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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生活大变化

自从知意楼安阳分楼新招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十六七岁厨娘,和新从扬州总楼来了一名让人完全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墨绿衣衫的俊秀先生之后——哦,当然这两件事情发生在同一天,知意楼里的人们的生活就开始起了变化。

最开始变化的人是小叶,这个年轻人本来一直嚷嚷着要回家伺候生病的娘,可自从那个新来的慕先生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拨了他几两银子后,他娘的病也就莫名其妙地好了,可能是心诚则灵。不过这件事情放下不表,从厨娘轻禾来到的第三天开始,动不动就往隔壁的酒楼跑的小叶就再也没去过哪家饭馆——就好像是全安阳的酒醉鸭子、阿婆蒸鱼等等名菜全都变得酸不可吃一样。如今的小叶一闲下来,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望着厨房的方向,如果有人经过他身边,还可以听到他嘴里不时喃喃地嘀咕“怎么还不开饭啊”之类。

然后是老徐,这个人本已有家室,并不住在知意楼,只是每天过来做事而已,知意楼再好也当然比不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经常是辰时方至,申时拔腿就走,不过自从厨娘轻禾来了之后,老徐每日卯初便至,酉末方回,就为了在知意楼多吃两顿早晚餐,还害得徐夫人疑神疑鬼,几次三番来到知意楼——当然什么也查不出来,只好自我安慰可以少了两顿饭钱……

当然不能不提的便是主簿成榆先生,自从第一次轻禾做饭,让他尝一尝鱼头汤的咸淡,他品了一口之后就——据别人所说——双目湛然,精神奕奕,大有李白附身,杜甫托梦之势,将这碗汤用各种各样的诗句称赞了一番后,仍觉得有词穷之憾。而且从此之后,只要有空,每次做饭时间都会不知不觉散步到厨房,轻禾正在忙着做饭,他便在一旁看着做,像是在享受香气一般。

当然,嘴上也不停,从他进入知意楼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情抱怨也悉数一遍遍讲来,年头多了,其中自然也会有很多离奇之事,不过他讲的次数着实太过频繁,几乎每个新来之人都要一遍遍听来——没过几日便一等到他开口就找借口逃之夭夭,成榆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由得感慨现在的后辈一点也不懂得尊重等等。

不过他发现轻禾是个例外,无论是什么事情,她都会很认真地听来,而且不管听几次都好像听不够一样,大眼睛里的神情千变万化,听得甚是入迷。

“这次招的人还真是划算……”成榆经常如此感叹道,不过感叹未完就会瞥向远处的西厢房——那里是慕秀林的住处,立刻表情从笑容转到了苦涩。

“不过跟伺候他相比,两两相加,也都抵消了……”

这位长相颇为俊秀,几近一看就让人心仪的慕秀林慕先生除了第一天保持着白天清醒晚上休息的正常作息时间外,从第二天开始便日夜颠倒,白天呼呼大睡避不见客,傍晚反倒精神奕奕开始点灯熬油……

他第一日来的时候,让黄多蕉带他进入后阁的藏书室。藏书室除了藏书,还保存有知意楼安阳分楼自建成起的委托记录和人事流动接待记录,还有花销账簿等等。十几年来,记录数目倒也甚是繁复浩大,往次来人察看时,都只是走走样子,进去逛一圈就算完了……今次这个慕先生倒也真的逛了一圈,在逛的过程中还伸出手指在放置账簿的架子上轻轻一抹——这一圈抹下来,便是厚厚的一层灰尘。

黄多蕉额上有些冷汗,知意楼楼规甚严,他隐约还记得,这种藏书之地,规定是一日三扫,断断不可积灰,之前来人并未仔细查看,所以一直大意疏忽,看他的样子,如果真的追究……如今慕秀林一身墨玉之色,本来俊秀的脸庞依然笑得十分有风度,不过看上去却令人心里发毛。

这时却听慕秀林说道:“安阳气候燥热,易惹灰尘,按理说也非人之过……”他叹了一口气,说忽然话锋一转,“对了,黄先生是不是可以将这些记录账簿,每天取十本到我房内,以供在下察看?”

这话明明没有什么让人说不的权利,不过黄多蕉真的有点惊讶……每天十本,每本数百页,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迹,他如何察看得来?如果走马观花又何必多此一举?然则慕秀林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漫不经心地答道:“先生不用担心……”他话说了一半,打了半个哈欠,像是大白天实在不是活动的好时候一样,摇摇晃晃踱出了门。

夜深,一灯如豆。

门咿呀而开,轻禾端着一盅炖汤走了进来,她身穿白色底衫,上着鹅黄色半袖短襟,纯紫丝绦腰带。油灯的昏暗下,显得更加的恬美,但是她的眉极薄而长,又有着那么一点点跳脱的锐利。

“先生劳累了许久,不妨先歇一歇,喝一点汤,这汤是银耳白果和着老鸭炖的。”

她柔声说道,声音甜而不腻,端的是比汤水还好的补品……只不过对面的慕秀林好像不领情,仍然手执书卷,眼光都没有斜视一下。

轻禾挑了挑眉毛,他的侧影好看得出奇,甚至连带着那一点漫不经心,都带着引人的意味。

轻禾双眸微眯,用猫儿一样的眼光看着他。

“说真话。”好一会儿之后,他慢悠悠地说道。

轻禾噎了一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真话……”

慕秀林点头,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着手中的账本。

轻禾叹了一口气,随即大大方方地拿了旁边的椅子坐下。

“真话就是……我晚上睡不着,既然睡不着就起来做点汤……”她一边叹着气一边说道,“另外我的好奇心很强,看到有人白天睡大觉,半夜鬼鬼祟祟的起来不知道是干什么就想进去看看,兼之——”她双眉一挑,“兼之这个人又很好看,借机多看两眼何乐而不为?”

她说得干脆利落,除了实在是不符合她的外表形象之外,倒也丝毫……没错。

“姑娘很爽快……也很聪明。”慕秀林终于放下了账本,优雅地笑道。

“谢了,”轻禾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先生更聪明……在聪明人面前装模作样,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

慕秀林没说什么,拿起了那碗汤,端到眼前看了看。

“先生放心,没有下什么毒呀迷药呀之类……”她继续直着脖子悠然地说道,“一个真正在乎厨艺的人,是不会在自己的作品中下毒的。”她伸出了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晃了晃,“有——失——身——份——”

她说得很是抑扬顿挫,慕秀林道了声“多谢”,将汤喝了下去。

“味道不错。”一句很正常的称赞。

轻禾摊开手,一副“你看我确实没有做什么手脚吧”的样子。

慕秀林依旧没回答,继续拿起账本看着,把身边的轻禾当成空气。

空气当然是不会发声的,但是明显,轻禾不是真的空气。

“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别有所图呢……”账本还没看到一半,就听见身旁传来了幽幽的叹气声,“难道就因为我非要加入知意楼,甚至无论做什么工作都可以,你就一定非要以为我另有目的……”她忽然间抬起头,“为什么呢?你既然怀疑我,又为什么非要招我进来?难道只是想看看我到底所求为何吗?”

她的语气平常,却又有着那么一点……悲哀,慕秀林终于放下了手中账本,抬头看着她。

他的目光颇有那么一点锐利,但是轻禾不避不闪。

“那么你所求为何?”他倒问得直接。

“我无他所求……”轻禾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喜欢知意楼这个地方,喜欢做事情,让自己的努力得到别人的承认。”她说着说着眼睛又开始发亮,“我更想去总楼,想见名满天下的知意公子,想见总楼的十位阁主……那些都是……惊才绝艳的人。”

她的目光明亮,说话的时候,就好像在仰慕一般,夜夜的仰慕……那种炽烈的心愿,竟然颇为纯净。

“为什么我不可以……去实现这个愿望?”她最后说道,目光恢复了平静,但是在深处还留有着点点火种。

慕秀林没有回答,他一直在看着她的眸子,深深地看了进去。

“你并不知道总楼是个什么地方。”他平静地说道,“你进不去。”

他这么平静的话,含义却很是残酷——总楼可不像这里,是你只会做菜就能进去的地方。

“但是我可以去努力……”轻禾吸了一口气,“我可以努力去学,比如说我今天只会做菜,我明天就会赶车,后天就会……”她的决心竟然如此坚定。

“那么你便从今天开始努力吧。”慕秀林忽然说道,继续拿起了账簿,不看轻禾。

后者怔了怔。

“先生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白天休息,晚上干活。”他悠然地说道,账簿又翻过了一页,“每天晚上没有夜宵,着实饿得很……”

他说得甚是认真,轻禾也明白了什么意思,她眨了眨眼睛,快速地说道:“好啊,没问题。”

从此以后,知意楼厨房里的灯光便从凌晨亮起,半夜三更方息,如果有人起夜,还会看到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端着汤食往那个慕先生的西厢房走去,而且夜夜都不间断。

时间久了,白天再看轻禾,睡眠不足的眼睛下面一片晕黑,看得知意楼里的男子都心疼不已,

一边心里咒骂那个昼夜颠倒的慕先生,一边常常关心状又保持着身份地凑到轻禾身边问:“是不是那个总楼来的那个人欺负苗姑娘?”说话常常带有点愤愤之意,好像等轻禾一点头就要冲上前去打抱不平一样,“不怕,说给大家听,总楼的有什么了不起——”

“啊……”轻禾可能是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就眨了眨眼睛,微微一回礼,脸上笑容嫣然美丽,“大哥您误会了,是我看慕先生做事辛苦,自己去送给他的,他半点也没有勉强。”然后窈窕而走,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果然是……咳咳咳……男才女貌……啊……”成榆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

所谓莲子苦在中心里。

也许只有轻禾才知道,她每天除了半夜要按时送夜宵,送过去了放在桌子上,然后就什么事也没有,除了十分礼貌面带微笑的“多谢”,慕秀林一般都不会多说一句话,好像桌子上的那些账簿和记录比她这个人要好看得多一样。

但是她从不喜形于色,相反很是坦然,只是一直在重复着她厨娘的本分,不管日升日落,晴天落雨,好像这一切的辛苦全都与他无缘一样。

她天生美貌,不是那种艳丽夺人的美丽,而是更有一种“月笼纱外,霜在窗前”的气质,这种气质刚开始尚能遮掩,但在时日一长之后越发的明显,而引人程度,更甚于勾栏之地。像她这样一个举止柔美的女孩子,为何多日不见其归家?是她没有,还是不能够回?这些东西,轻禾被问到时一概以私事推脱,从不回答。她做着一般四五十岁的黄脸婆所做的厨娘工作,却好像在大户人家的闺房里绣花一样坦然。

这个人身上,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

“咿呀……咿呀……咿呀呀……”

时值午后,轻禾一大早出门采买,如今刚刚从外面买完菜回来,还未跨进大门,就听到了甚是婉转哀怨的胡琴声。刚听还好,片刻后就觉得刺耳而且胸闷——那是因为胡琴之声本来就十分哀怨,拉胡琴的这个人明明拉的调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偏偏越拉越快,直叫人心听得心烦意乱,一口气上不来。

轻禾皱眉,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委——在院子里坐着一位绸衫人,身材圆滚,四十多岁,正是对面那条街上的酒庐胡老板。只不过如今他的衣服褶皱凌乱,脏得好像半个月都未洗过,而且面带悲愤,像是有什么人欠了他数块大银没有还一样。他听见有人进来,略略睁开了那一一双小眼睛,随即又“哼”的一声闭上,继续拉他的胡琴……

轻禾没有记错的是,买菜的大娘曾经告诉过她,这个胡老板好像前几个月才从他的店里捡到了不知道是谁遗留的胡琴,他并没有卖掉,而是收了起来,对别人说日后大有用处,原来这就是用处么?

轻禾走进正厅,看见用纸卷塞住了两个耳洞,却依然苦不堪言的主簿成榆,后者一看到她,便麻木地抬起头,嘴里喃喃着“你要习惯”之类的话。

原来这个人也算是知意楼的常客,胡老板脾气不好,经常与他的发妻吵架,甚至动手,整条街都可以听到他们的谩骂之声,陆夫人因此三番两次地一气之下回娘家。偏偏这胡老板只是想吵想打,却从来没想过真正休妻,老婆每次一跑,就前来知意楼,说是出重金让知意楼帮忙请他那乖乖娘子回来。

“知意楼不介入恩怨,更别提是夫妻吵架……”成榆有气无力地说,“他自己不敢去,怕被打回来,又想要回老婆,就次次以我们不接受委托之由,赖在这里不走。”

想必这位胡老板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然而依然没有要走的趋势,不管怎样劝阻也无动于衷,看来楼里的人早已习惯了他的行为,只是默默忍受……

可是今次多了一个白天睡觉的人,轻禾揣度着……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她转到了西厢房,正要敲门,就听见门内说:“谁……”

音色是一贯的好听,只不过有气无力,且烦躁得很,轻禾险些笑得肚子疼,但又忍住。

有气无力的声音又响起:“你不是说,想得到别人的承认吗……帮我把这个人赶走……我就承认你……”

话音停住,轻禾眨眨眼睛,等了好一会儿下文,那个人却停了话音。轻禾终于忍不住,小心地说道:“先生,如果我把胡老板赶走,你就带我进总楼?”

“……”

没有什么声音,轻禾等了好一会儿,长到她担心是不是里面的人因为忍受不了噪音而晕倒了事,那个人……还是没有声音。

是奸商还是吝啬鬼形容起来好一些?

不过轻禾没有说话,悠悠叹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说完转身而去。

“咿呀……咿呀……咿呀呀……”

胡琴声音慢了下来,毕竟胡老板也拉久了,虽然来知意楼之前就带了个水囊以防口渴,但为了坚守阵地饭也没有吃,这几个时辰下来难免会眼花了些……他眨了眨嘴,眼前开始出现了烧鹅的样子,暗红的光泽,油亮亮的脆皮,淡色饱满的鹅肉……向右走了……飘远了……

咦?胡老板眨了眨眼睛,才发现那盘飘远了的鹅肉被连盘子端在一双白玉般的手掌中,手掌的主人正在从厨房走向正厅,步伐袅娜,面如芙蓉,连同那一盘烧鹅……真的是让人食指大动的图画。

“咿呀……咿呀……咿呀呀……”我忍……我忍……我忍忍……

在轻禾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把冒着香气的菜肴端到正厅之后,胡老板觉得自己的意志有了很大的动摇,然则他依然没有起来的意思。

一盘烧鹅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油光淋漓,汁料饱满,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轻禾关切的目光,“那个,胡老板坐了一天,不知饿是不饿……”轻禾眨着眼睛,试探着说道,“我今天菜有点做多了,您来尝一点?”

轻禾的厨艺,自知意楼开始,也在安阳广泛流传,胡老板瞪了那盘烧鹅半晌,还是有些犹豫,轻禾见状,也不多说,只是道:“也许胡老板非常人也……真的不饿。”她说完,忽然捡了其中一块鹅肉放到了嘴里,吃得甚是满足。

“还是这个时候最好吃……”轻禾自言自语地感叹着,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惊呼道:“呀,厨房的菜锅还没有起——”说完便放下盘子,一溜烟地奔回厨房,不见影踪。

见轻禾也吃过,胡老板便放心下来,说实话他险些饿死……一盘烧鹅不久便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吃饱喝足,有力气了继续来拉琴。

“咿呀……咿呀……咿呀……呀……呀……”

不对劲儿。

他还没有拉多一会儿,便觉得腹中雷声阵阵,一炷香的工夫一次紧过一次,连脸上都汗如雨下,他放下了胡琴,左右张望,却没有找到一个人——是人都被他的琴声吓跑了。

不行——要忍不住了——胡老板本来还算白净的一张脸快被憋成了猪肝紫。

“胡老板你怎么啦?”忽然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正是轻禾,她刚从厨房出来,正面带惊讶地望着胡老板。

“这里的茅房在哪儿?”胡老板张嘴就问,语气甚急。

“真不好意思,”轻禾听闻此言,脸上一副惋惜的表情,“知意楼的茅厕刚刚坏掉了。”她伸手一指,“不过出门往左三十步远,对面街上的酒楼里就——哎……”

他的话还没说完,胡老板就跳了起来,一溜烟地冲出了门外,轻禾好似被他这么快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过她也没有耽误什么,回身便闩起了门,“砰”的一声,将知意楼的两扇大门合了个严实。

世界清静了。

她笑眯眯地拍拍手,一回头,却看见了慕秀林。

他身穿白色中衣,仿佛刚刚爬起来,只在外面随意披了一件淡色长衫,发髻微乱,像是没睡醒的样子,一双眸子微微眯着,却又在深处有着墨色的流转,像是证明他已经将一起都看在了眼里。

轻禾觉得自己瞬间迷糊了一下,不过还好,她很快就稳住。

“事情我办完了。”她轻松地说道,“而且是免——费——的——”

她故意把这几个字拖长,慕秀林却仍然用那种目光看着他,像是觉得很有趣地问道:“你在菜里下了——”

“一点巴豆而已。”回答得很诚恳。

“我记得你吃了一块。”

“是啊,只有我吃的那块,是后放进去,没有加的。”

“吃了会有什么后果?”

轻禾一笑,

“像胡老板这种人,分量少了怎么对得起……”她加了重音,“自然是让他回家躺个十天半个月,然后说不定胡夫人就自己回来了。”她笑得狡黠,“这样一举两得,算不算是记功一件?”

慕秀林笑了起来。

“如果,”他说得也很认真,“如果你不小心吃错了,或者,吃一块他没有上当,你该怎么办?”

轻禾摇摇头。

“吃错了就当是吃错了,他如果没有上当,那么我就只好再吃一块,他还不相信,那么我再再多吃一块,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得很干脆。

慕秀林点了点头,举步近前,然后微微俯身,将双唇对准她的右耳,低声说了些什么。

这个姿势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极其的暧昧,至少是看得知意楼一众眼睛发直。等到慕秀林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轻禾睁大了双眸,脸上缓缓地起来一片薄红,看起来分外的娇艳。

然而后者却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拉了拉被风吹落的外衫,施施然地走回了西厢房。

半夜里黄多蕉再次模模糊糊起夜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为了找到到底是哪儿不对,成榆四处环视,目光随即凝结在了西厢房上——

暗黄的灯光在纸窗上画出了两个剪影,一略大一略小,看装饰,极像是慕秀林和——苗轻禾?!

黄多蕉一机灵,睡意顿无。这两个剪影靠得极近,不,明明是重叠在了一起,一个身前,一个身后,两人的身影略弓,还在微微地颤动着,在灯光的投影下显得更加明显。

黄多蕉以无比惊讶的神情定格了半盏茶的工夫,脑子里才开始转动——首先是“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然后是“这个慕秀林真真太过无耻,竟然勾引调戏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不对——看人不能只看脸,苗姑娘甚是大胆,应招的时候都说不考虑名节的问题,兼以今天下午发声的事儿,苗姑娘说不定自己也是同意的”等等等等,乱七八糟。

不过他最后还是决定双眼一闭了事,莫管他人瓦上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字真难写。”轻禾皱了皱眉。

“不是难写,是你没有写成习惯。”慕秀林放开了握着轻禾的手,直起身来。

他一放手,轻禾也吐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伸了个懒腰。

“刚才我好像觉得有人在窗外……偷听?”轻禾伸到一半,歪了头问道。

“似乎没有,你多虑了。”慕秀林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轻禾“哦”了一声。举起自己写的东西端详了一下,写的还是李白的那首《将进酒》——

“是不是比我最开始写的好了很多?”轻禾有些得意地问道。

“只不过是更像人写出来的罢了。”慕秀林毫不客气。

轻禾也不生气,“这种事情自然不是一天的工夫,师傅——”她故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然后她笑眯眯地继续坐下,开始翻阅那些卷宗。

那些都是知意楼这么些年来的委托卷宗或者流通的江湖消息、委托一类,轻禾手里的是安阳分卷,不过竟然也有一些总楼才能办理的大事记载,竟然也有数卷之多,大概是在各个分楼以供备份,或是供需要到各地去办事的人方便查阅。

消息一类,则是安阳附近这么些年来武林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的近况和进展,每天一记,每半月一汇总,重大消息第一时间向总楼传达。轻禾看的自然不是绝密的卷落,都是一些已经在武林上视为公开的消息,但即使是这样,也让能轻禾看得入迷——那真的是很广阔的一片新天地。

“哎呀呀……你看这个,原来是这么回事。”轻禾一边看着一边小声感叹道,“还有这个人,不知道他做过这等事,还真不知道是这个样子的……”

她很珍惜这种机会,慕秀林跟他说了之后,每天一入更,她都会按时到他的房间里来,先是送一点炖品和夜宵,然后便是习字,最后就是看阅这些卷宗之类。轻禾隐约知道,能查看这些卷宗的人在这个安阳分楼都寥寥无几,更别提是一个厨娘的身份。她虽然不能出去办事,但是同样见识大长,而且……过得很开心。

虽然,她的睡眠时间又少了很多,不过她已经学会了偷懒在白天的空隙补觉,虽然,众人的眼光越看她越诡异,往往是她觉得大家聚在一起,不知道正在窃窃私语些什么,觉得好奇,可刚一凑近,众人便咳嗽的咳嗽,扭头的扭头,干笑的干笑,有的还用很紧张的语气跟她打招呼……总之就是非常的诡异。

当然,为什么会这样轻禾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过她好似也不在乎……她只是一笑,柔美而洒脱,飘然欲仙……反而让众人都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迷蒙起来——觉得自幼熏染的传统礼教都受了很大的挑战。

也许她并非一点不在乎——但有什么有能比得上求有所得呢?

“多谢你。”轻禾每次向慕秀林道谢的时候,都是很认真地侧身低头行礼——她真的很感激他,虽然,这个人实在是气人了一点,不过在轻禾眼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这时候慕秀林就会摇摇头,也不多说些什么,面上甚至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反而往往会陷于沉思。有的时候油灯被夜风吹灭,屋子里忽然暗下,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如洒落一地银霜,映衬在他的衣襟面庞,他静静不动。端的是如玉的色泽。

“你在想什么?”轻禾每到这个时候心跳就会加快,但是她暗暗地压抑住,那一点点不知原因的喜悦和温暖,只是在心里安稳地成长就好。

“没什么。”每次她一问,他就会这样的回答,“你快些看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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