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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大祭司的安息

在蒂娜的引导下,我们来到了村子东南面的一个山冈上,这里能俯视到大半个村子,尤其是图雅的房子和进村的那条道路,是个难得的哨点。冈上只稀疏地长着几颗老树,树上的鸟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枭叫。我们三人靠坐在树下,警惕地观察着眼前的动静。

凉爽的风从山涧吹上来,把树上的叶子弄得沙沙作响。今晚月光皎洁,我开始有些想念远方的故乡和故乡的亲人,偶尔和于蓝聊上两句。蒂娜十分担心她外婆的处境,一直在问那个绑架她外婆的人是谁,会不会伤害她。在被我们安慰了几句后,她就保持沉默了,没过多久就靠在树干上睡着了。随后我也支撑不住睡意,不知何时竟也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们三人一同搭乘着一艘游轮去往一个美丽的海盗,蒂娜指着远远浮起的地平线兴奋地喊道:“快看哪,到了,我们到了!”随后,一只手掌重重地拍着我的头,竟把我从梦中拍醒了。

我睁开眼一看,是于蓝。天已经蒙蒙亮了。

“打起精神,他们来了。”于蓝说。

像是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我立刻清醒起来,顺便摇醒了倒在我身上的蒂娜,她揉了揉眼睛,仍然一副困倦的样子。

这时,那群人刚刚回到村里,村民走在前面,持枪的走在后面,图雅依然被枪指着走在银狐身后。不到五分钟他们就穿过田野进入了低矮的石头建筑群,我们的视线被挡住了。

“好,开始行动!”于蓝的声音铿锵有力。

我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于蓝的号码,对面依然是一片寂静,我又把手机调到免提扩音状态以便她们能听见。不到两分钟,对面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和咿哩哇啦的西班牙语对话声。那些雇佣兵进了屋子,四处翻了个通,随后他们发现了那个行李包。正如意料中的那样,他们由于看不懂上面的中文儿不敢轻易动它。两个士兵嘀咕了几句,然后是一个人离去的脚步声。

“他们叫银狐去了,一会儿要用最快的动作一旦听到拉链滑动的声音,立即挂断,打通另一个。”

几秒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这声音停下来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拉链被迅速拉开的声音。

我立刻挂断,然后拨打另一个号码。只听“嘟——”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着链接失败。放眼远望,一团浓烈的爆炸浓烟从那个角落升起,并迅速蔓延开来。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枪声和痛苦的惨叫声,那些可怜的玛雅遗族四处疯狂逃窜。接下来的是我这一生都不愿见到的一幕。

那些四处逃逸的村民被三五个野兽一般的武装者追逐着,纷纷倒在枪下,无一幸免。随后,那三五头被激怒的士兵发了疯似的往每一个住宅投掷手雷,发射******,这个数分钟前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地方,瞬间就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枪声,爆炸声和惨叫声冲撞着田野和我的耳膜。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只隐隐约约听到蒂娜的哭喊声。

“噢,我的天呐!这可不是我想见到的。”于蓝感叹到,“一条狗命居然还要用这么多人的性命去换,上帝可真是个偏心眼的老头儿。”于蓝掏出枪握在手中喊道:“孩子们,拿起武器,就让死神去审判这些恶棍吧!”

“我应该杀死他们,杀光这些狗娘养的!”我这样想着,满腔愤怒地拿起自己的武器,好像要去行使一件正义而光荣的使命。蒂娜也化悲痛为力量,紧紧握住那支半米长的来福枪,跟在我的身后,她确实是一个勇敢的姑娘。

我们到达山下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物质被烧焦的味道,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大部分民舍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一些栅栏外和墙角边,伏着或躺着几具人或牲畜的尸体,有老人,还有孩子,有的血肉模糊,有的面目全非。要不是胃里空得像个坛子,恐怕我早就吐了一地了。我竭力捂住嘴干呕着,涨红了眼,才吐出几滴酸水来。

在一个房屋的转角处,我们与两名武装人员遭遇了。他们先发现我们,立即开枪射击,子弹从我头顶飞过去,吓得我一声冷汗。随后,于蓝借助墙壁为掩体和那两人对峙起来,她那把手枪在两挺大口径冲锋枪面前显得很小儿科。

“孩子们,该是让他们去地狱睡觉的时候了。听我数到三,端起手中的武器,深吸一口气,跨两步出去,左手托稳枪身,右手握紧枪把,食指用力扣动扳机,对准那脑袋打个稀巴烂。记住要领,准备。”于蓝号令到。

我突然感到双腿发软,浑身抖得像快散了架的椅子。我似乎用尽了全身力量才握紧了枪身,等待她一声令下。

“准备好了没有?”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点了点头。

“一,二,三!”于蓝率先闪了出去,我紧跟其后。

此刻我完全忘记了眼前的一切,忘记了飞过头顶的子弹和对面那两个冰冷漆黑的枪口,只顾对着那个方向狠狠地反复扣动扳机直到那两个身影倒在地上,我才停了下来,这时我才发现蒂娜由于没有听懂于蓝的话而一直呆在原地不敢出来。

“干得好,可怜的孩子。看来我这个搭档也并不怎么笨,哈哈!”于蓝笑着说。

忽然,我感到左边小腿开始发热,随后是一股灼烧的疼痛感,像是被烧红了的刀子割了一刀。这时我才低头看见小腿跟腱处的裤子被子弹划破了一道口子,皮肉也裂开了,伤痕深深地陷进肉里,血液迅速涌了上来打湿了黑色的裤管,顺着皮肤流进了鞋子里,黏黏的,热热的。

还好子弹打偏了,没穿进肉里,只是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我强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迈着步子。于蓝看见了,只是皱了皱眉头,说:

“忍着点儿吧,算你走运没打在骨头上,在这种情况下不挂点彩对死神也不好交代。”

随后我们又向图雅的房子走去,途中遇到两个敌人,他们听到了交战的枪声正向那边赶过去,被事先听到脚步声埋伏好的于蓝双双爆头。又过了几分钟,我们来到大祭司的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那几十具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是被枪打死的,有的是被炸死的,身子残缺不全。那座小木房子已经成了一块平地,正被熊熊火焰毫不留情地焚烧着。从撒落在四处的衣帽来看,那十几个雇佣兵几乎都已经丧命了。我们仔细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老太婆的尸体,我想大概是已经和银狐一起化为灰烬了吧。

“再找找看。”我对于蓝说,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因为我亲眼目睹过老太婆创造奇迹的过程,但愿她能用自身那神奇的力量化险为夷,并且从脚步声来判断银狐是一个人走进去的。

“去哪里找?”于蓝说,“我认为她已经死了。”你看这周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活物吗?”

正当我准备和她争辩一番时,蒂娜像听懂了什么似的,她开口说道:“不用再去找了,她已经在去往天国的路上了。在圣所的时候,她就宣布了天神们的这个决定,而今这些人都去了,她也不会独自留下的,但愿她与天神有个愉快的会面。”说着她又流下了泪水。

难道玛雅人真的有超凡的预言能力吗?眼前的事实使我不得不相信,这个老太婆有着常人没有的超能力。而且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2012的预言难道是真的吗?先不去管这么多吧,还是想想眼前。

我和于蓝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走吧,先离开这里。”

于是我们三人又沿着原路往奇琴伊察的方向返回,于蓝嘱咐我们把枪带着,以防不测。

依然要越过山地,跨过河流,穿过密林。和来的时候相比,那股精神头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的劳顿与低沉的情绪,或者是十分悲伤。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看着那么多人的死亡,我的内心有开始自责与内疚。忽然我觉得自己不应该那样多愁善感,因为只有冷漠无情的人才能做成大事,多愁善感的人似乎永远只能是个小角色。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出了村子,走近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我右手提着枪,一瘸一拐地落在了最后,左腿的血液已经凝固了,把裤腿和皮肉粘在了一起,鞋与袜子也紧紧地粘在脚上,和汗水混在一起,十分难忍。我真想立马就回到墨西哥城,处理一下伤口,再饱饱地吃一顿,睡上一觉,然后飞回大洋彼岸。这次不仅白跑了一趟,而且还害死了那么多条人命。我心有不甘,虽然除掉了那个苍蝇一样的讨厌家伙,却还是没有丁点儿成就感。或许有也只存在于蓝身上,因为她除掉了一个不想让他存在而又确实存在的人,解了心头之恨,如同拍死了一只总是缠绕在身旁的苍蝇。我想她不会为这些人的死感到内疚,而会将这种恶果归因于我的固执与鲁莽。

树林里雾气弥漫,清晨的露水从这些热带乔木的叶尖滴落下来,让我想起了来时的倒霉遭遇。一些粗壮的藤蔓绕着参天的树干毫无限制地攀爬,地面被叶子宽阔的各种灌木和草丛覆盖,有的像棕榈,有的像芭蕉,说不定下面还有巨蟒和毒蛇在睡觉。清晨的阳光穿进密林,洒在那些湿润的叶子上,闪着耀眼的光芒,让这死寂了一夜的林子又活了过来。所以那些欠揍的猴子又肆无忌惮地吼叫起来,那种丑陋的叫声让人心烦意乱,真想用手中的枪把它们一股脑儿统统打下来。而此刻的树懒却依旧纹丝不动地倒挂在树上睡着蒙头大觉,让人难以分辨出它们是死的还是活的。

突然,“嗖”的一声,一个物体从天而降,悬停在了半空。不是失足跌落的树懒,也不是被枪打中的吼猴,而是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一度寻找过的人,图雅。她被一根绳子绑着两个肩膀,吊挂在一棵树上,脸色依旧神情自若。

“啊——”蒂娜被吓得惊叫一声,“外婆!”

我和于蓝也被惊了一下,停止了脚步站在原地。

这时,银狐那张狼狈的脸出现在了视野中。他灰头土脸地站在离图雅不到二十米的一个小土堆上,手里的枪一寸不偏地对准着那个老太婆说到:“红狐,我们又见面了。其实让我死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你那两颗劣质炸弹还欠了点火候。”

“哈哈,可怜的孩子。”于蓝笑道,“上帝把你留到现在,就是为了让我看到你的死相,顺便让你有机会留下两句遗言。”

“我不知道你去拜访这个老太婆是什么目的,但是我知道她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所以,你应该友善地交出图谱。否则我也只有在她身上下工夫了。”他把故意枪口晃动了两下,显得十分淡定。

“你就请便吧,那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于蓝丝毫不受这般威胁。

“啪”。老人家的肩膀上出现了一个窟窿。银狐看了看表情依旧淡然的于蓝,又补了一枪,打在另一只肩上,血液从两边溢出。图雅面无表情,连一声轻微的呻吟也没有。倒是她的外孙女大声哭喊着。

接下来又有一发子弹打在她的腿上,于蓝仍就无动于衷。我劝她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她会死掉的。于蓝则坚定地认为银狐是不会让图雅死的,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图雅死了,我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朝他开枪了。

果然,他停了下来,并得意地看着我们。蒂娜苦苦哀求地拉住于蓝的手说: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恶魔究竟要做什么,但我知道这一切都和您有关系,他在要挟你做一件你不想做的事情。所以,请你让他停下来,停止继续伤害我们这些毫不相干的人,你能做到的,一定能做到。救救我外婆吧,上帝会为此而施惠于你的!”

于蓝依旧毫不动容,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了。

忽然,蒂娜举起手中的枪指着于蓝的脑袋,身子瑟瑟发抖地喊道:“对不起,你执意要这样,我别无选择。”

“哈哈。”于蓝笑道,“小美人儿,或许你那枪里一发子弹都没有,不要这样吓唬自己,那样会十分的愚蠢。”

情况一下子变得更糟糕了,我十分担心蒂娜控制不住情绪向于蓝开了枪,也担心于蓝一怒之下打处置了她。这样就给银狐造成了机会,于是我端起手中的枪,紧紧盯住银狐。

“做个让步吧,于蓝。”我小声对她说。

“闭嘴!这个祸根是你带上的,还有脸说话!”

当前的情况是三方剑拔弩张,一不留神就会引发战火。这时,吊在树上的图雅开口说话了,她面色苍白无力,鲜红的血液浸染了衣裳,顺着身子滴到地上。

她叫住了蒂娜:“孩子,万不可向邪恶势力屈服,那是众神所不允许的。我很荣幸,能去往天国朝见众神,我能见到阿鲁,安图和库库尔坎,并祈求他们庇佑你,这是件好事。孩子,不要再悲泣,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你很勇敢,但不该把武器对准神的使者,你应该用光明的力量去对付邪恶的势力,不要让那些邪恶肮脏的子弹继续进入我的身体,我需要保持圣洁,勇敢的孩子,不要犹豫。

蒂娜听了这番话后,迟疑了一下。忽然,她迅速侧过身子,枪口离开于蓝。

“砰”一枪下去,谁也没想到,那一枪她竟打在了自己的外祖母身上。老太婆胸前血肉模糊,垂下脑袋,没了生气。

待所有的人都反应过来后,银狐气得咬牙切齿,率先一枪打在了蒂娜的额头。于蓝也立即开了枪,一枪打在他的手腕,出于本能反应他把枪扔了出去,可是晚了一步,那个女孩已经倒在了地上。我愤怒之极,拼命地扣住扳机,我也不知道究竟放了多少枪,只记得最后,这个恶棍的身体上被凿满了窟窿。

我喘着粗气,大吼一声,把枪扔向远处,然后闭上双眼,跪在地上,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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