孩说话？这么直接？金督察惊讶地张大嘴，顺便捂住耳朵，等待刺耳的尖叫声。
沉默仿佛把病房内外的空气都凝结住了，医生护士紧张地盯着随时可能发疯的女孩，金督察带着一干警员捂着耳朵，过了差不多半分钟，众人才醒悟过来——她居然很平静，完全没有发作的征兆。
金督察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奇地看向沈廷非，而沈廷非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完全看不到表情，只听到他用着近乎哄慰的语气柔声重复：“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穿着病号服的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纤细的手指抓住床单，一直紧紧关注的医生立刻严阵以待，却发现她只是想要转过身。
她居然想要转身！
沈廷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干枯的黑发有些散乱地垂在脸侧，虚弱的女孩颤抖着身体，缓慢地转头，自清醒过来后，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平静，屋里屋外的众人不由得看得呆住，看着那张还挂着泪痕的秀美脸庞一点点抬起，纯净无辜的神情，就像一朵风雨里犹自绽开的小小蔷薇。
心跳轰然大乱，一下一下，激荡得仿佛要跳出身体，沈廷非的目光牢牢定格，温润的薄唇在乱了的呼吸下变得干涩。在这个瞬间，向来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年轻富豪，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傻傻地定在原地。
女孩抬着脸，湿漉漉的眼专注而又澄澈地望着他。
迎着与那一夜里完全不同的目光，沈廷非恍惚有种心悸的感觉，他大步走上前，站在病床边，与她只有一臂的距离。那张苍白的小脸尽收眼底。是她，是她，真的是她！虽然深刻在记忆里的只有那一个短暂的影子，却仍然那么清晰，虽然神色不同，韵味不同，但眼前这张病弱的面容，偏偏与记忆里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一起！
沈廷非近乎痴了地凝视她，抬起手臂，手指慢慢地触向她的脸颊，身后立刻传来一片抽气声，他知道，满屋子的医生和警员，都在震惊他的反应，但他已经无法控制，他只想马上知道，眼前蔷薇花般的女孩，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指尖触碰到苍白的皮肤，冰凉的触感，立刻传遍全身，沈廷非皱起眉，低声问：“冷吗？”
女孩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不说话。
沈廷非收回手，转身离开床边。女孩睫毛颤了颤，有点惊了，手忙脚乱地去抓他的袖口，这一举动看得金督察心脏提到喉咙口，她……她居然敢去扯沈廷非的袖子！复又叹了口气，也不能怪她，谁叫这漂亮女孩只是个神志不清的傻瓜呢。
沈廷非回头看着她有些不安的眼睛，安抚地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我只是去关窗。”说完走到窗边，利落地把所有大开的窗子全部关紧，病房里一下就温暖起来。而女孩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反抗的表现。
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沈廷非脱下自己的西装把女孩裹住，抚了抚她干涩的长发，低低地柔声问：“还冷吗？”
女孩竟然很轻微地摇了摇头。
身后的主治医生已经惊讶地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这疯女孩好了？肯接受别人的碰触了？主治医生难耐喜悦，往前走了几步，眼看就要靠近床边，一直注视着沈廷非的女孩忽然意识到生人靠近，大眼睛里立刻翻涌起无边的惊恐，抱住肩膀发出凄厉的尖叫。
沈廷非一把将她护住，黑眸冷冷地扫视过来，看得医生全身一僵，“你干什么？”
“我……我……”被他冰冷的目光逼视得退了好几步，医生才支支吾吾地解释，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行为根本就是职责之内的，“我只是想看看……”
“她害怕，你没看到吗？”
沈廷非的语气并不重，但不知怎么，听在耳朵里，就是冰到骨头里，医生已经退到病房门口，“我看到了，看到了……”
怀中的女孩瑟瑟发抖，沈廷非一下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藏在大西装里，把头埋在沈廷非的臂弯下，不敢再抬起。
金督察完全惊呆了，现状已经非常明显，这疯女孩并没有好转，她只接受沈廷非一个人，只信任沈廷非一个人，其他无论是谁，都不能靠近！这要怎么破案！刚才他已经得到几位权威专家的会诊结果，这个女孩的的确确是在巨大的惊吓之下失去了记忆，并且神志紊乱，极端抗拒陌生人。她并不是假装的，她是真的吓坏了，但是……一个遭受巨大打击的女孩，为什么偏偏对沈廷非另眼相看？
又等了等，女孩完全平静了，并且有些昏昏欲睡，沈廷非温柔地扶她躺下，为她盖紧被子，转过身面对金督察。金督察一喜，难得沈廷非会这么配合查案，他以为沈廷非会说出他和女孩之间的关系，没想到，沈廷非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带她走。”
“带……带她走？”金督察有点理解困难，“去哪？”
“我家。”
“你家？！”现场众人再次惊呆了，金督察觉得自己的脑筋有点打结，“沈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廷非皱起眉，回过头看了看睡着的女孩，神情又温柔下来，“你没看见吗？她只能接受我，如果我不带她走，你有办法照顾她？”
金督察语塞，“……虽然事实是这样，但她是这宗案子的重要线索，而且到现在还身份不明，你和她又没有关系……”
“我和她有没有关系都与命案无关，没有必要向你报告。”沈廷非脱下西装，只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丝质衬衫，贴身的设计，把他修长健实的身形勾勒得完美无缺，他一手插兜，另一手若有若无地掖着女孩的被角，淡淡地一抬眼，把金督察看得神经一凛，立刻明白过来，他的阻止没有任何作用，就算他现在不同意，沈廷非也有无数办法把人轻轻松松地带走。敢阻挡他沈廷非的人，向来只有死路一条。
金督察垮下脸，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点紧张，几个小警员不住地来回看着自己的头儿和那位难缠的大人物。金督察暗地里咬着牙，正挣扎着怎么应对，突然灵光一现，眼睛倏地就有了光亮。
他怎么这么傻？这明明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用来证明沈廷非，到底和这三宗案子有没有关系？
虽然有点冒险，但不豁出去试探一下，又怎么知道不会成功？这个女孩，也许真的是破案的契机！
而他，只要尽全力暗中保护好这疯女孩的安全就可以了。
好似绝处逢生，始终没有头绪的案子突然之间远远看见了光芒，金督察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振奋起来，使那张干净而英俊的脸显得意气风发。
沈廷非压低的声音算准了时间似的传来：“考虑好了？”
金督察清了清嗓子，拖长语调：“可以是可以……”话一出口，毫无意外地看到下属们激动不平的表情，他连忙抬手压了压，继续说：“但是必须接受我们警方随时的探视，一旦有所好转，马上回到医院，接受治疗并且协助调查。和你在一起的期间，请你务必保证她的绝对安全和健康以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廷非，没有说下去。
沈廷非的私生活，他可是已经有所领教。
病房里很安静，医生和护士都已早早退出去，沉默持续着，金督察的手心有层薄汗，不只是为了将要到来的发展而感到兴奋，更担心自己是否又触到了他的底限。好在他的担心并没有变成现实，沈廷非已经俯下身，双臂一搂，连着薄被将床上睡着的女孩稳稳抱起，径直走向门口，经过他身边时，停了停脚步，“我现在带她回家，金警官你呢？”
“我……”金督察今天的思维明显跟不上沈廷非的速度，连忙眼神暗示阿斌出去开车，跟着沈廷非一起走出病房，“我们和你一起去。”一边跟着他向外走，金督察一边暗暗猜测，沈廷非到底会把女孩带去哪。沈廷非有那么多别墅豪宅，谁知道这次会去哪里。谁又知道，到底哪里的房子，才是他口中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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