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灯，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条腿刚伸进裤子里，眼睛瞥到墙上的挂钟，时间是凌晨一点半，木然僵住，颓然跌坐在床上。这个时间根本没车肯去那么远的郊区，就算有车他也没办法进到业已关闭的疗养院中。无论他有多么迫不及待，他都必须要等到天明才可以。只是现在这个状态下他根本不可能睡得着。于是他打开电脑去查那家疗养院的信息。
疗养院的官方网站非常简洁，制作却颇为精美，信息虽然寥寥，但却能看出这家疗养院的规格相当之不凡，并不是公立的而是私人性质，不但环境优美，设施一流，而且拥有国内顶级的医师团队，与之相衬的是高到已经不能用昂贵来形容的价格。当然也不是随便什么有钱人想进来都能进来的，疗养院推行所谓的会员制，至于这个会员如何办理林俊并没有找到相关信息。
林俊用手支着下颌，盯着网站上那一帧帧轮转的图片，疑惑的迷雾一团一团地从脑海中升起。他的意识很清醒，不同于刚刚睡醒时的迷糊，是以他能判断得出白天在疗养院中所见到的佩佩就是童年记忆中的那个时而呆傻时而伶俐的小女孩。只是，根据以往的情况去推测，佩佩无论如何也没有能力住进这么高档的疗养院，除非在这些年中，佩佩或者佩佩的妈妈获得了巨额的财富。难道继承了某个很有钱亲属的遗产么？不可能，林俊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如果真的有很有钱的亲戚，当年佩佩母女也不至于沦落到那么凄惨的地步。没准佩佩妈妈中了什么大奖之类的东西，最近不是时常有巨额彩金被神秘人领走之类的报道嘛！相对来说这个原因倒是更容易被林俊所接受。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手中握着的笔则在旁边的便签本上无意识地滑动起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笔端流泻出来的线条已经组成了一幅图画。他惊了一下，扔掉笔，仔细去看那幅图。脑中划过一道闪电，他记得那幅图，无比深刻的记得，画中是仰望星空的少女，在那个夏日河堤的柳树下，佩佩当时就在他的面前，想着想着心就在胸腔里抽痛起来。
他已经放弃绘画好久，久到他几乎忘记自己还曾经拥有这样一种能力。那还要追溯到十五年前，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砖窑血案发生之后，绘画的天赋好像忽然随着佩佩一起消失了。事实上，不仅仅是消失而是变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怪症，每当林俊拿起笔来绘画就会头痛欲裂，于是疼痛驱散想要去画的欲望，久而久之就再也不会想着去画。唯一能证明他曾经画过的只有那些胡乱地夹在画夹中的素描，但经年日久，如今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但现在，他又能画了。似乎随着佩佩的出现，绘画的能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中。听起来这有些太过匪夷所思，然而事实如此，至于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甚在意，在他身上怪事没少发生不是吗？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怪梦，倏忽来去，无迹可寻。
他看着执着笔的手在便签本上流畅的滑动，脑海中生成的景象丝丝入扣地在纸面上再现，还是十多年前曾经画过的那幅画——星空下，抬头仰望的少女。那便签本太过狭小，令林俊产生束手束脚的制约感，他画了一半，颓然弃笔。那感觉很不爽，就像带着沉重的镣铐在跳舞，难受的几欲发疯。他打算明天去买一张大一点的画纸，重新画一遍那幅星空下的少女图。
收拾完了之后林俊重新回到床上，在漆黑的夜里瞪大了双眼，蓦然觉得心情无比振奋，那情形好像漂泊在茫茫大海中的幸存者，终于看到了远在天边的海岸线，即便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但也会异常欣喜。
一直以来，林俊都浑浑噩噩、顺波逐流地活着，没有目标，没有理想，没有激情，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的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姑姑和姑父对他极好，视如己出一般，恨不得帮他规划好整个人生。起初时他也曾反感，也曾叛逆，但碰过几次壁之后，就变得乖巧。既然有人替他思考，他也就乐于坐享其成。他就像一个牵线的木偶，任其摆布。直到离开姑姑，上大学，走进社会。由于姑姑和姑父在另一个城市，鞭长莫及，况且还有薛倩倩那个小丫头要他们头痛，是以林俊只能依靠自己。然后，一点也不奇怪，他把自己搞得一团糟。他现在的状态都不能算是活着，只是没死而已，行尸走肉一般，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存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价值就是为了让姑姑和姑父安心。既然这样，他只要维持不死这个状态就成了，至于其他，他真的没有心情去思考，也懒得去想。如果不是手头太过拮据，他又不想再找姑姑要钱，甚至连工作都不想做。他觉得当个流浪汉也挺好，无拘无束的，只是想到姑姑可能会被他吓到才放弃掉这个想法。
佩佩的出现令他找到了一个值得去倾注努力的目标，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十五年前的那场惨案，佩佩因为帮他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惨剧。他一直深怀愧疚，但因佩佩的消失而无从回报。现在，老天开眼，又让他遇到佩佩。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佩佩，不令她再受委屈。心理盘算着要如何去照顾佩佩，不久就稀里糊涂地睡过去。
转眼到了清晨，他被隔壁的吵架声吵醒。那是一对小情侣，似乎总是处于争吵之中，为一点点小事都能吵的天翻地覆，出奇的是吵完了又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腻在一起。这让林俊百思不解，然后颇感沮丧。他和徐时在一起两年零六个月，几乎没有红过脸。这算是感情好么？林俊从来没觉得，事实上他非常羡慕那些能够争吵的情侣，就算吵的天翻地覆，骂的狗血淋头，愤怒的恨不得直接咬死对方。起码那能让他觉的是在恋爱，而他们呐，太客气了，那句成语怎么说来着，对，相敬如宾，可是一对恋人，弄的跟俩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算是他妈的什么情侣啊？这样温吞水的恋情竟然还持续了两年多，如果不是徐时踹了他，林俊也许会就这么过一辈子吧。他的性格啊，不就是这样嘛？说好听了是温和，说难听就是太窝囊。当然性格也是一方面，徐时最受不了的是他那什么也不在乎的生活态度，没有上进心，颓废的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死过去一般。
分手也好，林俊乐见其成，他觉得女人都是一种超级可怕的动物，一旦霸占你，就想要把你改造成她心里想要的样子。徐时改造了他两年多，没有半点成就感，于是只能放弃。平心而论徐时对他不错，两人也算青梅竹马。还记得林俊刚转到槐树里镇小学被程武阳他们欺负时，那个写纸条给林俊通风报信的小丫头么？对，那就是徐时。
徐时和他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在一所学校，上大学后才分开，但也是在同一座城市。可以算是林俊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徐时已经从当年瘦瘦弱弱的黄毛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青春美少女，两人的关系也一直维持在比朋友更近，比恋人稍远的程度。是以当徐时向他表白的时候，林俊被吓坏了，他知道自己对徐时的感觉谈不上爱，顶多算是有点喜欢，这让他很纠结，他怕万一拒绝连朋友都没得做那就太糟糕了，转念想到以他俩的关系就算是做恋人也和朋友没多大的区别，他又是那种不善于拒绝人的性格，所以被表白之后也就接受了。如林俊所预见的，变成情侣的两人只是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些，行为举止更亲昵些，其他的并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两人将这种不温不火的恋情一直维持到毕业。就在林俊以为这种状态还将继续下去的时候，徐时终于受不了他的各种颓废，提出分手，随后便找了一个奋发有为的青年才俊。那男人叫赵光燃，据说是某大公司的高管。林俊没见过，但有所耳闻。虽然有些黯然神伤，却也不得不承认对于徐时那种自尊心强又好胜的女孩子，赵光燃才是最适合的。分手之后，再见面时不免有些小尴尬，然而以前的友情尚在，稍许尴尬之后便又恢复自然。直到这时林俊才发现做朋友和做恋人真的不一样，朋友关系下，他会觉得更轻松更自在，而恋人关系中，他却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来自徐时的压力。他知道徐时对他的处世态度和生活方式颇有微词，但又忍着不去指手画脚，因为徐时自己也知道林俊是个很固执的人，就算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改变林俊，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她。
说到底，两个人之所以无法在一起还是因为人生观的差异，林俊生性淡泊，而徐时则过于功利。林俊有些时候也很纳闷，为什么对一件事情自己和别人的看法总是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后来才察觉到这件事情的诡异。每个人都在谈论成功，好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做出点什么事情就白走这一遭一样。这是什么狗屁逻辑，非要赚大钱出大名，才算是成功么？似乎从来没有人认为家庭和睦幸福，人生平淡，能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最成功的。所以，分手对他们两个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拍了拍额头，发现自己最近脑海中总是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慨，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他不想去公司，事实上，从昨天下午不接主管的电话就开始他就已经决定要辞职。
早上四点多才睡，他却不感觉疲惫。一想到今天能再次见到韩佩佩就很欢欣，然而这欢欣的情绪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就被令人厌恶的电话声冲散。是主管的电话，他想也不想直接挂断，不料铃声只停歇了一下，又响了起来，他不堪其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不出所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责：“林俊，你在哪儿？你还想不想干了？竟然敢不接我电话，我告诉你一个小时内我要是看不到你，你就再也别出现在我眼前。”说罢“咣当”一声挂了电话。
林俊握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气笑了，正纠结要如何找辞职的借口，现在可好，再不用费心去想。他真无法忍受为了那么一点钱去卑躬屈膝的当孙子，至于房租的问题，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去找程武阳借，虽然他一直都不想去找程胖子，但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求助。对于程胖子来说，几千块钱应该不算什么。那家伙虽然劣习无数，但在朋友义气方面尚算靠谱。至于下份工作，暂时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想到这儿，忽然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吹着口哨从床上跃起，跳到地上，直奔洗手间。
一个小时之后，林俊正坐在路边的早点摊有滋有味地喝着一碗豆腐脑儿。电话又响起来，依然是主管的电话，自然还是挂掉。想着这下应该彻底激怒对方，不会再打来了。结果出乎意料，持续不断地响着。林俊心里纳闷，这女人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正想着是不是要接听，铃声停了。然后换了一个人，是黄永进。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林俊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林哥林哥，你在哪儿呐？”一接通就是黄永进贱贱的声音。
“你他妈的管得着吗？”林俊一点不客气。
“别啊林哥，昨天是开玩笑，您别往心里去。”
“放你妈的屁，什么叫别往心里去，开玩笑有你那么开的么？”
“哥，我错了还不行么，您要是真气不过打我两下都行，要不你来公司，我当面给你赔礼道歉成不？”
“不去，”林俊断然拒绝，“告诉你，我他妈的不干了，你和顾小红说，她不是让我永远别出现在她面前么？正好如了她的愿。”
“林哥，我求您了，您可别不干，兄弟们的前途可都着落在你身上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哥你真够低调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谈来那么大的单子。刚刚老大打来电话来问你在不在，兰德集团有人把电话打到他那里说有兴趣从咱们公司采购一批最高档次的办公用品，而且言下之意如果这次合作顺利以后会把咱们吸纳进指定供应商行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林俊听得一头雾水。
“当然和你有关系了，对方指明了要你当咱们公司的唯一接口人。”
“等一下，你刚才说对方公司叫什么？”
“兰德，别跟我说你没听过兰德集团？”黄永进惊讶的好像是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还真没听过。”
“不是吧林哥，”黄永进呻吟了一声，“都到这一步了，您也没必要继续遮掩了吧，我承认之前是有眼不识泰山，以后我就跟着林哥混了，林哥你吃肉让我在后面喝点汤就成。”
林俊都能想象到黄永进的脸上是怎样一副令人恶心的表情，冷笑一声，“黄永进你他妈的给我听清楚了，别他妈的以为我真蠢，之前被你骗是因为一直觉得你值得相信，你他妈的以为第二次我还会相信这些鬼话么？”
“林哥，这次要是再骗你，就让我天打五雷轰，出门车撞死——”
黄永进在电话另一边咬牙切齿的赌咒发誓，还未等说完，林俊这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手指移到关机键上，长按。看着屏幕黑掉，现在，那些可恶的人不会再打来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骂了黄永进一顿之后，林俊觉得心中怒火稍有缓解，至于那混蛋说的什么蓝德集团，林俊根本听都未听说过。喝掉碗里残余的豆腐脑儿，林俊直奔向开往郊区的公交站。
一路心急火燎地赶到圣德疗养院，恰好还是昨天见到韩佩佩的那个时间。不出所料，他又见到了佩佩。被一个穿着黑色套裙的女人用轮椅推着，在院区的林荫路上慢悠悠得闲逛。时而不时地逗佩佩说几句话，都是那种又简单又幼稚的话，就像哄一个年龄很小的孩子。
林俊在一边看的心酸无比，不管怎么样他都无法接受长大成人的佩佩是一个智力水平只相当于三四岁儿童的弱智。他依然记得姑姑和他说过的那番话，说佩佩的智力有缺陷，说她终其一生智商都只是幼童的层次，但在他的记忆中，佩佩虽然大多数时候痴傻，但偶尔时表现出来的智商却要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孩子都优秀。可是现在看来，姑姑的话并没有错，那是谁错了？难道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么？
他一直在后面静静地跟随着，直到被推着佩佩的女人察觉。那女人身材颇为高挑，年龄应该在二十七八岁，椭圆脸型，肤色白皙，下巴有些尖，鼻梁高挺，齐脖颈的短发，刘海向右侧微偏，发丝硬直，眉毛浓黑微扬，眼睛狭长，目光犀利，给人以极为强势且咄咄逼人的感觉。在此之前，林俊的注意力都在佩佩的身上，并未理会身后的推车人，是以咋一和她对上，竟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好像是要避开对方的锋芒一般。
“请问你有什么事儿吗？”女人定定地盯着他的脸，神色不善地问道。
林俊发现对方并不是昨天那个女护理师，穿的也不是疗养院的制式服装，心生疑惑，难道是佩佩的亲戚吗？看起来极为可能，就算不是亲戚肯定也有渊源，或许可以从她这里问到佩佩的详细情况。这些念头在林俊的脑海里飞速旋转，首先能够确定的是，无论她是什么身份，获取对方的信任是最为紧要的。因为这关系到从今以后是否能够顺利且合法地看望韩佩佩。
林俊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为表示诚意，将钱包里的身份证一并交给对方察看。
女人拿着他的身份证看了半晌，稍倾抬头颇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那么，你就是昨天来这里搞推销的那个骗子了。”
林俊大囧，继而苦笑，看来自己昨天被逐出两次的事迹已经在这里广为流传了。正想着要如何才能解释清楚。
女人忽地嫣然一笑，“不过我看你并不像她们说的那样。”
林俊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说，如蒙大赦，原本想好的辩解之词都堵在喉咙里毫无用武之地。
“你不是个坏人，”女人继续说着，“刚刚我一直在观察你，你看佩佩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温柔，看得出你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和在乎她，这是做不了假的。你认识佩佩的对吧？”
“嗯。”林俊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去摸自己的脸，暗付这女人观察力好厉害，心思也敏锐的令人惊叹。
“能说说么？”女人把轮椅停在路边的靠背椅旁，期待地看着林俊。
林俊看了一眼佩佩，后者正坐在轮椅里专心致志地把玩着一个金黄色头发的芭比娃娃。脸上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容。他脑海中忽地浮现出那个被佩佩藏在砖窑里的糖果盒子，里面也有一个洋娃娃，只是缺了一条手臂。恍惚一下，脑子里像是猛地开启了一个按钮，那些本该尘封在心底的回忆忽然穿透15年的时光，纷沓至来。
从刚到槐树里的那个雨后初晴的黄昏开始，一直说到佩佩一家不告而别。没想到这一讲就讲了一个多小时。所有能回想起来的细节都巨细靡遗地讲了一遍。这么多年中林俊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说给别人听过。就算是徐时他都没说过哪怕一个字。但此时此刻他却把这些讲给一个萍水相逢到甚至还不知道姓名的陌生人。莫名地觉得怪异，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勾着他一样，让他不吐不快，心里正困惑着，抬头却发现对方似乎正在出神地想着什么，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虚空，脸上没什么表情，眉毛倒是紧紧地蹙在一起。
林俊犹豫着是不是要唤醒她，正在这时，一个身穿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急匆匆地向他们跑来。稍一接近，他便认出那女人正是昨天在佩佩身边的陪护员。
“院长——”尚未走到近前那年轻女子就一脸忐忑地喊了一声。
林俊听到陪护员喊那女人做“院长”就大大地吃了一惊。对方的身份他暗地里揣测了很多，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会是这家疗养院的院长。
女人听到呼唤声立刻从失神的状态苏醒过来，转身看向对方，眼神迷茫了一下，霎时转为清明，脸上随即显露出严厉的神色。
“小郭，你怎么搞的？这都什么时间了。”
“院长，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有点别的事情耽搁了一会儿。”护士服女子可怜兮兮地解释。
“这次就这样了，下不为例。”女人面容冷峻地告诫道。
“放心吧院长，一定不会有下次。”被叫做小郭的女子飞快地点头，一脸的感恩戴德。
女人这才面色转缓，转向林俊，笑吟吟地伸出手，“我是艾琳，这家疗养院的院长。先为昨天的事情向你道歉，我保证不会再出现此类事情。”
“没事儿，说到底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林俊有些尴尬地说着，一边伸出手去和艾琳握了握。她的手很瘦，能感觉到骨头，冰凉，像一块冰。
艾琳抽回手，眼神真挚，“你的经历让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以后随时都欢迎你来看望佩佩。我有点事情要先去处理一下。”顿了一下，转向护理师，“小郭，你可以顺便带林先生转一下。”说罢不等林俊说什么就转身离去。
林俊看着艾琳的身影渐行渐远，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是被特殊对待了一般，但特殊在哪儿却又说不清楚。正困惑着，听到旁边的陪护员小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你们院长很厉害！这么年轻就能管理这么大的疗养院。”林俊赞叹了一句。
“疗养院算什么啊！”小郭语带不屑，接着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迅速转移话题：“你很幸运啊！我们院长可不是对谁都这么和气。”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人长的帅就是不一样啊！”
距离那么近，林俊自然不会听不到。对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不妥，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然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尴尬起来。正在这时，呆在一边的佩佩忽然放下手中的洋娃娃，冲着小郭嚷了一句什么。林俊没听懂，但小郭马上去推佩佩的轮椅，转身对林俊解释道：“佩佩要喝水，”顿了一下，犹疑着问：“你和我来么？”
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林俊跟着两人转了一圈，转完之后已经快到中午，佩佩被那名叫小郭的陪护员带去餐厅用餐。疗养院的餐厅都是对内的，不接待外人，周围也没有什么填肚子的地方。林俊只能回到市区吃东西，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掏出手机来。从早上到现在，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按了一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来，好多条短信呼啸着涌进来。多数是黄永进发的，依然是求饶告罪，一副奴颜卑膝的嘴脸。往下翻了几条，竟然看到顾小红的名字，叫林俊不要冲动，有什么委屈要和她讲，什么事情都好商量。林俊怔了半晌，这让他有些意外，那女人虽然自私势利，但还不至于下作到和黄永进他们一起来捉弄他的地步。难道黄永进早上的话是真的么？可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什么蓝德集团的名字。正胡思乱想着，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刺耳至极的鸣笛，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道路的中央，挡住了身后车子前进的方向，慌忙闪到一边。车子擦着他的身体缓慢驶过，开车的是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都是厌恶。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对方态度虽然恶劣，林俊也只能忍受，当然，已经到了嘴边的“对不起”就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说出来。
仗着自己有点钱，就恨不得用鼻孔看人，这样的家伙林俊见多了。多到都不想去费口舌争辩，当然在心底腹诽一番还是必要的。正在心里咒骂对方，眼睛不经意间扫过车后座上的坐着的一位戴着墨镜的女子，林俊如遭雷击。
不可否认，那女人很美，即便被墨镜挡住了绝大部分面庞，依然能感觉的到。但却并非美到令人失神的地步。林俊被惊呆是因为他看到那女人耳垂下侧的脖颈上，一粒豆粒大小的嫣红胎记，像珠子缀在耳上。很多年前的梦境中，那个叫做小茵的女孩也有着一模一样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