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三十四年,北地中郡一片繁荣昌华,京都黎城之内,自郑后为太子选妃的消息传出宫外后,整个京城都变的热闹纷纭,人们纷纷议论,将来这坐拥后宫的,又会是怎样一代奇女子?
黎宫,御花园内春簇满园,香气四溢。
园中的凉亭里,瓜果点心摆了满桌,供评选的贵人们品尝。台下,整整齐齐站着一排,清一色穿着粉纱百褶裙的待选才人们。
“秋婉吟,渝州太守秋霂之女,年方十八,其女幼年时,曾以一副初冬墨梅画闻名渝州,故有画女之名,引国相之谏,进宫册选。”侍官手捧着名册,轮番向台上的贵人们说出这些女子的出身背景。
念完最后一人的名册后,侍官擦了擦额前的汗,上前一步又道:“禀王后,太子爷、诸位贵人,这届所有的才人名册已全部念完。”
“退下吧。”王后郑氏对他摆了摆袖子,侍官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王儿,你觉得如何?”
凉亭中,身穿明黄蟒袍的男子闻声抬起头,扫了眼台下的众人,然后慵懒的用手撑起额头,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
“王儿莫不是不知该选那一个才好?那要不要母后来帮帮你呢?”郑后掩唇打趣道。
“母后不急,且让她们再等会。”太子悠闲的开口。
“这孩子。”郑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好笑又无奈的道。
“姐姐先别着急,这批要是没有殿下中意的,再换下一批就是了。”云夫人剥了一个橘子递给郑后,慢慢的道。
如今正值盛夏,太阳高高挂在众人头顶上,炽热的光线穿透了才人们薄薄的衣衫,刺得皮肤火辣辣的痛,不少才人已经面色通红,汗流浃背,还有人因为妆容过浓,被汗液融化后胡在脸上显得极为狼狈。
她们当中,秋婉吟却站的很笔直,眉宇间淡定自若,似乎并没有因为站在大太阳下,晒了整整一个多时辰而感觉到丝毫的难受。
“你说太子爷是不是看不上咱们啊?”
“看不上就看不上,何必这么折腾咱们!真是的!”毕竟都是官家千金,在大太阳下暴晒了这么久,免不了有个别娇气的人开始抱怨。
“我听说啊,咱们的太子爷从小就性格顽劣,还特别喜欢捉弄人。”
“你可别胡说!堂堂太子爷怎么能孩童心性?”
“我是听我爹说的,我爹可是太子殿下的太傅,他当然知道太子的习性了!而且我觉得啊,他说不定是在考验我们呢?你们看,那边那位不是挺好的嘛!你们也忍忍,说不定就有当上太子妃的机会哦。”才女朱音朝秋婉吟的地方努努嘴道。
“她?一个太守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楚钰骄傲的抬起头,冷哼一声道。
被她这么一说,所有的才人都闭上嘴不说话了。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严阵以待,重新都站的直直的。
太子爷走下台阶,站到所有参选的才人面前,停顿了一会,目光扫视了一圈,摸着下巴道,“你们长得都还可以,但是离我所想象的还差那么一点。”太子比了个手势,表示那一点是他半截手指头那么长。
“这?”郑后不知道太子什么意思,看向一旁的云夫人,云夫人也表示自己一头雾水。
才人们都傻眼了,太子这意思,难道是说以她们的姿色,竟然都入不了他的眼?
秋婉吟低着头,并没有在意他的话,既然太子都瞧不上她们,那她可能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王儿,你——”郑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打断了,他走到了秋婉吟的面前,眯起眼睛好奇的打量道,“我看你好像跟她们不同?”
这一下轮到秋婉吟听不明白了,她有什么不同的?听到太子的话,她不禁转头去看那些女子的脸,才终于明白太子为什么这么说了。
其他这些姑娘个个都长的很美,只是施过脂粉的脸,在太阳曝晒以后,脂粉就会融化,所以就显得油光满面的,特别的狼狈。
秋婉吟想明白以后,就对太子道,“回太子,其实大家是因为在太阳底下晒得太久,脂粉融化,盖住了他们本来姣好的面容。”
“那你的意思是,都怪我让你们站这么久了?”太子危险的眯起丹凤眼。
“回太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秋婉吟一时间还真的找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来。
“我看你表现的如此轻松,难道你用了什么更好的法子,让胭脂不会融化?”
“回太子,我自幼研习过内功心法,可以抵御寒冷和炎热。”
“原来是这样。”太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又道,“本太子还听说,你会舞剑?”
“回太子,是的。”
“想必大家都站的累了,去凉亭中休息吧,接下来看秋姑娘为大家表演舞剑!”
“王儿,不要胡闹!选亲当以知书礼仪为重,你让她一个姑娘在这里舞刀弄剑的,成何体统?!”郑后似乎有些生气。
“母后,儿臣这也是在选妃,这舞剑也是门艺术呢,您就等着看好了。”
“姐姐,你消消气,太子都这么大了,你就让他自己做回主吧。”云夫人又在一旁劝解道。
“可是你看看他,哪里有点大人的样?”
“太子肯定是已经有主意了,咱们啊,就安心等着好了。”
“夫人?”御花园的另一边,一个穿着富贵华丽的女人带着丫鬟,停在树的后面瞧着热闹。
“真不知道咱们的太子爷到底是喜欢那位姑娘,还是故意整她的。”
“夫人为何这么说?”
“王后是最不喜欢当众出风头的人了,你觉得她还有机会被选为太子妃么?”
“可是我看太子爷好像很喜欢那位姑娘啊。”
“他喜欢又有什么用,现在的他一点实权都没有,全都要依仗他的那个母后,我觉得,依太子的性子,他是万万不会和王后对着干的,除非,他不想当大王了。”
眼前的这位,是当今宫中最受黎王宠爱的一位夫人,她诞下一子,名为扶业,有匡扶大业之暗喻,足以可见黎王对他们母子的喜爱和期许。
五公子扶业已经年过二十,却还并未封王,至今还留在宫中,当太子的伴读。
“夫人说的是,奴婢觉得,那位姑娘要是得罪了王后,肯以后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咱们就等着看吧。”云夫人轻轻的勾唇一笑。
“是,夫人。”主仆两人站在树下面,看着远处的热闹。
“回禀太子爷,琴和剑都取来了。”
“将琴拿上来吧。”
“是。”侍女小心翼翼的抱着梧桐古琴,放到了太子的案台上。
“秋才人请。”另外一个侍女双手捧着古剑,递与秋婉吟道。
她伸手接过侍女手中的剑,心中略有些奇怪。
舞剑讲究的是一种刚柔并进的美感,可是拿一把黑色的剑出来舞弄,这明显跟她今天穿的一身粉衫很是不搭,这样待会在众人看来,会不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而且这把剑传递给人的感觉着实奇怪,一眼虽瞧不出来是什么材质所制成的,但比起普通的剑要重上许多,握在手中后,总感觉有一种不明的力量串游在手掌间,汲取着她的力量,就好似汹涌而出却又找不到突破口。
“太子殿下,我可不可以换一把剑?我觉得这把剑略微有些沉了。”秋婉吟很委婉的道,皇宫这么大,找一把明亮的长剑很难么?
没想到太子悠悠开口,“既然是略沉,那就凑合着用吧。”
秋婉吟看了看悠哉乐哉的太子,又看了看脸色黑沉的郑后,也不好再多说了。
“太子请。”秋婉吟礼貌的冲太子点点头。
曼妙的琴音低低传来,一波渐高过一波,太子十指灵动飞快的拨动着琴弦,音符如洪水大发般迸泄而出,掀起丝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她翻身而起,足尖点地跃至场中央,手中的剑似珏布般灵活,随心而动,随身而转。一个翻身,剑过叶飞,绕于身侧盈盈流转,气流破空而入,掀起阵阵草叶的清香。一个倒踢,剑回刺,转身后,只足立地,裙带飞舞,发丝在风中散开,不失为一场天作之合。
音止,剑收。
场地间一片宁静,绿叶飘荡在空中,最后落在女子肩上,却又被风扫落。
“臣女献丑了。”她朝着郑后和太子的方向微微福道,然后将剑放回盘中,嘴角溢出的笑容恰到好处。
台下一片哗然,竟可以和太子合作的如此之妙,看来这太子妃之位——
身后射来无数种目光,羡慕的,嫉恨的,猜测的…
秋婉吟抬头,正好撞见太子的眼中,一闪而过无法洞悉的神秘目光,掩在浅浅的笑容下,令人不敢小觑猜测。
“退下吧。”郑后的脸色总算不向刚才那样阴沉了,秋婉吟悄悄松了口气。
“秋姑娘的武功底子确实不错,正所谓名剑配佳人,这把古吟便赠予你了。”太子殿下大气的一挥手,她手中的这把剑就算是易主了。
“如此贵重之物,臣女承受不起。”
“放心,这把剑很配你。”他故作悬念的道,阻止了她的推脱之辞。
“谢太子殿下的赏赐。”秋婉吟口中道谢,心里却很无奈,因为那一边郑后的脸色,又阴沉了起来。
“王儿,现在你心中可有正妃的人选了?”郑后发话了,气氛从刚才的惊为天人,一下子又变得严肃起来。
“当然。本太子觉得,在这些人当中,就你的姿色还能勉强配得上本太子,所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太子妃呢?”太子轻浮的挑起一位才人的下颔,轻飘飘的问道。
“钰儿,钰儿当然愿意!”眼前之人,眸光楚楚可怜,十分的惹人怜爱。
那个眉黛如画,倾城容颜的女子,正是当今相国唯一的掌上明珠。被抬起的面容美丽精致,眼眶中噙着水雾,一敛睫,泪珠滑落脸颊两旁,酝上丝丝令人陶醉的绯色。
太子从袖中取过帕子,为她轻轻擦拭脸颊上的泪水,然后牵着她的手离开。
“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侍官连忙跪地恭恭敬敬的迎着。
太后脸上的雾霾,终于随着太子选妃之事的落定也一扫而空,换上的,是一张母亲慈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