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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惊魂夜,诡谲莫测

天至破晓,破庙里的人纷纷起身准备进城,刘三伸个懒腰,正想与昨夜认识的那对姐弟打个招呼,却发现墙角他们休憩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

“天亮了呢。”阿丑眯起眼望向天际那道逐渐拉长的金线,面上仍带着刚睡醒的痕迹。

下过雨的道路泥泞,所幸天色尚早,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什么行人,她心里一阵轻松,与昨夜在破庙里乍见那么多人时的紧张截然不同。

“哎呀呀,我真是越发不习惯与人待在一起了呢。”都是身边这只妖怪害的。

“什么?”负着包袱的红莲疑惑地转过头来。

阿丑嫣然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前头若还能遇上人家,咱们可要记得讨些雨具。”

下山之前,她将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形都设想了一遍,把红莲捡的那堆行奁翻了又翻,整理出一个以她一人之力绝不可能带着上路的包袱,没料到天降大雨,令她明白了出门在外再怎么准备也难没有疏漏之处。这么一想,丢给红莲背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中,也有许多这一路都不会用上的东西吧?

他们下山之时,并没有选择经过她村子的路,由于瘟疫,邻近村子的人都逃到了别处,一路下来皆无人烟。两人在野外住惯了,倒不觉得有何不便,反倒是碰到第一个仍有人家的村庄时心情蓦地紧张了起来。他们不敢入村,只在村子边缘的散落人家投了一宿,顺道打听有没有经过的修行人。

及至瞧见别人都认不出红莲是妖,对待他的态度并无异样,两人胆子才渐渐大起来,日后碰到人时也不那么紧张了。其时也出了山区,视野日渐广阔,人家也逐渐多了起来,直至昨夜被雨困在破庙中,远远望见黝黑的城墙,便是他们离城镇都近的时候。

也只是望上一眼,便又折向西南,投入茫茫原野之中。

连着赶了两天路,才在第二天入夜时望见独户农家的灯火,阿丑心下不禁欢喜,有人家就有水源,前日里淋了一场雨,她早就想好好梳洗一番了。

于是仍按着这一路上的习惯,由她出面借宿,红莲只是不出声地跟在后头。这户人家看似光景不错,主人夫妇都已有些年纪,许是习惯了路人来问宿,并不多问便引他们到一间小小的侧屋。阿丑连声道谢,摸出些碎银子要给主人权当食宿。

男主人摸摸已有些灰白的胡须,再看看两人身上因风尘更显粗旧的衣物,笑道:“你们姐弟俩连夜赶路,必是有要事在身,这点银子还是省着日后需要时用吧。我儿子在城里当差,偶尔留宿路人只是给个方便而已,哪至于要收钱?”

阿丑脸上不由一红,一来感觉唐突了主人,二来这些银子也并非她的,而是从红莲捡的那些行奁中翻找出来的。她在兄嫂家寄宿时哪见过这么多钱,如今却随意用着来路不明的银子,不免心虚。

“若只是借个房间住一晚倒还罢了,只是咱们仍有许多要麻烦老丈的地方,若方便的话,还望能买些路上吃的干粮。”好说歹说,才让男主人收下银子,也只意思意思地取了一半。

当夜打点妥当后,主人热了些简单饭菜过来,红莲并不吃人类食物,幸好她以前务农时养就了好食量,加上连年荒灾馋的,一人就吃了两人的饭。

眼角瞥见红莲在狭小的屋里走来走去,与平日安静的样子大为迥异,阿丑不由出声:“你也饿了吗?”

红莲点点头,小声说:“我听到有鸡叫。”

听他语气,仿佛恨不得当即活抓一只来当晚餐似的,她忍俊不禁,推开通往后院的小窗张望,“是吗?在哪里?”

月下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用篱笆与野地隔开的一片园子多半被辟做了菜地,只在墙角堆几个鸡笼,不时有从喉间发出的“咕咕”声传来。

她瞧见这幅景象,心头微微一动。突地有些黯然,心想:若村子还在,若没有那些祸灾,我也许……仍是过着这样平静的生活吧?

她在兄嫂家过得算不上开心,不过明了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也曾幻想过日后有了夫家的生活。

希望那个人是个老实敦厚的男子,年纪大些、家里穷些都没关系,她能干活,也不怕累,总可以把属于她的家照理好的。日后,还想要个像小侄儿那样惹人心怜的孩子,她会把一家人都喂得健健壮壮,谁也不许早死……

如今记起,竟已想象不出幻想着这些时的心情了。

就这样与一只妖怪在一起的话,以后的日子,看不清呢。

迷惘的思绪一闪而过,阿丑回头,瞧见红莲巴巴望着自己,这才想起该做的事情。他隔上几日便要喝些生兽血,自离了山林后便少有飞禽走兽出没,他有时抓不着野物,又吃不下她带的干粮,忍饿的日子便拖得久些。因而每回碰上人家,阿丑总要拿银子向人讨只家畜给他取血填腹。

“想买鸡?”她在灶房里找到女主人说明了来意后,对方果然露出奇怪的神色。

“是呀。”阿丑赔起笑脸,“我与弟弟两人总在赶路,难得吃上新鲜肉食,如果可以想要只活鸡带着,明早路上烤着吃。”

女主人笑起来,“哪有人赶路带着活鸡的?路上宰杀起来多麻烦呀!你们若想吃,明早晚些上路,我料理好了给你们当午饭。”

“……”问题是她要的是生鸡血,不是鸡肉呀。便是这点麻烦,让她每回都得绞尽脑汁想理由解释。

“我阿弟……呃,就是喜欢自个动手烤肉,这脾气都是跟着当猎户的叔叔学的,路上杀只鸡对他来说很容易的,真的很容易……”阿丑脸都涨红了,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漏洞百出,引人生疑。

幸好女主人没有多想,只道:“倒是个怪脾气,好吧,明早便给你们抓只上路吧。”她松了口气,忙留下银子连声道谢着退了出来。

回到屋里对红莲说:“讨到啦,明早便抓了给我们。”

他一脸失望,眼睛直瞅着窗外,“不能现在抓吗?”

“这都什么时辰了?就算咱们厚着脸皮跟主人借厨房杀鸡,人家也会觉得奇怪呀。”阿丑本有些恼他不体谅自己去讨鸡的狼狈,可见了他这样子,又有些好笑,“要不你等夜深了趁黑摸一只,明早起来,我同主人说你半夜肚饿,等不及便抓了一只当宵夜?”取笑归取笑,饿肚子的滋味她是再清楚不过,好言劝慰了红莲几句,这才熄灯分头睡下。

他平时真是一只很安静的妖怪,只有在需要进食时才会这样情绪不稳。阿丑只听说过吃人的妖怪,可像红莲这样除了生兽血别的都不吃的可真有些奇怪。不管怎样,喝鸡血总比吃人要好多了,虽然她仍是不大习惯……红莲自个也不见得喜欢,要不他每回进食时也不会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避开她,不让她瞧见他喝生血的样子。

他若是由山兽变化而成的,必是只黄鼠狼精。

思绪开始变得散漫时,似乎听到外头有嘈杂声,阿丑在床上翻个身,半睁半闭的眼睨见门缝下流泻而进的明亮灯火。

有人在轻轻敲门。

她惊跳起身,连忙下床拉开门闩,门外是男主人须发灰白的脸,只是添了几分乐呵呵的神色。

“我儿子突然回来啦,还带了几个朋友。”他说,“他们在外头喝酒有些吵,两位听到了不必奇怪,也请不要介意,只管安心睡便是。”

阿丑连声应是,关了门才暗笑:这两个老人家面上不甚热情,待人却是真好,连这等小事也要跑来关照。

往屋角望去,红莲在地铺上翻了个身,也不知是睡是醒——多半是还没睡着的。

也是多日赶路疲累,这回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了,外头有什么动静都入不了她的耳,男主人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屋后突地响起一声惊叫,生生划破深夜的沉寂。阿丑“腾”的一下坐起,睁大了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听起来像是我娘的声音!”

“从后面传来的……”

外头响起纷杂话声,像是有好几个男人也被惊醒了。灯光随即亮起,从门下透了进来。阿丑惊疑不定地听着,想去唤红莲,却瞧见他躺的地方空无一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霍地跳下床,慌慌张张地开门奔至声音传来的后院。已有几个男人先她一步到了,借着其中一个手里擎的灯,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影,另有一人弯身伏在其上,也不知在做什么。

乍一目睹这诡异情形,众人都不由停了步,园子里霎时死寂。

“娘!”突有一个年轻人抢步上去,“你对我娘做什么?”

蹲着的那人一惊,起身退了数步,于月下露出红莲那张脸来,加上这边灯光一映,不见眼白的妖异双眸显露无遗,异样鲜红的唇边几点血渍更是触目惊人。

空气中静了一下。

“哐当!”不知是谁将手中的灯盏抖翻了,哆哆嗦嗦地挤出一句:“妖……妖怪!”

“妖怪吃人啦!”

几人慌作一团。

好歹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便有个胆大的从菜地里捡起根挑水木担,一步一步地小心挪上前去。红莲动也不动地看他靠近,眼神半是惊讶半是疑惑,似是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便就这样傻傻地瞧着男子举起扁担——

“等一下!”阿丑蓦地推开众人冲出来,那根扁担却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她心一凉,回身抱住红莲,咬牙闭眼。

“啪!”竹片打在肉上的脆响,这下完全不遗余力,她痛得倒抽一口气,身子一软,差点没跪下来。

“他们是同一伙的,都是妖怪!”

“竟敢害我娘,打死他们!”

壮了胆气的叫声纷纷响起,背上剧痛让她无暇去分辨,只睨见红莲一脸惊慌地扶住自己,在她身边喊道:“阿丑?”

这傻子……

她忍痛站起,伸手一推他,“傻瓜!快跑呀!”

身后有人围了上来,拿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往他们身上扔,阿丑手上又挨了一下,幸好红莲紧紧扯住她,几乎是连拖带跑地将她拉出了后园。

慌不择路,哪里草林茂密些便往哪儿跑,可身后喊声一直不断,月娘似乎要与倒霉的人作对,银辉更加清朗了。阿丑一直以为自己体力尚可,可真正逃命起来才知便是怎样跑也嫌不快。

好像……现在是她牵累红莲呢。在喉咙似乎要被粗重的喘息灼伤时,她模糊地想。

他一个人的话,那些男子是跑不过他的……无法做什么决定,只因红莲抓着她手腕的五指如箍,像是死也不会放开。她只能身不由己地被他带着跑。

脚下突地一空,他们竟又跑回了大路上,前方便是岔道口中,月光下竟有个人踯躅独行。听见背后脚步声,那个人缓缓转过头来,阿丑只来得及匆匆扫过那张面容,便被红莲拉进了路边的长草丛中。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刚想告诉他不能停下躲在这儿,大道上一阵喧哗,那几个年轻人已执着木棍锄头赶到了,她只能努力隐了声气,心里暗暗着急。

“奇怪,怎么不见了?”

“他们往哪跑了?”

男人们在岔道口停下,七嘴八舌地嚷道。有人见到立在路边看着他们的男子,粗声粗气地问:“喂,赶路的,你有没有看到两个人跑过来?”

“是一男一女吗?”

糟了!阿丑心里咯噔一声,与红莲交握的手不由紧了紧,打算一听不对便跳起逃命。

“没错,就是一男一女两个妖人!”

“那我倒见着了,他们往那条路跑了。”黑衣男子出乎意料地伸手一指,几个年轻人不疑有他,噼噼啪啪又追过去了。

她吐出一口气,软倒在地,只觉身上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又凉又湿。

长草沙沙分开,那个黑衣人走到他们蹲伏之处,细声细气地问:“你们没事吗?”

阿丑虚弱地点点头,哑着嗓子开口:“多……多谢。”瞧见红莲也正望着自己,目中神色又是惶惶又是无措,嘴角一点血渍仍未擦去。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想站起却又无力。

“不能留在这,得另外找个地方,那些人还会回来的。”黑衣男子在旁出声提醒,闻言红莲连忙伸手扶她。

“痛……”他的手触到了她背上的伤处,阿丑不由缩了缩肩,“红莲……你若还有力气便背我走,我、我站不起来……”他二话不说地将她负在背上。

由黑衣男子走在前,一行人昏昏沉沉地避开大路,她这时才有心情注意那人。月光下见他眉眼尖细,窄鼻薄唇,煞是眼熟,“咦,你不是……”

“姑娘好眼力,咱们曾在破庙里照过一面。”男子轻声笑着,抢先说了出来,“在下重竹,没想到今夜又能碰上两位,真个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他嗓音比一般男子要尖细些,语气又柔腻,听在人耳里不大舒服。

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阿丑不及多想,只伏在红莲肩上有气无力地道谢:“我叫阿丑,这是我弟弟红莲,今天晚上他和人……和人生了些误会,故而才被追赶……多亏了重公子相救。”

“姐弟?你们是姐弟吗?”重竹含意不明地笑了下,才道:“相救算不上,不过是骗骗几个蠢货而已。你我相逢便是有缘,再说我瞧姑娘的弟弟也亲切得很。”

瞧红莲亲切?她疑惑地眯起眼,可红莲却对他们的话毫无反应,瞧也不瞧那人一眼,只是负着她闷声赶路。

好奇怪呀……

她直觉这两人有些诡异,却说不出诡异在哪,加之背上灼痛,便闭了眼睛不再说话。

黑衣男子也不觉尴尬,似乎要一直陪他们逃命似的,相随不离左右。

如此赶了一段路,东方渐白,重竹才在一棵孤树旁停了下来,“走了这么久,那些人是追不上来了,咱们歇歇吧。”

红莲便在树下将阿丑放下,她的伤背不小心蹭到树干,又闷哼了一声。他只是看着她,又焦急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阿丑姑娘受伤了吗?”重竹也跟着凑过来,语气亲昵地问道。

“嗯,挨了一下子。”她脸红了红,不习惯初识不久的男子如此接近。实际上她挨的恐怕不止一下,背上与左手臂都是火辣辣的痛。

“我这有些药膏,能够化瘀止痛,姑娘不妨涂些。”他从袖里摸出个小瓷瓶。

阿丑还在犹豫,红莲却从旁接了,拨开木塞闻了下,这才放到她手中。

重竹见状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她却好不尴尬,勉强道了谢,又顿一下才道:“重公子,还得麻烦你一事,我口干得紧,能否请你到附近找找有没有水?”

“自然可以。”重竹斜眼睨他们两人一眼,哧哧笑着转身走开了。

这人怪里怪气的。

阿丑拧了下眉,这才挽起袖子露出灼痛的手臂来。

她做惯了粗活,肤色自然不像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那样娇嫩白皙,可泛了青斑的一条红印布在其上仍是触目惊心。重竹给的药膏颜色透绿,散发出一股苦腥味,她挖了一点涂在红印上,只觉清凉入肤,疼痛顿消。

处理着伤处,不经意抬头,却见红莲半跪在自己身边,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那道红印。若他此时仍是先前有耳朵的样子,那对长耳定是沮丧下垂的。

她心里一软,小声对他道:“那个人可还在附近?”

红莲摇摇头,“我听见他走远了。”阿丑知他耳目甚灵,若有人在旁定察得到,一颗心先放了下来。

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咬牙道:“红莲,你我相处这些日子,我对你可好?”

他眼中浮现短暂迷惑,可仍是点点头。

“我心里把你当弟弟看待,咱们、咱们虽然不大一样,但你可愿意把我当姐姐?”

红莲这回犹豫的时间更久了,只是看到阿丑催促的目光,虽然不知她因何出此言,仍是不由自主地应声:“愿意。”

阿丑松一口气,背过身子去解衣上盘扣,“那好,背上的伤我够不着,你……你帮我上药吧……”衣襟半滑下肩背,她虽力持镇定,却免不了连脖子都臊红了。

自欺欺人啊……若仍要顾着女子名节,那么即便是妖,也不能让他看自己身子。若要借口红莲不是人类,心思单纯不含龌龊,那么让他上药便与让大夫上药一般,认不认做姐弟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偏偏心里总放不开,要先认了姐弟才好受些,自己都觉自己可笑。

背后迟迟没有动静,她的心也跟着裸露在凉风中的肌肤一块发颤,有些慌张地问:“红莲?”

他这才动手给她上药。

阿丑坐立不安,只恨不得红莲随手一抹了事,他却像是怕弄痛她一样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弄妥了,她心里大松一口气,急急拉上衣裳,还未系好盘扣,背后便伸出两只手将她拥住了。

她心一跳,按住跳起挣脱的冲动,心惊胆战地唤:“红莲?”

他抱着她,额面抵在她肩上,闷闷地问:“阿丑,你痛不痛?”

原来是在为她受伤难过?!他从未这样主动接近过她,害她差点以为……

阿丑脸上一热,答道:“上了药就好多啦,不碍事的。”

“……他们打我,我不痛,你为什么要替我挨打呢?”

闻言她不由苦笑,喃喃道:“我也想问我自己呀……”

她并非恶人,然而也说不上有多仗义,在兄嫂家委曲求全,对一个妖怪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自保,图有个安安稳稳的容身之处而已。她对红莲,是有些同命相怜的,可也不至于忘了他是皮粗肉厚的妖,自己替他挨这两记呀?

思来想去,只能说是这一路照顾他成了习惯,一时昏了头吧。

她定定神,这时才有心思去问:“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红莲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你说他们答应给一只鸡,又说怕他们觉得奇怪,让我半夜才去抓。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外头都静了,才进后园……可那个老婆婆不知为什么也担刀进来,见到我的样子,叫一声便晕了过去。我刚要瞧瞧她,那些人就来了……”

果然是这么回事。

阿丑闭了闭眼,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红莲,我让你半夜摸鸡这句话……那是玩笑话。”

“玩笑?”

“在人住的村子里,别说是你,就算是一般人这么做也要被当成偷鸡贼,拿棍子追着打的。”更别提还是一只喝生血的妖怪了。

想到为了一句玩笑话差点被乱棒打死,她有些想笑,鼻间却酸涩起来。

“别说这些了,那个老婆婆没事吧?”

“没事,只是昏了而已,”红莲讷讷道,“那些人来得太快,我来不及救醒她。”

“你嘴边……“

他反手一抹,见手背沾上一点赭红,下意识便藏到身后擦去,“是鸡血……”

“……”阿丑再无话可说,垂下眼,周身俱是浓浓的疲倦感。

她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那对老夫妇人好,兴许是见儿子回来,家里又有客人,便想连夜烧只鸡第二天一早给他们加菜,这才撞上了红莲。

那些年轻人也没什么错,乍见当时的情景,连她也有些怀疑是不是……是不是红莲凶性大发出手伤人了,何况是不了解他的普通人?

至于红莲,他不过是只妖怪,不了解人间常理、听不懂玩笑话也怪不得他,他喝血……不过是像野兽食生肉一样,况且他从未伤过人,谁又能责备他?

那么她自己呢?她就有错了吗?不过是和一只妖怪在一起,就该被同类追打,受这半个晚上的惊吓吗?

“我以前,从没被人追打过……”红莲仍在喃喃地说着,“也没有人替我挨过打。”他停下来,眼睛看着她。

阿丑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阿丑?”他有些慌了,想碰她却又不敢,“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了对不对?”

阿丑摇摇头,喉间的哽咽令她说不出话来。

你如何能让一只妖怪明白被人们排斥的痛苦?

原先与红莲在一起时,碰见生人她还有些紧张,可直到被同为普通人的青年们追赶,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还是想回到人群中的呀!

想做个平凡人,想有个安安稳稳的家,不愿过这样与异类混在一起颠簸又担惊受怕的生活……

“阿丑别哭,我以后会忍住的。”红莲口笨舌拙地还要道歉,近处长草响动,原来是重竹折回来了。

阿丑背过脸去,飞快地抹去泪迹。

“好事情,”重竹仍是带着一脸的笑,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奇怪的气氛,“此去不远便有一条大河,那水可是够阿丑姑娘喝个饱了,只是我找不到盛水器皿,只好请姑娘移驾了。”

“河?”她想起在破庙那叫刘三的汉子说的话,“从这里往西南一直走有一条河,过了渡口碰上的第一个镇子便是……”

难不成他们已经到了?可刘三分明说过要走上三四天呀?

她伤处的疼痛已轻了许多,手脚也恢复了力气,便再不要红莲背,只借他一手搀着慢慢走到了重竹说的河边。

翻飞的芦草与河面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因刚刚破晓,河上清寒未消,凝成一团的雾气令人更难望见对岸。阿丑看了半晌,喃喃道:“大概便是这条河了。”刘三毕竟不知他们脚程快慢,也想不到他们会彻夜赶路。昨夜那场混乱让他们迷了方位,要沿河找到渡口,怕还要花上半日。

她想着,转向重竹,“重公子,昨夜多你关照啦,我与弟弟如今要去对岸的镇上……”

“那正好,”他截下话头,“我本也只是四处游历,没个目的,相逢便是有缘,干脆就陪你们过去吧!”

“……”还有这样说的?阿丑一时哑口。这人虽然帮了他俩,又给了那瓶好药,她却对他总有些反感。他们的包袱丢在了借宿的人家,幸好银两给她小心地带在身上,重竹若是想讨些银子作为酬谢,她倒愿意花钱脱身……可瞧他的样子又不像。

她不知该如何拒绝,下意识看向红莲,他的眼睛却只放在她身上,当重竹是空气般。

她只得勉强应承:“这便谢过重公子好意了,路上你若有其他事,可不必勉强陪着我们……”

“怎会勉强?眼下陪着你们就是我的要事。”重竹腻声说道,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纵声大笑起来。

这人太奇怪了!阿丑别过脸,暗自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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