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陶然到达张群办公室的时候,段剑锋已经写好了。正在认真地把一张纸叠成长方形。
陶然想提醒他检查不能折,并且写一张纸篇幅不够,却又于心不忍。
看到陶然站在办公室门口,段剑锋站起来,立正敬礼,沉声道:“队长,对不起,给你,给18队全体抹黑丢人了。”
走到近前,陶然已然发现段剑锋眼中浸满了晶莹的泪水,显然他在努力控制住它们不流出来。
陶然自己的眼睛不禁也湿润起来,女性的母爱是天生的,自己的孩子遭受了委屈和苦难,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没事儿,从哪儿跌倒就能从哪儿爬起来,我仍然看好你。”陶然安慰着。
“嗯,放心吧队长,我不会趴下的。”段剑锋庄重地保证着。
他当然也看出陶然的情绪,为了表示自己的轻松无所谓,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放得很平整的材料:“队长,看,这是我写得检查,写了五张纸呢,你看看深刻不?以后咱队里谁再写检查,我都能代笔收稿费了。”
陶然被他逗得差点笑出声,但她知道这货的意图,随即更感到难过:“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保重就好,一定要想得开,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对了,你刚才叠得那张纸又是什么?”
提到这个,段剑锋又凝重起来,把已经折成小长方形的那张纸递过来:“队长,我给集体抹黑,你就是不免我的职,这个团支书我也没脸当下去了。这是辞职书,你一定要批准。还有,你放心,我都想通了,不管当不当团支书,我都是18队集体里的一员,今后我会继续刻苦学习,积极训练,努力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好兵!”
陶然接过这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张纸,却觉得有千钧之重!
段剑锋是笑着离开的,微笑,歉意的微笑。他觉得辜负了队长的信任和重托,不能再让她为自己难过,不能显露出自己的悲痛和伤感。
只是这些,如何能骗得过陶然?
当她目视着段剑锋走出办公室的刹那,两行清泉轻轻滑过她的脸颊——不是悲伤与内疚,而是感动,是欣慰!
当板着脸的张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见陶然正在看一张纸,眼睛红红的。觉得有些不妙。问道:“陶然,怎么了,看什么呢?段剑锋哪儿去了?”
“哦,我让他先回去了。检查我放你办公桌上了,写得挺深刻,你再看看行不行。这张是他的辞职书,他觉得给队里抹黑,不想干团支书了。”
“咳,我来晚了一步。”张群一拍大腿。
“怎么了,难道李副院长找你不是为他的事儿?”陶然有些疑惑。
“哼,你猜对了,当然是这事儿!到那儿把我骂了一顿,说任人不当,给军事学院抹黑,在学员中造成不良的影响,建议撤职,以平民愤。我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民愤呀?”一向温文尔雅的张群也爆发了。
“他还真敢用词儿!”
“就会扣大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小算盘儿,不就是把段剑锋拿下,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把他点的那个人提上去么?我打定主意了,偏不称他的心如他的意,就继续让段剑锋干团支书,谁规定受处分就不能当团支书了?”张群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不妥,一是段剑锋去意已决,再勉强让他干下去,他也不会同意;二是你不觉得段剑锋被处分跟他当团支书有关系么?”陶然把刚才和杨斌的‘阴谋论’同张群重复了一遍。
张群不禁为其中复杂的内幕震惊了。
两人在这件事的利弊关系问题上讨论了很久,最后,张群在愤慨之余,只得听从陶然的建议,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也罢,就权当保护段剑锋,他不干就不干吧。不过,这就称了李院的心意了,妈的,早晚会有报应的!”怒极的张群粗口不断。
虽然张群没说谁会招报应,但陶然当然明白所指,叹了一声气:“算了,老张,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这些都是推测,尽管这些推测很合理,但改变不了什么。况且,若段剑锋没有违纪这直接把柄掌握在人家手里,他能受处分么?就算给他一个沉重的教训吧。刚才他还向我保证,不会受影响,继续……”陶然有点鼻子酸,说不下去。
张群却接道:“这孩子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这么要强的一个人……”
两人一阵黯然沉默。
下午,全院自由活动。
从陶然处已经得知了消息的聂晴破天荒地没去训练,而是直接来找段剑锋,约他一起去图书馆。
因为段剑锋没了手机,聂晴只能直接找上门。当然在宿舍楼门口进不去,有值勤的代为传话叫人。
当段剑锋从楼里走出来,和聂晴一同离去的时候,他感觉到楼上楼下投来无数双羡慕的目光,只是,此时,丝毫没有什么幸福感和优越感,倒觉得这些都是蔑视和嘲笑。
一路上段剑锋沉默无语。
图书馆的那位副主任张姐碰巧在值班,登记两人学员证的时候,见到段剑锋的名字,不禁抬头又看了一眼,恍然道:“原来是你呀,好久没来,幽幽也好久没来。”
段剑锋不禁有些汗然——这位张姐真是没眼色,当着聂晴的面儿提胡幽幽,难道是故意的?幸亏旁边的聂晴好像没听见似的望向别处。
但他此时情绪极度低落,没心情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问了声张姐好,便同聂晴一起上楼了。
到了借书处,才发现,今天在这里看书借书的人还真不少。
两人排队挺长时间,才轮到借阅,聂晴开始找书。段剑锋没心情看什么书,跟着聂晴在书库里闲转。
出来后,聂晴把两本书放到段剑锋手上:“给你借的,放假了没事儿就看看书。”
段剑锋看了看,分别是《不抱怨的世界》和《人生》,翻翻前言扉页,都是励志方面的书籍,当下明白了聂晴的意思。
今天自由活动,几个阅览室里人都挺多,天冷了,没地方约会的情侣们也经常到这里‘看书’,虽然交流沟通不太方便,但能在一起呆着也是一种幸福。
两人也想在阅览室找个地方,但因为有许多话要说,怕影响别人,还是走出了图书馆。
在路上,两人漫无目的走着,竟然又习惯性地来到了训练馆。
“走吧,进去。”聂晴提议。
“但咱没带装备呀?”
“不带装备咱可以看别人训练嘛,在外边挺冷的。”
见段剑锋还有些犹豫,聂晴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硬将他扯进去。
训练馆里倒冷冷清清,能在今天还坚持训练的人少之又少。转到散打厅,倒有不少人,因为一个拳台上两人在PK,战况很激烈,整个散打厅的人基本都在周围观战。
两人在离这个拳台稍远的角落里站定。
“哗”人群一阵哗然,原来其中个子比较低的头部挨了一记重拳,脚步不稳,半跪在地,然后又顺势坐在拳台上。裁判冲上来读秒,在数到九的时候,这拳手奇迹般又一跃而起。继续投入比赛。
段剑锋和聂晴很快也被激烈的战况所吸引。
局间休息,聂晴问段剑锋:“认识这俩人么?”
“不认识,但眼熟,好像以前在这里见到过。”段剑锋努力回忆着。
“嗯,这两人都是我们侦察指挥系的,高个子叫杨永亮,低一点儿的叫康小庄,他们俩天生一对儿冤家,都酷爱习武,都是上一届格斗大赛上的强手,杨永亮第五,康小庄第六,在平时俩人谁也不服谁,这次他们俩想必是在放假前再来一次胜负决斗。”
“哦?怪不得打得这么激烈这么狠,你看那康小庄刚才被那记重拳打得,脸肯定肿了。我还以为他坐地上认输了呢。”
“我猜这是康小庄的战术,刚开始他遭受重击,下盘不稳,若再挺着不倒,必然遭到对方组合拳狂轰滥炸,那时候就很危险了。但他坐到拳台上,裁判必然冲上来读秒,这样,他就获得了将近十秒钟的休息机会,你看,从他站立来的姿势看,很轻松。”聂晴分析着自己的见解。
“呀,真是这么个事儿,在比赛中,看来战略战术很重要。”段剑锋觉得大有收获,不虚此行。
“当然,有时候受到些挫折,暂时的示弱,是为了取得更大的胜利。”聂晴目光炯炯,看着段剑锋。
发觉聂晴的话另含用义,段剑锋心有所动,非常郑重地道:“晴儿,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怕我一蹶不振,你放心吧,本人心脏很强大,心理素质更强大。我的辞职报告都递上去了,无官一身轻,我更有精力陪你训练了,从这个方面说,也算件好事儿。”
“你若真得这么想,就太好了。还有,陶然问过我的假期值守时间,她特意安排你跟我同一周,到时候咱们又能在一起训练了。”聂晴稍感安慰。
“嗯,队长跟我说了,在放假第一周值守,相当于我们推迟一周放假。但我觉得这假期太漫长,我们终有一别,想你了怎么办?”段剑锋换上一副笑迷迷的模样儿,想偷偷拉聂晴的手。
“去,没正经,看比赛,又开始了。”聂晴一把打掉摸上来的咸猪手。
台上比赛依然激烈,又三局过后,战术应用得当的康小庄在最后一局抓住机会,将杨永亮击倒,KO获胜。
对于段剑锋来说,这场比赛的胜负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又学习到了一项实战经验;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聂晴对自己的心境和希望。
晚上,全体二班学员到学院门口小餐馆聚餐,算是放假回家的告别晚宴。气氛挺沉闷,大家望着眼前的酒杯和一桌子的菜,没什么兴致。
段剑锋知道大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觉得必须做个表率,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儿败了大家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