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应该去做的,我又能怎么做呢?”她又放柔声音,道,“我不是尔辞,我不姓崔,我没有任性胡闹的资本。”她想了想,笑了一下,“有时候,我真羡慕谢玖。”
崔宜看着她,她摇摇头,像是否定了他眼睛里表现出来的猜测:“不是因为元声喜欢她,要娶她……”她吸了口气,像是要鼓起勇气,“我羡慕她,因为她单纯、自由、乐观……好像无论多么艰难的事情,到了她那里,都会变得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我了解元声所有的一切,他的难过、他的悲伤、他的痛苦,他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掩饰过什么……可是,跟谢玖在一起,他好像不一样了。”她停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在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崔宜等着她,即使她看起来只不过像是在发呆。
好一会儿,梓潼才继续道:“元声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糟糕的事情,可是,无论发生什么,元声他……都是快乐的。”她再次垂下眼帘,声音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冷静道,“在他生命里最糟糕的时刻,是我们陪他一起度过的……而跟谢玖在一起,连糟糕的时刻也消失不见了。”她顿了一下,“跟她在一起,对他而言做什么都是快乐的。根本没有糟糕的时刻了。”
最后一句,她几乎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崔宜惊讶的看着她,他认识的梓潼,总是静静的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现在这样,倒是更像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他说不出来自己是放下心来了还是更担心了。
带着奇怪的表情看了梓潼半天,崔宜在考虑现在的梓潼需不需要一个拥抱。不过看梓潼的样子,似乎她需要一个沙袋狠狠发泄一下。他可不想挨揍,虽然他觉得梓潼拳头的杀伤力应该不太大,但不幸的是,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小时候和尔辞打架的数次失败,完全是有苦说不出,都有心理阴影了。
想到尔辞,崔宜本来已经好转的心情又直直的坠了下去。
考虑良久,他还是觉得说出来比较好:“那个,梓潼,我有点儿事儿拜托你。”
梓潼看着他,又恢复了老样子的面无表情,看起来倒是非常的可靠。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是考虑了一下你的建议……”崔宜还有些犹豫。
梓潼抬抬头,表示——别吞吞吐吐的,干脆点儿!
崔宜叹了口气:“那个……关于把阿辞关起来这件事……我觉得还是交给你比较合适……呵呵。”
到底是底气不足,崔宜最后努力露出一个笑脸来,但连他自己都觉得假的不得了。
果然,一瞬间,他觉得一个鄙视的表情在梓潼极度缺少表情的脸上一闪而过。
他盯着梓潼看起来面无表情毫无变化般的脸,怀疑道:“你刚刚是不是怀疑我什么了?”
“我哪有。”梓潼很真诚的看着他。其实也说不上来是真诚,不过是相同的面无表情罢了。
“真的没有?”崔宜追问道。
“嗯。”梓潼回答的很简单。
接着,她忽然抬了抬眼皮,斜睨着崔宜:“奴婢不敢。崔——大——人——”
噗……居然是对婚姻不利的名字。
话说这对儿呆萌夫妇的名字原来起的都这么悲催啊,他俩的名字差不多是算出来的最低分了呢。
答应了崔宜后,梓潼没有犹豫,立刻去找尔辞。虽然嘴上表示了一下不满,但梓潼心里清楚,对于尔辞,崔宜和元修都没辙,不然也不会被分别起了“皮蛋”和“瘦肉”两个诡异的外号了。就连被尔辞心仪着的元声都制不住尔辞,从小时候开始,尔辞会听话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她已经去世的爷爷,另一个就是梓潼了。
说起来也真是孽缘,也许注定了一物降一物,梓潼在他们这群青梅竹马长大的孩子里身份地位家世算是最低的,可是几个人都服她,其威信甚至超过了继承帝位的元修。
小时候,尔辞被把她当宝贝的爷爷宠坏了,又任性又无法无天,连在皇子的元修和元声面前都照样毫无礼数任意妄为。元修和元声本来都是极喜欢恶作剧的,但两个人都不敢惹尔辞。元修戏称尔辞“小怪物”,每次提到她都直摇头。元声叫她“小老虎”,见了她就跑,尽一切可能的躲着她。尔辞是怎么对元声产生好感的,这点儿也是个不解之谜,毕竟元声一直对她“退避三舍”,完全没在她面前展示过多少值得人喜欢的地方。梓潼后来模糊的发觉,也许尔辞的感情,和她还有些关系。
因为小的时候,尔辞很佩服梓潼。而梓潼的生活重心就是元声。尔辞对元声产生的感情,也许带有一些对梓潼模仿的痕迹。不过一切已经过去多年了,当年下意识的模仿已经毫无痕迹了,尔辞对元声的执着和好感却保存了下来。
想起往事,梓潼叹了口气,不过她心情还不错。直到绕着整个崔家两圈都没找到尔辞后,她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没用什么逼问,尔辞房里的丫头就招供了,尔辞偷偷溜出去了。
至于她的目的或者说是目的地是哪里,梓潼心里有数,主要是也没有几个多余的选项来着。
不过想了一下尔辞可能的行动,她还是有点儿头疼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次,看来她真的要叹口气了。
谢玖第一百次抬头,只看到低着头的元修露出的头顶,在阳光下,不是黑色,而更像是浅浅的蜜色。这颜色很柔和,只是盯着久了,有种眼晕的感觉。
谢玖坐不住的在石凳上来回挪动了一下,她觉得再多坐一会儿,她的屁股会肿起来。或者已经青紫了,因为,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它了……
她第一百次无语凝咽,问自己,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居然答应元修和他下棋的!
整个对弈的过程中,基本上就是,元修盯着棋盘深思熟虑着,她盯着元修的头顶望眼欲穿。
她想过元修下棋可能很厉害,她想过元修可能会耍赖需要小心,她想过下棋是一件需要动脑子的不太有趣的活动,但她实在没想到,元修下棋居然这么的……慢!
简直是要磨死人。谢玖深刻同情以前和元修下过棋的他的妃子们和大臣们,这些人要讨好他,一定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来,又要想着怎么样元修赢的舒心,陪在君王侧,的确是门学问啊。
谢玖觉得她已经无聊的在元修对弈的间隙里思考完了她千年的人生里思考过的没有思考过的该思考的没必要思考的全部。她的思维从未像此刻这么活跃过,简直就是天马行空的不合理。她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元修这一朝间沄朝出现了无数大学问者,只要和元修对弈一次,是个人都有成为大思想者的潜质。
她盯着元修蜜色的头发,越来越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元修下棋慢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这考虑再三后下的每一步棋,居然招数奇臭无比。她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的臭手。特别是,看元修的样子,似乎对棋艺非常热爱,分明钻研了多年。
谢玖一度怀疑元修是在让着她,他又不是像她这样脑子不太灵光的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该是实力雄厚……明明长了一张国手的脸啊!
还有,不可思议的是元修居然完全没有作弊的打算,每一步都下的小心翼翼异常认真,这让习惯了跟狐晚、樱锁双胞胎俩以及元声这几个耍赖行家下棋的谢玖非常的不习惯,完全摸不清他的棋路。总之,她觉得元修的棋品非常极端,某种意义上来说,似乎非常的好,但另一意义上来说,又非常的差。
“啪嗒”,忽然的落棋声让谢玖猛的从神游天外中惊醒了,她晃了一下,差点儿摔下石凳去,忘了说,刚刚选择和元修在这个小亭子里的石桌石凳上下棋,也是让谢玖悔不当初的大失误。
小亭子靠湖,虽然不像水榭一样是建在池水之上的,但只要有风飘过,仍旧把湖面的凉气带了过来。谢玖只觉得阴风阵阵,加上脑力劳动,她现在又冷又饿。看着棋盘上仍旧空着的大片角落,她十分的苦恼,不知道这棋要下到何年何月。照元修这个速度,真的可以用年来计算了也说不定。而谢玖的棋艺不精简直正中元修下怀,如果是个高手,即使元修下的再慢,仍旧可以通过痛下杀招在一开始就分出胜负,无奈谢玖虽然可能比元修高明那么一点点,但实在也没有甩开对方的实力,只好黏黏糊糊的呈现胶着状态,估计不到终盘分不清胜负来。
谢玖十分的纠结,落了子,她又要进入刚刚那种漫长的等待元修落子的过程了,可是不落子,一会儿反正还是要经历元修那个漫长的落子过程的。
她的头发已经被自己抓成了鸟窝,对面,元修仍旧低着头,似乎毫无察觉。从开始对弈,元修就一直低着头没抬起来过,不止视线没离开过棋局,似乎除了落子外连动都没动过似的。谢玖觉得再忍耐一会儿,她可能会忍不住掀桌子了。
努力压抑心里的烦躁,她试图把自己的思维抽离的很远很远,事实上,她已经无奈之下选择开始试图默念小时候狐晚让他们背的《心经》了。叹气又叹气,谢玖有气无力的继续落子。
亭子里小风习习,倒是有那么一点儿的惬意,谢玖想起把她和元修留在亭子前,元声那个暧昧不明的笑容,长吁短叹,就算知道元声是故意的,她也气不起来。
想到不久之后她就是他的妻子了,她心里甜滋滋的。想到最近只要她和元声单独相处,必然附赠樱锁雨末元修三个跟踪狂躲在附近偷听,她又有些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