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玖不知道自己到底找了多久,她回了一趟九度山,还去了曾和元声一起居住过的昆仑山的小茅屋,她走过了所有他们曾一起走过的地方。脚上的鞋早被她踢掉了,袜子已经磨破,左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了个大口子,她却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她的脑子里乱作一团,不好的预感从未有过的强烈。
她甚至没有想到会是水银做的。上次水银一言不发的离去,她以为她已经接受他们了。会是鬼君澜尧吗?不,他也不可能。不过,多找几个人来帮忙总是好的。
当她准备去鬼界找澜尧的时候,在弱水之上,她脚下的菜菜抖了抖,一直往前冲的很猛的它忽然来了个急刹车。谢玖这才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影,菜菜显然在顾忌前面的人。
谢玖在弱水之上沉压压的水雾中辨识了一下,是染柒和紫颜。
双方一碰面,都是大为诧异。
染柒记得今日是谢玖和陆元声成亲的日子,他其实也收到了请帖,但之所以这场他压根没打算去的婚宴他记得这么清楚,全托赖从昨天夜里开始,澜尧就一个人消失不见了的缘故。
想到这里染柒颇有些恨得牙痒痒的,一见是谢玖,第一反应是完全忘了先前的教训,很想整她一下。
调侃嘲讽的话他都想好了,准备出口时,忽然注意到谢玖的神情很不对劲儿。她一身的嫁衣也弄的脏兮兮的,简直像是穿着这身衣服在农田间劳作了好几年的效果。
“哇,好脏好脏……”染柒嫌弃的捏住鼻子,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紫颜责备的看了他一眼,不过那视线里更多的是温柔和无奈,所以自然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她好心的上前,担心的问谢玖:“谢玖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玖的表情呆呆的,与其说她是难过或是沮丧,更多的像是在晃神。
“傻了?”染柒从旁边不咸不淡的问道——被甩了?陆元声悔婚了?不是吧,所以她受了情伤就跑来祸害澜尧了?她婚礼当天一身狼狈的出现在这里,说不定这个推测有些道理。但看她的神情,又不太像。
染柒忽然产生了些防备的心理——如果让澜尧看到这个样子的谢玖……他一定问也不问,无论她要求什么,上天入地都为她做到。
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先不能让谢玖碰到澜尧!
幸好正巧澜尧也不在。
“不会是被甩了吧?”染柒幸灾乐祸的捂住嘴笑起来。
谢玖没承认也没否定,她觉得自己现在连做一个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了,哭泣也不可能,她的眼眶干涩的有些微微的疼。
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她听到自己用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平静的说道:“元声不见了。”
“哎……”这次倒是染柒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道,“真被甩……”被紫颜瞪了一眼,染柒才回过神来,急忙住嘴。
“哎哎,我是说,他是不是临时有事……”说到一半染柒自己都觉得好蠢说不下去了。成亲当天临时有事……就是天塌下来估计也不会比成亲事大吧,何况——染柒想起陆元声曾说过的某些欠扁发言,心里不太爽,撅了撅嘴——那家伙对眼前这死丫头一往情深,从一开始,逃婚啊被甩什么的就是不用提上台面的话题,根本一点儿可能性都没有。
“那就是无故失踪喽?”染柒大咧咧的问。
“嗯。”谢玖默默的点了点头。
“谢玖姑娘你别担心。”紫颜立刻道,“我们也帮你一起找吧。”
说完,紫颜用眼神示意正准备大声反对的染柒不要接话,还轻轻摇了摇头。
染柒切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其实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太毒舌,特别是谢玖现在的样子,原来那么傻那么乐的一个丫头,现在这样子真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窝火。
“不管怎么样,反正陆元声不在鬼界。这边你就别费心了。”染柒口气有点儿冲。
正在这时,天边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黑点,正在急速往这边过来。
人未到声音先到——“小十九。”
谢玖转头,是樱锁。
樱锁赶的太急,在他们身边猛的停住后,要喘了会儿气儿才能开口。她拽着谢玖的衣袖,一脸在说和不说之间纠结的表情:“小十九,那个……找到元声了。”
“什么呀……”染柒好想吐糟,他们这是闹着玩吗——刚听说人失踪了,这就找着了?
谢玖看着樱锁,她脸上并没有听到这个消息后雀跃的表情,心里糟糕的感觉一点儿都没减少。事实上,此刻樱锁的表情也是,完全没有轻松的样子。
染柒毒舌的话再次被噎住,其实他从上次的事情后就一直很想好好的和谢玖吵一次,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总之先回去看看情况吧……”樱锁拉住谢玖,有点儿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小樱,元声在哪?”谢玖问。
“在、在那个……”口齿伶俐的樱锁居然结巴了一下,“在水银的宫殿里。”
谢玖心里咯噔一下,眼前一黑,身体一晃,紫颜和樱锁赶紧一起扶住她。
“我们、我们都进不去……估计你到了也……”樱锁说的很犹豫。
谢玖紧紧的抓着樱锁和紫颜的手,好像这样她才有力气站住似的:“先回去。先回去……”她喃喃道,“元声,元声……”
“白痴!”忽然,旁边的染柒厉声喝道。
三个女子一起转头看他,他一脸不屑:“我真看不得你这么懦弱的样子,不管是什么人想伤害陆元声,那人最希望看到的,大概就是你现在这种死样子。既然知道人在哪里了,在人救出来以前,你就不能坚强点儿吗,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樱锁瞪染柒,真准备动嘴皮子,被谢玖轻轻握住手:“不用了,小樱,染柒说的对……我,我还不能现在就倒下。”她的神情恢复了一些,“元声在等着我呢。”
“告辞。”她简短的对紫颜和染柒告别了一下,和樱锁准备离开。
“等等。”被身后的染柒叫住,回头,发现他一脸莫名其妙的怒意,“谁让你们走的!”
谢玖和樱锁对视一眼,都很不解,谢玖更是一脸恨不得马上瞬移到元声身边的焦躁。只见染柒怒道:“老子也一起去!你这死丫头现在这个熊样子肯定撑不住场!什么妖怪居然欺负到狐晚师父头上了,我东海绝对饶不了他!”他啰啰嗦嗦说了半天,终于别扭的说出了一句真心话,“就当,就当还上次欠你们的情了……”
谢玖一愣,很迟缓的露出了一点儿笑容。
她闭上眼睛,对自己说——没问题的……元声……没问题的。
谢玖是第二次见到这座仿佛水晶和冰砌成的“玻璃城堡”了。
仍旧是在一大片桔梗花海中仿若一个虚幻的梦幻建筑。
远远的看到,谢玖想也没想就往里面冲,被樱锁死命的拉住。
“小十九,你疯了。”樱锁尖叫起来,“我都说了,那花有问题……”
“我知道。”谢玖有点儿急躁,“妖怪无法接近什么的,我没事的。”
她急躁的原因是她忽然想到,被这么一大片花海包围着,这种只是气味都能让妖怪觉得难受的花,人妖混血的元声要是在水银的宫殿里的话,该多么不舒服啊。
“不是不是,你别急,先等我说完。”樱锁还是拖住她不放,“水银似乎改变了结界和术,不止是妖怪,任何人都无法接近这些花。”
谢玖一愣,停住。
在她们身后追上来的染柒和紫颜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另一边,等待着的雨末也迎了上来,同时,狐晚、朱桓等人也先后从上空落了下来,元修等人也分别稍后赶了过来。知道状况的就忙着给不知道的解释着,樱锁专门负责看着谢玖,不让她冲动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人群渐渐聚集了起来,单是看这么多人在身边,也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但谢玖的心情丝毫没有轻松下来,她前所未有的急躁,虽然面上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是水银,那比任何人劫走元声的后果都要严重。
这里的大部分人毕竟并不了解水银的过去,不知道陆泽宁那一出,也不知道水银的真正目的,他们最多觉得水银是劫走元声阻挠这段姻缘而已。事实上,谢玖也不确定水银是不是真的已经决定用元声的身体为容器转移魂魄了,她此刻非常真心的希望着水银真的只是想阻挠他们成亲而已。
现在想来,最开始她和元声的那次假成亲,狐晚早就交代过水银的警告,看着陆元声,并破坏他和周围人的感情。
谢玖无奈的勾了一下唇角,现在看来,这个任务,自己真是完成的糟糕透顶了呢。不止自己动了真情,现在,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不证明了,在这个世界上,元声已经留下了太多的羁绊和自己的痕迹。现在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对元声的消失坐视不管。
人诞生,成长,整个过程中,必然会遇到很多人,会发生很多事情,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和身边的人有所牵连,进而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其实水银的那个任务,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做到。即使是顶顶级的大恶人,他死了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掉眼泪,何况,元声……
谢玖的眼眶在一直的干涩后终于有些湿润,她的元声,是个大好人。会有那么多人为他掉眼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