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sa告诉我说,我们这伙人,虽然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但所幸大家都没有性命之忧,眼下大家刚刚到达这里不久,胡勇和雷清抑分别带领大家,现在正在为应急避难做准备,而Lisa和林莉则负责留在这里,照看病号和孩子们。
听了她们的话,我不禁再次感到羞愧难当,所有的男人当中,又只有我一个人留守,我的贡献,又是负的……
然而,不知是我已经对这种事情产生了麻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竟是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对外界环境的高度警觉。
我开始默默地环视四周:这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屋子,既没有任何装修,也没有任何陈设,看样子似乎是一间毛坯房。屋顶挂着七八个节能灯泡,其中还有两三个是坏的,而能发光的几个,光线也都不是很强。房间四面墙中,有三面是不明材料的隔板墙,其中一面上有一扇通过后期装修,增补上去的门。另外一面则用大块木板钉死,但透过缝隙,依然可以看见挡风玻璃和外面的亮光,其中一角仿佛刻意被留出一道较大的缝隙,阳光穿过缝隙直射进来,几乎将整个角落照亮。
我用手动了动木板,发现它们被钉得非常结实,但我并不认为小小的几根钉子,会比爱绿孤儿院的铁栅栏门更结实,这里仍然不是一个可保万全的藏身之所。事实上,即便现在这里真的能够保证绝对的安全,我也不再愿意久留,因为事态的严重性,早已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越发担心这种病毒会比我更快到达蓟县,到达母亲身边,让刚才亦真亦幻的梦魇,变为现实……
我尽量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说母亲一定能够平安无事,从而使自己的负面情绪得以缓和,但脑海里“返回神都与母亲汇合”这一想法,却越发变得坚定。
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我隐约看到在那被损毁的汽车阻得水泄不通的公路上,血肉模糊的尸骸随处可见,周围除了破败的废墟,便是断壁残垣,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咦?那是……招商银行的标记?
这么说……
我开始重新审视周围,果然又发现了许多似曾相识的事物,这让我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地方我来过,只不过以前我从来没有机会从这个视角看过它……
阜京地区是皇城里几大最让司机头疼的区域之一,这并不是因为它像皇城三环以内的主干道路一样一天到晚堵个没完没了,而是因为它与皇城正南正北的建设理念格格不入,整个区域都是倾斜的,就像我的家乡——伟大的神都一样。
常听老人们讲,城区建筑不正,会影响风水,再遇上那种“三岔口”,甚至“五岔口”式的脑残设计,就会更加不吉利。
虽然我一直对于“风水”这类带有浓重迷信色彩和疑似封建社会遗毒的学说始终保持中立的态度,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像圣馨国际这种平均每年都会有一两起自杀事件、底商换了N次,且从来就没有火过,最终只好闲置下来的骨灰级商务中心,确实是有些邪门……
虽然这个地方由于人口相对较少,并非收发快件的重要地点,但却因为坐落在贯穿阜京地区的主干道路上,而成为我每天收发快递的必经之地。
印象之中,似乎那里从来不曾有人走出来过,每当我从那里经过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向那排一年四季都写着“招租”的废弃商铺瞥上几眼,然后快马加鞭地火速避走,莫说靠近,便是在周围多停留一会,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今天我居然会身处其中,借这一片死宅,苟且偷生。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忍不住回头问道。
“因为没别的地方可去,电话根本打不通,谁也联系不上。”林莉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无奈。
而Lisa听了我的话,却立即对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没有回答我,却是反问道:“你知道这是哪里?”
“呵,阜京还没有我不认识的地方呢。”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问道,“居然会想到来这里,这是谁的主意?”
“什么意思?”林莉充满疑惑地望着我道。
“就是,你到底想说什么,说明白点。”Lisa向我走近了几步道,“现在咱们这些人可经不起吓唬。”
“哦,我没别的意思。”我连忙解释道,“我是觉得这主意很好,现在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危险,圣馨国际这晦气地方,平时都很少有人愿意来,更别提是现在这种时候了。”
“呵呵,最多只能算歪打正着吧。”林莉无奈道,“当时,几乎所有的路都堵的一塌糊涂,我们无路可走,有地方逃已经算是幸运了,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哦,原来如此。”我茫然地点了点头,却是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好,因为此时我的记忆,仍然还停留在去副驾驶位的路上,莫说这一路是怎么走的,就连怎么进的驾驶室,我都想不起来了。
“这也难怪,你一路上睡的那么香,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哈哈!”Lisa似乎不愿放弃任何一次调侃我的机会。
“唉,丽莎姐,看你说的。其实,这次如果不是黄炎,真难说我们能不能那么顺利地脱险呢。”林莉微笑地看了看我。
“哎哟,话是这么说,可你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站到他那边去吧?”Lisa诡异地朝林莉一笑,接着道,“这意图,我就默认我理解了哈!”
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我一头雾水,我隐隐意识到,在我记忆出现断片的时候,可能发生了什么,而且貌似还是围绕我发生的。可我却实在想象不出来,在什么情况下,我会成为“顺利脱险”的先决条件,尤其还是在晕倒的状态下……
这两个家伙,总不至于腹黑到把话反着说,来寻我开心吧?嗯,Lisa或许会,但按理说林莉应该不会这么干……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更加疑惑,忍不住问她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知林莉没有正面回答,却是诧异地看了看Lisa,反问我道:“你不会不记得了吧?真的假的?”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心说我哪是不记得这么简单,根本就是完全没有印象,正想回应,却又听Lisa道:“天呐,就不几天前才发生的事情,你都能忘?我真服了你了。”
“什么?不几天?你的意思是说我昏迷了好几天?”
原本一直在一旁哑然陪笑的我,听了Lisa的话,心中顿时就是一惊,当即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差不多吧,截止到刚才,将近一个星期了吧。”林莉淡然地看了看表道。
“嗯,至少五个工作日。哎,所以为什么说,你是最后一个醒来的人呢。”Lisa叹了口气,指了指屏风道:“人家那俩丫头,都是醒了又睡的,只有你是从始至终都睡得不亦乐乎,我对你真是相当的无语。”
哭笑不得——我从未像此时此刻一般如此深刻的理解这个词汇的含义,或者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相当无语”。
一个大老爷们,一没伤二没病,却在关键时刻撒手闭眼说晕就晕,这已然是相当糗的一件事,更别说事后竟然还出现记忆断档,对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而且精神面貌连老娘们都不如,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事儿还丢人还悲催,而我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这么窝囊的德行都让大家看见了,林莉还会表扬我,这到底都哪儿跟哪儿啊……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我表情有异,林莉轻轻摇了摇Lisa的胳膊,又冲她使了使眼色,随后微微皱起眉头,表情很认真地对我道:“刚才丽莎姐逗你呢,你别往心里去。”
“哪句话是逗我?还是你们所有的话都是逗我的。”我揉了揉脑门,回应道。
“别说绕口令了。”林莉咽了咽唾沫,继续道,“是这样,你确实昏迷了很长时间,但我们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你是为了大家才晕倒的。当时,如果不是你在关键时刻发现险情,及时提醒胡大哥注意,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我们这些人这会儿还能不能活着都很难说。所以说,我们大家都非常感激你!”
啊?我没听错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不是看到Lisa此刻也不紧不慢地点头对林莉的话表示赞同,我还真难以相信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是真的……
虽然依旧不知道个中原委,但林莉的话,总算让我找回一点自信,可郁闷的感觉,却是不减反增。一个跑龙套的丑角儿,打酱油都总洒一地,终于有一天有机会客串一回英雄,却阴错阳差地在这一段最辉煌的经历上出现记忆断片,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你能说得再详细点吗?”我忍不住问林莉道。
“呃,这个,我们也是听胡大哥讲的,当时我们都在后车厢里,所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林莉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想你还是得问胡大哥。”