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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节外生枝

有人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果然不假。

张银匠刚刚步入正轨,正是快速前进的时候,各种妖蛾子不断的冒了出来,也让我开始感觉到在中国经营一个企业的艰难,有时不在于经营而在于“人”。

公司租赁的办公室在第三年的时候已经从原来的一间200平方扩大到三间500平方。这一天我接到了房东的电话。

“海小姐,你好,我是中原国际的业主,你租的房子今年我想收回自己用了。”

“不是吧,合同不是五年吗?还有二年半才到期呢?”我吃惊的问。

“哎呀海小姐,你自己也可以看看现在是什么行情,我租给你那么便宜,一年才五万,现在这个写字楼一年租金都12万,你也是生意人也理解一下。”房东很现实的说。

“可是咱们不是签了五年合同吗?那合同明明写着五年内每年5万租金一年支付一次啊。”我气愤的质问房东。

“合同是合同,行情是行情吗。再说,合同上哪写每年五万了?只写了一年房租五万,未定事宜双方协商。你们早点准备吧,我通知过你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房东的电话把我气的冒烟,在中国这合同就是废纸吗?我告诉了樊慕桦,他哈哈一笑,“早料定这些小人会来这一出,你把当时他打的收款条找出来,你忘了我专门让他在收到第一年房租的收条上签了个字,加了一句话,你可以问下律师,他这一句话可值钱的很呢!”

经樊慕桦一提醒,我忽然想起来当时房东确实在收到房租的同时手写过一张纸:合同期内每年五万元,不再增加房租。哈哈,这下可有救了。

当我把真实内容发给房东时他不仅不承认还对我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先是派老婆带着孩子来公司找我闹事,接着是找了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来公司吓唬,再接着找了个律师上门叫板。当我拿着当年他手写的复印件让律师看时,律师再也没有出现过。对法律的淡漠让房东吃了个哑巴亏,但是他并没有停止对我的骚扰,怀着极度不平衡的心理在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开始用各种陌生电话给我发恶意短信。

“不要以为你很聪明。”

“不要以为凭我一的一个纸条就可以让你霸占我的房子。”

“做人要讲良心,你凭什么用那么低的房租占用我的房子?......”

常常让我哭笑不得。明明是他违约在先,明明是他无视法律,到头来我却成了不讲天理良心的恶人,这世道上的人为了一点点利益都可以是非颠倒,不辨黑白吗?

第三年交房租的时候,房东又给我出了难题。他注销了我一直给他支付房租的银行卡,妄想以合同条款(一周内未收到房租按拖欠房租,可以另行租给他人为由)终止合同,顺理成章将我们赶走。在樊慕桦的帮助下,辖区派出所从物业登记的业主纪录中找到了房东爱人的名字和代收前期物业费的打款纪录,按照律师的要求我将房租打到了房东爱人的银行帐号上,并用短信的形式通知了他。再一次瓦解了房东的阴谋。如果没有樊慕桦的帮助,公司很可能又将面临巨大的损失,不仅损失装修费,而且为办公带来不便和动荡,这种内耗对一个刚起步不久的小公司而言无疑将是重创。

我发现樊慕桦编织的这种无形关系网渐渐发挥对公司的作用。而我越来越离不开这张无形的关系网。

公司的商品通过互联网平台销售突飞猛劲,每天五六千件的发货量,在写字楼的走廊里待发的物品装在大麻包里,从办公室门口能一直排到电梯口,整个写字楼人人都对张银匠的发货量投以羡慕和赞叹的目光,花香引来的不只是蜜蜂还有苍蝇。

一天上午财务的几个人员惊慌失措的从楼上跑下来告诉我,工商局来了几个人直接冲进财务室把公司所有的帐务全部抱走了,留下一张处罚通知书。

接过通知书,我看到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处罚理由,未办理营业执照,无证经营。这是明摆着树大招风啊。公司注册地在16楼,因为后期人员增加,写字楼的同层已经没有空房了,只有在最近的楼层另租了一间,把财务和一小部分运营人员安排在18楼办公,这怎么就成了无证经营?

我带着证件来到了辖区工商局。下午局里几乎空无一人,值班的人员告诉我,办事你最好上午来。好吧,这是我最讨厌打交道的地方,但是我必需学着和自己讨厌的人沟通。第二天上午我再次来到了工商局。一个一脸横肉满面油光的工作人员居然告诉我:“按工商局的管理规定,你就是在16楼注册了,18楼还有一个办公地点也算无证经营,你可以办分公司。”

“老师,您不觉得一个只有几十人的小公司注册地在16楼,18楼只是一个行政办公室,再办一个执照这不是太教条了吗?况且我们在16楼还有一间办公室,那间你为什么不说是无证经营?”

“我们早就注意你们这个公司了,我也知道你们在这个楼里有三间办公房,你们是不是开了很多网店吧?你们网店都办证了吗?你们网上这些货都从哪进的?手续是否齐全?是否是三无产品?”

“老师,国家目前并没有规定开网店要办理营业执照,况且这些网店不是我一个人开的,都是一些亲戚开的,我懂技术代管理的,进货还是人家自己进。”我也开始打擦边球。

“好,你把这些网店和你的关系都写清,我们要逐一核实,但是18楼你们是无照经营,就是左右房间也要办证件,无照经营可以处予5-30万的罚款。”

30万,不如你们直接把公司查封了不是更好?我在心里暗暗骂着工商局的黑暗。明明知道16楼和18的楼的二间办公室都是我们,非要无事生非的没事找事,这就是有备而来的明目张胆的合法敲诈,难怪中国的老百姓仇官,如果不是为了保全公司,我真想把面前的一杯水泼到眼前这个所谓“人民公仆”的脸上,如果是硫酸更好。

写申诉材料姑娘我在行,我的网店全是借用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证件开起来的,他们有的是50多岁的下岗职工, 有的是20出头刚毕业的学生,还有的是待业青年,我把20多个网店的开店店主的姓名、职业、家庭情况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总结道,目前总理正在大力鼓励大学生创业和下岗人员自谋职业,各种优惠帮扶政策不断在向下落实,而且国家并没有明文规定开网店需要办理营业执照,这些网店店主都是响应总理和国家的号召不等、不靠、自力更生,主动减轻国家的压力,如果工商局对这些网店采取查封,是公开反对国家政策,没有依照国家法律行政执法,这些网店在微博上已经累积了十几万的粉丝,一旦将工商局无理查封的事件扩散开来,一定会在网上发酵、恶化,仇官情绪将会使本地工商局妖魔化,导致工商局在网民心中形象一败涂地,因为百分之六十的年轻人都在淘淘网上开的有网店,中州一个区域工商局如果因无证开网店查封店家,将会在全国亿万网民和上千万网店店主中成为众矢之的,也请工商局各级领导酌情处理。

后面我又附上了张银匠在这几年市里给予的各种奖励证书和媒体的报道,提供了多少就业岗位,上交了多少税款,并把有十几万粉丝的微博截图放在了说明材料里,不论是智慧的谈判还是准备诱发网络暴力攻势,我都做好了准备。

樊慕桦通过各种关系开始给辖区工商局的局长施压,最后樊慕桦交待我:

“公家的事好办,人不能得罪,这些工商局内幕相当复杂,有些基层办事人员为了涝油水,经常打着各种旗号榨取商家的钱,有些罚款并不上交局里,而是到了个人腰包,商家往往会采取息事宁人的作法给经办人员一些红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们这个事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咱们树大招风,下面有人眼红以为咱们挣了多少钱,敲诈几个对咱是毛毛雨,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天几千的发货量是大家起早摸黑,一单只有几毛钱的微利辛苦挣来的,小鬼难缠,我已经和他们局长打过招呼了,你给下面经办人和局长各送一张3000元和5000元购物卡,这事就算完了,他们也不会再来了,他们是多方打听过你的,以为你一个外地的女人在中州开公司没啥背景,逢年过节对他们也从不表示,不敲诈白不敲诈, 这次他们可知道你是个不好惹的女人了。也让他们长点教训,黑心钱不是那么好挣的,这种人你见多了就不怪了。”

工商局的事情刚刚处理完,税务部门又来刁难我们了。

一个外地朋友介绍的人到公司批发银饰,按最低的进货价进了二万左右的商品,一周后回来找我说嫌贵要退。这个理由真的是十分可笑。批发的时候我明确向他说明了商品情况,有些商品确实比别人贵,比如戒指,光是戒指圈就比市场上批发的用料重了一倍,银重了自然会贵些;二是含量保证是国标S925,市场上好多批发含量是不足的;三是他批发的商品里好多是我们自己设计的独家款式,肯定会贵些,他也欣然接受。批发价的利润不到3%,在全国的各种批发市场没有一家会因为顾客嫌货贵而给予退货,最多是可以调换。我当然采取了调换的策略,但是对方十分坚决非要全额退款,我也言辞拒绝了。没想到一周后,税务局的工作人员找到了公司,说有人举报公司销售商品不开发票,偷税漏税,举报人正是这个批发的顾客。

我详细向税务局的同志说明了情况,并让来人看了有他签字确认的批发进货单据,税务局的稽查告诉我,不管是不是批发必需开据发票,如果不开税务局有权按事实根据批发金额处以几倍的罚款。

我在心里冷笑着,这真是一个没有说理的社会,权大于法在这些基层的管理者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经过樊慕桦的一番打听,原来这个批发顾客和七里堡税务局一个叫张红霞的副局长是亲戚,为了报复批发的货不能退换的事,恶意举报。樊慕桦再次通过关系找到了七里堡税务局的正局长,正副交锋,关系微妙。

最后正局长把那个叫张红霞的副局长和双方当事人一起叫到办公室,明确表示,只要商户合法经营税务不会干与,但是不论是不是批发商品都要开据发票,这种家务事你们自己先出去说清楚了,税务局清官难断家务事,税务局不想参与顾客和商户间的纠纷,正局长各打五十大板,把我们推出了税局。

樊慕桦告诉我做生意求财求和,不要计较一时得失,把货退了,税务局自然不会再找事。再给正局长送个购物卡,交上朋友,接上关系。

中国的社会就是这样,没有关系寸步难行,什么事有理也成了无理,企业经营者不仅要面临着生存的压力,还要耗费大量精力处理这些看似简单的纠纷问题,企业利润越来越低,经营环境越来越恶劣,这些问题难道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出吗?

随着网购的火热兴起,在各大互联网销售平台上也催生了一个特殊的职业——职业差评师。我相信开过网店的店主百分之九十多都被这些职业差评师敲诈勒索过。对张银匠这样一个淘淘网上行业类目排名靠前的商城自然也成为职业差评师眼中的肥肉。

一些小打小闹的差评师开始在网上找来说收到的商品里是空盒,里面没有商品,对于这种顾客,我们一般是立即补发,不论是不是我们的责任,以求好评。因为一个企业花了无数的代价和心血培养的网店,在网上有三项评分(发货速度、服务态度、商品描述)如果低于平台要求的标准,各种活动是无法申报的,而且在网上搜索排名会靠后,也会影响顾客在网上购买时的信心。所以各个商家都是拼了命在提高各自的评分,不敢有一点马虎。这也成为了职业差评师要挟店家的一大利器,而且屡试不爽。有些差评师故意在网店拍下一只价值一百多元的银手镯,在连续补发三次后仍然说是空盒,而且不发就要在评论里长篇大论的写下对我们网店种种不实的差评,这样的评论会让很多看评价购物的顾客望而却步,对于这样的人我们是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联合了快递公司当场拆封,手机录相才制止了他们的敲诈。

还有一些差评师在网上不拍商品,但是故意诱导一些没有经验的客服询问商品是否可以开发票,一旦客服回答发票开不了或没有,他们就直接举报,平台对于不开发票的商家将处以二万元的罚款扣6分,扣满12分将在平台屏蔽一个月。这是很严重的处罚,意味着一个网店前期的全部积累前功尽弃,一切要从头再来。张银匠很不幸,再一次中招。

看到网店后台平台发来的关于拒开发票的处罚通知和申诉要求,刚来上班不久的客服因为自己回答的失误,吓得坐在那开始哭鼻子。在网上所有的店家没有一家会主动为顾客开据发票,顾客有要求才会提供补发过去,没有要求算自动放弃。而对方手机关机,网号下线。眼看着还有二天,再不提出申诉证据就到了处罚时间,我忧心如焚。

樊慕桦详细听了我讲述的经过,让我好好梳理一下这个差评师在网上的时间,如果能证明他的动机恶意,和平台说明情况,还有转机。我们俩详细研究了这个差评师在网上的时间节点。

下午15:35分发起询问,是否可以开发票?

15:36分客服回复,开不了发票。

15:37分直接在后台发起举报——商家拒开发票。

整个过程只有二分钟,这是一个职业差评师的连贯动作,一般顾客可能连后台举报的入口都得费上一二十分钟才能找到,再截图发证据上传到网上,这些都需要时间,而这个顾客在二分钟内完成询问、上传凭证、举报显然是个老手。要想证明这个顾客的举报号是不是多次以同样的方式举报过多个商户只有平台才可以看到。这是唯一证明我们受到差评师恶意功击的方法。

我连夜写了长达十多页的申诉材料,血泪交加的控诉了差评师对网店的危害和开设网店的种种不易和经过,以求搏得平台同情和理解。坐上最早7点的航班,飞到了位于杭州淘淘网的总部,找到了负责商家投诉的客服主管,在看了我长达十多页的申诉材料后,他上网查了公司商城的后台,当看到我提供的关于差评师时间节点的证据和号码时,他打开后台,调取了近期连续恶意攻击商家被平台发现的号码,发现了同我提供证据中相同的服务号,而且在这期间,这个号码已经连续多次举报商户不开发票多达十几起,已被列为平台危险号码。

在安慰我后,客服主管让我放心回去,对于这种恶意攻击,平台是不会支持的,让我安心开店。走出淘淘网的大楼,外面下起倾盆大雨,站在楼下我真的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感觉大量的时间没有用在经营上,而是花在了这些无谓的企业消耗上,一个无权无势无钱无背景的老百姓在中国想好好的做个品牌,真的太难了!

刚刚回到公司,工商局的人员再一次来到了公司,这一次他们客气的多,只是来了一个穿着制服的人,非常友好的把我叫到一边,拿出一个315投诉信,说有个外地的顾客在网上参加1元抢购活动,举报我们商品是三无商品并没有发票,让我说明一下是什么情况?

我详细介绍了上周刚刚在淘淘网上举办的“1元抢购”活动,为淘淘网平台提供了500件价值50多元的商品,顾客只需支付1块钱就可以包邮买到。而我们还要支付广告费和平台扣点,完全是赔钱活动,如果因为这次再受到处罚那真的是太委屈了,工商局的工作人员也表示,对于这种一元钱还举报的顾客他们也非常烦感,这是浪费工商局的人力资源成本,能做通工作让他撤销投诉最好,他们也怕麻烦。最后通过协商支付了顾客一百元的补偿,才答应撤诉。

近几年,中国电子商务的迅速崛起,也滋生了大量的网络流氓,他们躲藏在网络的阴暗角落,用现代科技的手段牟取暴利,无耻的对合法经营的商家进行敲诈勒索,但是所有的大平台和国家法律却对他们熟视无睹,也助长了这些网络流氓的嚣张气焰,他们长年生存在网络和法律的真空地带,象蚂蟥一样吸取着商家的血汗钱。

这个事情让我开始重新审视公司的各种程序,既然法律都没办法,那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把可能让对方钻的空子全堵上。对于商品价鉴、包装全部进行了重新印制。珠宝行业和服装食品不同,价鉴小的只有二个指甲盖那么大,上面除了品牌的标志,还要打上商品名称、价格、含量、克重、我们已经比同行的银饰厂家领先一步了,不仅有这些还包括了镶嵌宝石的名称,是否人工还是天然,国家对珠宝行业没有明文规定小价鉴上必需有什么没有什么,只是行业习惯。而珠宝的包装盒非常小,都是各种皮质或布的面料几乎没人在上面象服装或食品一样印上复杂的生产日期、产地、加工厂、批号等。但是这次事件后,我改进了价鉴、包装,将这些容易产生纠纷的问题全部反映在包装上,品牌商、加工商、生产日期、二维码、公司名称全部印在首饰盒底部,价鉴上也把公司名称和售后电话印刷在上面,进一步规范经营行为。包装的更改让公司损失了十几万的旧包装费用,网络红利的副作用开始一步一步的突显出来。

就这样张银匠在边走边学边改进中不断的成长。有人说一个人或一个企业的成长要感谢自己的敌人,是他们给了迫使你不断向前的压力,推动你不断前行。

企业走入正轨,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而缺乏足够的现金流是每一个小微企业的通病,我每天都在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各大银行对于向我这样户口在外地,个人名下没有房产,企业又没有固定资产的公司,想贷款真是难如登天。即使当年一个规模只有五十人左右的小公司年销售已经做到了上千万的规模,仍然得不到银行的青睐。

万般无奈下,母亲卖掉了云阳的老屋,变现了30万元,支持我在中州购置房产,以求争取在银行的贷款。但是这间父亲留给我的60多平方二室一厅带着一个小院的房产却引来了父亲上海家族的讨伐,原本一件简单的独生子女遗产继承事件,演变成了一场家族遗产争夺战,让我再一次对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产生了质疑,这个社会的人情已经淡薄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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