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迟到？”
晓慧坐在长沙发里，膝上是那只历史悠久的二线珍妮包。
“没有办法，”我放下手袋，“房客刚来，总得陪着看一会儿。”
“租出去了？”晓慧半个身子立起来，“什么样的人？”
“云南女孩，十九岁，新一代北漂。”
呵，真是一张白纸，简单到几句话就说完了。
“真像看着旧时的自己。”晓慧轻叹，“那时我还不是独自一个，千里迢迢来北京念书，又费劲心力才留下来，最穷时省下午饭买雪纱裙子，和沈季常去跳一次舞，却最快乐。”
“现在有钱难买快乐。”
“婚后再不跳舞，连外出吃饭也无。”
“尽管约我吃饭，反正我也是孤单一个。”
“你有父母在近旁，环境又比我好得多。”
“好在哪里？”我苦笑，“我这边情形难道没对你讲过？好容易举家迁入北京，经商环境略好，他们却麻溜地离婚，一个嫁给自由派美国佬，跟着漂去直布罗陀海峡，另一个半白头发迎娶在读研究生——我只看过她一次，比我大不了几岁，见面都不知如何称呼。不如不见，各管各的。”
她笑：“说起来，倒是做女儿的你最沉稳。”
“沉稳？你亲眼看见，我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同秦水生那老货闹翻。”
“你的作品署他名，这不是鸡毛蒜皮。”
“同丢了饭碗相比？”
“林洁，不要竖眉毛，我看你现在过得比谁都好，了无负担，父母又在银行留下可观存款。兴趣当职业，专心做起插图画家。你不但自己有屋，还有余房出租，你认得几个人有这样幸运？”
“我只当那些是遗产。”我伏在桌上。
“你怎似生活在玻璃蜜罐中？有多少爹妈，在生在死都是儿女负累。”
“我情愿拿手中一切，换对正常父母。”
“正常父母就是催你结婚，催你生子，尽逼着你往无趣的路上走。”
“总之我羡慕你，早早套牢沈季常。”
“沈季常？”晓慧也连名带姓叫他，这是真正的熟稔，可她还要对他如此置评，“这个人，活该做一辈子软件工程师，一本正经，毫无情趣，成天T恤短裤地乱走，不到三十岁就活得像个糟老头子。”
“换种说法，是老实，可靠，懂得节蓄。”
“嫁了这样的人，除了一心经营房子车子孩子，大抵再不能想别的事。”
“你要想什么别的事？”我问。
她叹口气：“当时我是怎么想的，二十二岁就把自己嫁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